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朱棣趁天黑,悄悄回了燕王府。
沐浴更衣后,徐妙云心中忐忑不已,尤其听着朱棣在内间沐浴的水声,更是不住地打鼓。朱棣下午是说着玩玩的吧?应该不会来真的吧?
“不会的,不会的。”徐妙云摇了摇头,赶紧钻进了被窝,面朝里睡了。
朱棣出来后便看到徐妙云一副装睡的模样,嘴角一勾。真是没创意,每次都装睡。
然后拿了本书,靠在床上看着书。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徐妙云听着朱棣出来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又听到朱棣坐在床边翻书,一页一页,哗啦哗啦,好比锤子一般,一下一下敲在自己的心上。
感受到徐妙云越来越混乱的呼吸,朱棣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书,从后面抱住了徐妙云,“明日一早我便出城与大军汇合,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虽然知道朱棣识破了自己装睡,徐妙云依旧没有醒的意思,不声不响,一动不动。过了许久,竟听见耳边传来了朱棣熟睡的呼吸声,似比往常要重一些。
看来这一路奔波真的是累了,刚躺下不久便睡着了,徐妙云心想,好似朱棣从未睡的如此沉过。
第二日,徐妙云醒来后,朱棣又已经走了。
早膳过后,碧玉传来消息,皇上已经下旨,燕王大军得胜回朝,明日令太子携百官相迎,同时重赏秦王、晋王、燕王,卫国公,以及百万将士。
徐妙云心思微动,午膳前带着青玉去了玲珑阁,美名其曰要去玲珑阁改善伙食。
徐妙云到了天字一号包厢之后,便向林掌柜询问北平战事的具体情况,弄的林掌柜有点不习惯,不是应该先点好吃食再聊天的吗?
不过,林掌柜到底没敢问出口,见主子一脸着急,便将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北面的战争比其余地方要激烈严峻一些,大大小小战役比其余几地加起来还要多。主要是燕王与卫国公一到北平后便强攻猛打,且燕王亲自挂帅,冲锋陷阵,北元便集中了大量的兵力屯于北地。不过,听说有好几次战争,本可徐徐图之,燕王却一再要求速战速决。索性燕王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攻下数城,不过到底是受了伤。另外,听说由于燕王带伤出战,最后回京途中病情反复,只能坐轿子回京了。”
朱棣,你这又是何苦呢?难道真的是为了早日见到我吗?如此惊险危机的战争,你竟为了早日归来而急功近利,身受重伤,值得吗?
“可知燕王如何受伤的?”
“据说是在大宁一战,中了敌军奸计,左肩中了一箭。”
“身受重伤,还要带伤出征,面对众敌,还要强攻猛打,好样的,不愧是一代战神,真是好样的!”
林掌柜听着徐妙云在夸燕王,可这语气怎得如此怪异?为何自己觉得主子现在十分地生气?
徐妙云自然是气的,气朱棣不知爱惜自己,气朱棣仗着武功高强智谋无双便将自己陷入险地,气朱棣因为自己而让三军将士多冒风险,尽管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可徐妙云昨日有多开心,今日便有多自责。
林掌柜见徐妙云没什么指示,也不开口说话,便关了门退了出去。
徐妙云在玲珑阁坐了一个时辰便回王府了,一进门就碰到王府管家,管家行完礼,象征性地问了句,“王妃,今日玲珑阁膳食可还好?”
“不好!非常不好!”说完,徐妙云大步回了倾华殿。
看着反常的徐妙云,管家一脸茫然,“王妃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生气?”
青玉摇了摇头,跟了上去,留下管家在风中凌乱。
“来人,给王妃炖一碗百合蜜枣汤端过去……”
管家吩咐完,也转身去忙了。生这么大的气,还是去去火的好,不然明日王爷回来可如何交代?
第二日,整个京城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掎裳连襼,通往城门口的街道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太子殿下一早便携百官等在城门外。
巳时过后,朱棣等人的身影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来了,燕王回来了。”
人群中不只是谁先喊了一声,顿时便炸开了锅,呼喊不已,人声鼎沸。
朱棣和卫国公,以及主要的一些将领,骑着马缓缓而来。快到朱标跟前,下马而行。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快快请起。”朱标连忙扶起冯胜和朱棣。
“此番大胜,多亏了卫国公,卫国公一路辛苦了……”开国功勋,元老功臣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太子殿下严重了。”冯胜含笑应道。口中虽谦虚,但还是可以看出,卫国公那发自内心的自豪与骄傲。
也确实值得骄傲,当年与他一起陪同今上南征北战的兄弟,如今还有几人如他一般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与卫国公寒暄过后,朱标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四弟辛苦了。”
“皇兄客气了,这是臣弟分内之事。”
朱标点头笑了笑,“有二弟、三弟和四弟,我大明何愁威震宇内?”
兄弟两人嘘寒问暖一通后,朱棣对一起进京的将领说道:“此番北伐,诸位将士辛苦了。父皇特命本宫在此恭迎各位,恭祝各位凯旋归来。”
“谢陛下,谢太子殿下。”
一阵寒暄,诸人一同进了城。朱棣走在人群中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四处搜寻一圈后,才发现,竟没有看见徐妙云的影子。记得上一次北伐归来,徐妙云在二楼窗前张望的情景,为何今日不见人影?
“在想什么呢?”朱标开口问道。
“没什么……”
朱标笑了笑,也不点破。
“听闻四弟此番北伐,身受重伤?”
“让皇兄见笑了。”
“四弟,你素来有勇有谋,从无败绩,父皇对你十分放心,为兄也为你感到自豪。只是……”朱标顿了顿,“听闻此番北伐,你急于求成,略微冒进,可有其事?”
朱棣眉头皱了皱,没有否认。
“可否告诉为兄原因?”
朱棣思索良久,望向前方,“皇兄,心有牵挂,自是归心似箭……”
朱标听朱棣如此说,并不意外。他这个四弟,素来性情冷冽,战场上冷静睿智,杀伐果断,即便初初为将,也不曾犯过如此大忌。方才见他四处张望,只怕是在寻他那燕王妃了。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四弟,为兄相信你素有分寸,当知尺度。”
“皇兄放心,臣弟自有分寸。不过,此事还望皇兄切莫同父皇讲。”
“放心吧,我省得。”
由于知道朱棣受伤的原因,徐妙云很生气,决定要给朱棣一个教训,所以,尽管红玉劝说了很多次,徐妙云都坚决不去迎接朱棣,到最后嫌红玉太吵,直接点了哑穴,让青玉带了下去。
等朱棣从宫中复命回来后,便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副光景。徐妙云在院子里除草翻土,碧玉和紫玉远地站在一旁,噤若寒蝉。
朱棣走到徐妙云身边站定,见她一直拿着小铲使劲地翻着,弯下腰问道:“云儿这是作甚?”
徐妙云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看不见吗?种花啊?”
你这是种花吗?怎么感觉和这地有深仇大恨呢?
不过朱棣没敢将这话说出口。
“云儿,你手可酸?”
徐妙云把手中的铲子一扔,看也不看朱棣,直接进屋了。
朱棣一脸茫然,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遂负手站好,一脸冷峻,浑身气度令人畏惧,哪还有方才面对徐妙云的温柔。
“王妃怎么了?”
“回王爷,王妃大概是气您为了见她,让自己身负重伤了吧……”碧玉斟酌着字句,回了朱棣。
朱棣听罢,心中一甜,笑着跟进了屋。
朱棣进屋见徐妙云刚净完手,摆好茶杯,正准备倒水喝,连忙抢过茶壶,帮徐妙云添满了水。
“云儿,你再生气,我这心头的伤口怕是要裂开了……”
徐妙云端起的水,还没来得及喝下,立马砸到了桌上。
“还知道自己受伤了啊?我当你不会痛呢?”
“云儿,我这是心痛。见娘子生气,为夫心痛。”说罢,还摆出一副胸口受伤的样子。
徐妙云见朱棣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能不能正经儿点。”
朱棣立马收起调笑,放下了附在心口处的手。
“朱棣,你不要命可以,你不管三军将士可以。但你不能让我担了这祸水罪名。你可知,知道你为了早日见我而兵行险着,冲锋陷阵,甚至身受重伤时,我有多伤心,多愧疚吗?你只知自己想我,便不顾战机,不管军情了吗?你怎么能如此自私?诚然,昨日见你为我奔波千里,我很感动,可是你能不能为我考虑一下,你顾及了你的思念,便不顾我的担忧了吗?你就想不到我在家等待的日子会担惊受怕吗?你就不知我会见你受伤而心疼,因我受伤而自责吗?”
说道最后,徐妙云几乎声嘶力竭,声泪俱下。
朱棣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动荡的徐妙云,满脸愧色,一把抓住徐妙云的手。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不该意气用事,更不该不爱惜自己,让你心疼。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云儿,别哭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