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是赶来救命的。只是其发出的声音不敢消受——螺旋桨撕扯，搅碎空气发出来的声音，听上去就象是某些人垂死前的呜呼哀哉，闻之动容，听之揪心，稍长难免会造成某些人精神分裂。
半径五米的旋翼，吹得人身上的衣服更是猎猎作响。悬挂在立交桥侧面的那根，写着某某家俱城七折大酬宾的广告横幅，也是被吹得不露肚子就是露脊梁，极尽疯狂。
八戒就觉得自己耳根处的神经，就象是缠在了直升机的旋翼之上，随着直升机的旋转，绷的是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总统？总统你在哪里？”宁家大少爷焦灼的声音。声嘶力竭。万事皆不用心的宁少爷，此时此际真的费心了。
“猪总统！我是曾凡人。你还好吗？你在哪里啊？”接着是曾凡人持重的声音，“举一下手好吧，总统。听到了，举一下手，让我们看见好不好？”
知道性命无虞了，八戒这才踉跄着从一辆车的车肚子里爬出来。十几万刀的劳斯莱斯西服跟十几刀的工作服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沾满尘土。两边的膝盖头似也磨破了。见到了皮肉。狼狈至极。
刚刚还拥挤不动的现场，因为枪击，现在除了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不怕死的媒体记者，嗅着血腥味过来的法医，刑警，就是他这名以贪生怕死见长的孽国新任总统了。可见灵长类避险的本领比之豕类，还是高出不止一筹的。
当然怕死之人，也不尽是坏处。在自己的安全得到保证的前提下，推己及人，他还是很愿意为他人着想，尤其是的性命担忧的。
这不，看到不远处就有医院人员，便想到刚刚从摩托上被击倒的，那位尚不知名的小女生，需要医生的急救，想都没有想，撒腿就跑了过去。
他那副模样，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何况是跑起来。挡眼就被飞机上一票人认出来了。
车祸的现场抢救工作，基本已告一段落。叶知秋的尸体被放在担架上拉链拉开的尸袋里，仿佛是为了与他作最后的告别，在他瞥见了之后，才缓缓地被工作人员拉上拉链。
拿过顶级车撞五星荣誉的打种CC，车头已经是彻底变形。冷轧冲压而成的外壳，皱得象一张擦过肛门的报纸。张开来的安全气囊，将整个驾驶室塞得是满满当当，几乎将驾驶盘淹没其中。
可还是没能以保住它的主人——就算是躺在担架上，他也能从担架动一动，脑袋是晃得离谱的细节处，分辨得出，她的颈椎断了。
什么狗屁碰撞五星级，都他妈的骗人的狗屁。总统先生心里骂道。
这时，曾凡人宁破仑们相继从直升机上下来。“这里不安全，总统！”曾凡人劝，“指不定哪里还藏着暴徒还没有出来，走吧，此地不亦久留啊！”宁破仑也劝。八戒总统不为所动。不仅是宁破仑们来了。海军陆战队的人也越聚越多。所谓是有恃无恐。
枪击时抱头鼠窜就不说了，和平了，事后英雄再不会当，那他这个总统，岂不成了个十足的大傻瓜。何况现场还真有他所惦记的人。
知道新任的总统先生居然也在现场，在场的医护人员还有法医等也纷纷地围过来。情绪分外激动。满以为是来看望他们的。
八戒心里有事，哪里有闲心煸情。觅到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白大褂，不由分说，逮住就不放——酒越陈越香，人越老越不值钱。却也有特例。医生就是少有的另类当中的一种。越老越被尊重，越老越吃香。“活菩萨！赶紧过来帮俺搭救一人！”将那位两鬓业已花白的白大褂，连拖带拉，拖贼似的拽到摩托车旁。就看那位女孩子，油尽灯枯一般，好像已经不行了。
脚前方是一辆SUV。头则倚在她自己的哈雷摩托车的前挡板与定风翼立间，随时会滑下来的样子。右胸口处泼墨般的一大块血迹，呈黑紫色的地方应该是子弹的入口，由此呈放射状，越至边沿缘颜色渐淡，越呈现出血液的本来面目。双目紧闭，面色焦黄，微微起伏的胸口，气息若隐若现。伴随着呼吸，不时有少量的血液，从凝结成冻状的血块下面涌出来。
“有救吗？医生。”看上去不容乐观，八戒焦急地问。
医生并不答言，先用听筒听了听她的心跳，又翻了翻眼皮，而是对跟过来的担架说“赶紧送回去急救！”
“还有救吗？”他再一次的追问。
“尽力吧！总统！我只能跟你说尽力，子弹直奔心脏，我真的保证不了。”说到这里，医生站起身来，指了指立交桥上，杀手射击的位置，“太近了！7.26毫米的口径，就算头牛也该含笑九泉了。一个小女孩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奇迹能够延续。说其他的，都是哄你的，是假的。我现在把她带回去，首先给她戴上呼吸机，帮她洗洗，防止感染，该输血的输血该输液的输液。心脏能否持续工作，就看她自身的修复能力。”
医生的话让他很失望。眼巴巴地瞅了又瞅医生。仿佛是在看有没有转机，医生不过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你们全都没有办法吗?就这样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失望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产生怨天尤人般的愤怒，八戒突然间冲所有在场的医护人员吼叫道。
有的人朝夕相处，却形同陌路，有的人初次相见，却一见如故。怯怯的脸孔，温柔的话语，与热情似火敢做敢为的内心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女孩的特征，难道不也是自身的写照？想起她掐自己大腿的那一下，八戒眼眶一松，忍止不住叭嗒泪落。
“这个女孩子哪里来的，怎么会和总统在一起？”旁边曾凡人咬牙切齿地问宁破仑。那样子就好像总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足以让整个总统府蒙羞。
事实上，从得知八戒身边没有安保人员陪同，就去追叶知秋开始，曾凡人就在不停地骂宁破仑。包括在直升飞机上，也没有停过。这边姐夫骂大舅子，脑子是屎粑粑做的。总统要是有个好歹，定要让他把牢底坐穿！
大舅子嘴里边也没闲着，姐夫骂他，他就骂那六名安保，都是吃屎的货！怎么能任由总统一个人出去。而不紧随保护在其左右。
好在也凑巧，报导车祸的电视现场直播的镜头，将立交桥上的两名歹徒的一举一动呈现在了电视直播画面当中，他们才得已及时赶到。否则，骂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女孩子被急救车给拉走了。八戒迅速收拾心情，回到打种CC跟前。这时，叶知秋的尸体已经装到车上。等待着另一具尸体过来，一起运走，“谁是法医？”
“总统阁下！我是法医。”一位留着神探波罗一样边鬓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站出来。
“死亡时间能精确到分还是秒？”
“只能精确到分，精确不到秒。”
“车祸之前死与车祸中死有什么区别吗？”八戒认真地问。
“当然有分别。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了。人在发生车祸时，被撞部位的皮下就会出现淤血，而死人被撞后，被撞的部分是不可能出现淤血的。”
“何出此言？”曾凡人不解地望向八戒总统，“叶小姐难道不是因为车祸，而是因为他杀，是他杀之后伪装成车祸现场？”
八戒并不搭理他，而是顺着法医的话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也觉的应当不是太难的事。当然，那是对你们搞刑侦鉴定的人来说，对于我们凡人，还是难比登天的。”
“常人其实也看得出来。一般车祸，致死的原因，不外乎胸腔受到挤压和颈椎折断。”说话间法医已经走到了装有叶知秋尸体的尸袋旁边。拉开拉链，夸下腰，略略地看了看，情绪突然间变得激动起来，那种曲高和寡的内行人在茫茫的外行人当中，突然看到了知音般的亲切，让他对新晋总统投来赞佩的一瞥，“总统先生您是如何知晓叶小姐不是死于车祸？”
“真的不是死于车祸，确定。那她是怎么死的呢？现场能看出来吗？”
“从她脖子上以及胸口的淤血，尤其是背部遍布的擦挫伤，不难看出她是被拥有一双超大手掌的巨人双手掐又挤在什么硬物上，从而导致其死亡的。”
“原来是这样，我正纳闷呢，气囊都打开了，照理讲死不掉啊！”一名救护人员恍然大悟道。
“如果不是车祸致死的，又是谁驾驶着这辆车，并造成此次交通事故的？难道是凶手？”曾凡人忍不住插嘴。
“不管是谁，肯定不是叶知秋。”宁破仑油嘴的毛病又犯了，嘻皮笑脸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叶知秋呢？”八戒突然间转过脸来对着宁破仑。
“当然不是了！”宁破仑嘴不怂，带着一副轻佻的语气，“既然肯定人是在车祸之前就已经死亡，车子当然不是她开到这里的。这种车子虽然有智能巡航，但还不至于智慧到这种程度，除非她是《行尸走肉》当中的僵尸。”
八戒嘴张张，想想还是把话咽回到肚子里。他可不想把大家都吓着。至少现在不想——对着长颈鹿一样伸过来的电视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