寿宴开始,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歌舞升平,罗允凡依然一身华服坐于最高处,南乐依然站在易梓兼身侧,一切仿佛又回到宫廷宴那日。
一曲歌舞结束以后,一位太监从殿外走进来,朝太后礼拜报道:“太后娘娘,天师到了。”
大殿内所有略带狐疑的目光转向太后这边,想着易国哪里有过什么天师。
只见罗允凡有些惊喜的站了起来,向那太监点了点头,吩咐道:“还不快把天师请进来。”
太监只说:“已经到了。”
大伙旋即朝着罗允凡的目光往大殿门口望去。
不久后,一个一身墨色锦绣衣袍的年轻男子缓缓走入了大殿。
着地的衣摆朝前拖移,一头披散下来的墨发挡住了来人的侧脸,多多少少隐着那张气宇不凡之脸的明亮,而散出神秘与阴鸷。
却也光是看小面积的正脸,纵使距离他还有许远,南乐仍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新来的熟悉天师。
风迟皓!
南乐瞠目结舌,他这是也加入太后的阵营了么?
坐在一旁的易辞淡淡瞥着步履沉稳的风迟皓,神情自若,想来是早就料到今日的。
而坐在南国公身侧的南宁已然激动得不能自抑,奈何身旁父亲的威严让她不敢多动一下。
风迟皓行至罗允凡前,弯腰作揖道:“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祝愿娘娘福寿无疆,事与愿遂。”
罗允凡笑开了颜,“天师平身。即日起,风迟皓便为我易国开国以来第一任天师,自此为我易国今日的国泰民安祈福如昨,明日可期,风调雨顺百年不殆。”
话至此处,大殿之上的人纷纷鼓起了掌表示对天师到来的热烈欢迎。
南乐呵呵,这货竟然连粉丝都买好了?
罗允凡继续道:“得天师吉言,哀家之幸。”
插曲过后,寿宴又热热闹闹地开展了下去。
整个过程中南乐都目光不转地盯着风迟皓,想看他要耍什么花样,虽然他自始至终只是坐着,甚至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出奇的低调,但直觉告诉南乐,这个人一定是打算在朝堂上掀起风波。
看来以后,她和易辞要挑战的,还真是不简单。
寿宴一直到下午,大家都正自顾自吃起酒,罗允凡一副困乏的模样,随即带着易梓兼离开大殿。
南乐只好停止了观察风迟皓,不顾罗允凡的白眼跟着他们去了太后的寝宫,宫门外,罗允凡忍不住说道:“南小姐不必挂念,哀家能照顾皇上。”
南乐说:“太后娘娘今日怕是很劳累了,为了娘娘的身子着想,我怎么能不替娘娘再照顾皇上一会儿。”
说罢便不由分说的带着易梓兼进了寝宫。
罗允凡只得一脸狠色的攥紧了拳头,一个转身又立刻变回了那副温雅端庄的模样。
罗允凡侧躺在贵妃榻上,拉易梓兼到身旁,“兼儿躺下歇息会儿吧。”
易梓兼怯生生地回答:“母后,儿臣不累。”
可他在罗允凡面前向来没有发言权。而后还是被罗允凡安放在塌上,闻着寝宫内的凝神香,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皇上睡下了,南小姐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罗允凡又尝试赶南乐走。
南乐放轻了声音:“皇上做噩梦的时候闹得是很厉害的,南乐愿意留下替娘娘照料。”
罗允凡垂了垂眸,没再说话,对她的厌恶一点点加深。
寝宫内的宫婢都被遣退下去,罗允凡也在易梓兼塌前扶额瞑目小盹,只余南乐在漫漫午后中兢兢业业地守着。
不久,一个圆脸的小宫婢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抱着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抱得小心翼翼又十分吃力。她小声唤道:“娘娘。”
罗允凡缓缓睁开了眼,理了理衣裳端坐好,“何事?”
圆脸小宫女说道:“连丞相赠与娘娘贺礼——魑莺古筝。说想让娘娘亲自试一试音色如何。”她拆开了包装,通体晶蓝的古筝便显现出来。
罗允凡现虽已是困意全无,但并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却不得不碍于丞相的脸面试一试这把古筝。
她朝南乐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将古筝端过来。
南乐便下了阶台到那个圆脸宫女面前,伸手去接。
却不料,那宫女忽然阴谋一笑,不等南乐接住,就忽然松手将古筝摔在了地上。
一声琉璃碎的脆响,古筝体碎弦断,碎片铺了一地。
易梓兼也被这一声陡然惊醒,被罗允凡护在了怀里捂住了耳朵。
宫女忙故作遗憾的说:“姑娘怎的这样不小心,这可是连丞相花重金得来的价值连城之物啊。”
南乐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她盯着那个宫女,不语。
随后罗允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放肆,胆敢惊扰皇上休息,还不快滚出去。”这话她是对宫女所说,宫女应了声“是”,而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随后罗允凡又道:“金钱事小,丞相心意事大,南乐,这等罪,你如何承担得起?”
呵。
这俨然就是主仆俩一唱一和演的一出好戏啊。
南乐不怒反笑,也懒得争辩,索性说道:“太后娘娘恕罪,南乐一时失手,改日自当到丞相那里谢罪,为娘娘补上一份礼,想来娘娘如此通情达理之人也不会怪南乐的无心之失吧?”
罗允凡高扬下巴,垂眸看她,勾了勾唇道:“无心之失?南乐只是无心之失么?还是起了妒心,故意而为之。”
她正强行加罪名到她身上。
“南乐将为未来的摄政王妃,一言一行皆关皇家颜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犯了错,那必是要罚,也好给连丞相一个交代。”罗允凡盯着南乐阴阴一笑,随后敛了笑容,下令道:“来人,南国公的嫡女任性妄为,不知轻重,今日哀家亲自替南国公好好教育教育他的女儿。拿哀家的长鞭来!”
南乐狠狠盯住她:“你敢!”
罗允凡阴笑道:“南乐不用怕,哀家一定从轻下手。”她把那个“轻”字咬得极重。
不久,那条墨红的长鞭已经在罗允凡手中。
罗允凡正要起身,就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力量在拼命拉她的裙角。
易梓兼恳求道:“母后,你不要打南乐姐姐……”
罗允凡没有理他,只看着南乐,说道:“姐姐?你就是这么教皇上的?你以为你有资格同皇上称兄道弟?”
易梓兼继续拉扯她的裙角,几乎要哭出来:“不不,不是南乐教我的,母后,你不要打她……”
南乐只镇定的站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知道自己这顿打是在所难免的。
罗允凡又吩咐道:“来人,把皇上送回寝宫,别让血污了皇上的眼睛。”
易梓兼被上来的嬷嬷给强行抱了下去。
罗允凡拿着鞭子走近她,打量了南乐一番,脸上倒是高傲不减,惧色全无。
而后她二话不说举起了鞭子,却在落下之际被一只纤细的手牢牢抓住。南乐狠狠往侧一拉,罗允凡几步趔趄险些摔个狗吃屎,她旋即恼羞成怒,“来人!给哀家按住这个贱人!”
不一会儿,进来的三五个太监擒住南乐的胳膊死死禁锢住她,南乐没有挣扎,知道时至今日她只能受着罗允凡所堆积了许久的不满。
长鞭甩在空中朝南乐重重落下,一声响后,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鲜红的鞭痕。
剧痛旋即隐隐而来,南乐咬着牙,不出声,死死盯着罗允凡,心中暗暗发誓,定有一天,她要让这个狠毒的女人不得好死。
“疼吗?疼就喊出来呀,让哀家听听,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言罢又是狠狠一鞭。
自始至终南乐都咬着牙一声不吭,生生忍着身上的剧痛。就算做是为了易辞,为了易梓兼,她觉得,挨这几下子是值得的,谁让他们是让她在意的那两个人呢。每每一想到这里,身上的痛楚好像又消了大半,心中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坚强。
南乐越是坚强,越是倔强,落在身上的鞭子也就越来越重。
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被浓重的幽黑扼杀,皇宫中的纷纷攘攘也陆陆续续远离,偌大的宫中恢复往日的死寂。
唯有永安宫中还清晰的回响着太监“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尖锐无情的报数声。
南乐几度昏厥,又几度被水泼醒,一身衣服永远滴着水。
中途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一声声清晰可闻,中途罗允凡手累休息了会儿,中途有小太监提醒太后她正打的这位国公府嫡女是三日后的摄政王妃,而后被罗允凡赶出永安宫,中途易梓兼偷偷跑来哭着哀求几声,而后被嬷嬷拉走。
中途,却始终听不见南乐的一声痛呼。
第……数不清的那一次,南乐即将晕厥过去时,她虚脱地睁着眼,眼见又是一鞭朝自己狠狠落下。
她正麻木地等待着增添新伤,却在疲惫眼皮下的狭小视野中见到那即将落在身上的鞭子被倏地截住在半空。
狠狠握住鞭子的手暴起着青筋。
那人甩开鞭子狠狠将罗允凡带倒到一旁,怒不可遏:“太后娘娘适可而止!”
南乐被那两个太监松开,随即摔进了一人温暖的怀中。她困难地抬了抬眼皮,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由衷地笑了笑,有气无力道:“你来啦。”
“我来晚了。”
“不晚,我还……活着。”声音越来越弱,南乐的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昏倒在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