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拉着文森特的衣领，凑近亲了上去。
与其说是接吻，其实只是毫无章法地撞上去。
嘴唇磕到牙齿，淡淡的血腥的锈味弥漫开。
彼得松开他：“这样你明白了吧，我睡了，晚安。”
说完他径直转身去了沙发上，拿毯子把自己整个儿裹起来。心如擂鼓，脸烫地有些过分，大脑里一片晕乎乎的，像是抱着激流里的一颗浮木。
文森特怔怔看了眼沙发上的彼得，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床上躺平了。
他当然不会不明白接吻的含义，那意味着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情侣之间的那种喜欢。
拉着一个可能自/慰时都想着自己的人一起睡，的确非常不人道。
很累，很疲倦，但是睡不着。
这是个难题，文森特想。他并不喜欢彼得，所以直接拒绝他就行了。但是为什么，那句我很抱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哪怕是在他设想的画面里，都拒绝不了。
在空寂的黑夜中，他徒劳地睁着自己漂亮的蓝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晃动的阴翳，听着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公路上偶尔会有汽车开过，光亮一闪而过，低鸣声缓慢地碾过心脏。
说起来，自己应该是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喜欢的人吧？不如说在遇到这些人之前连朋友都没有。喜欢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文森特并不太清楚。
但是，如果因为拒绝就和彼得闹到老死不相往来未来的地步，他不愿意这样。
虽然也可以不明确拒绝，但那样对彼得太残忍了。知道那些不同世界发生过的事，文森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喜欢彼得。
但那是一种对理想中的人喜欢，更贴切地说，那是欣赏，仰慕，是至死不渝想要成为的理想，而非山无棱才敢与君绝的爱。
但是说不出口——
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句，我很抱歉。
但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文森特如鲠在喉。
结果一整夜，文森特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他行尸走肉一般地去洗漱。
“昨天，发生什么了吗？”萨姆看向已经整装待发的彼得，怎么看都像是两人之间的问题。
彼得挠了挠后脑勺：“不，我也不知道。他应该是没睡好。”
他？虽然彼得用他来指代文森特的情景很常见，但在刚刚的情况下，萨姆以为彼得一定会说出名字的。而且，谁都看得出文森特是失眠了吧？
不过，水神来袭这样的事件都没让风度翩翩聚的绅士文森特失眠，彼得到底做了什么？不管他做了什么，都很厉害。
解决案子之后，温切斯特兄弟今天就会启程离开。目的地未定，只是先上路再说。听到哪里有案子，就会再赶过去。
猎人的一生，大多数都在路上。
出发前，文森特吃了早饭，又喝了一些牛奶，总算活过来两分。迪恩与萨姆去收拾行李之后，虚弱的文森特苦大仇深地看着彼得：“我们谈谈吧。”
“现在吗？”
“现在。”
彼得向迪恩与萨姆打过招呼，跟着文森特一起出门。两人先一起去还书，回来之后就在路上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小镇不大，行人稀疏。或许是因为才发生过超自然事件，阳光都有些寡淡，看起来气息奄奄。
彼得与文森特并肩坐在道路两旁的长椅上，看起来就像是坐在一副没有生命力的画中。他转头看着文森特蓬松柔软的金发，这才有几分真实的感觉。
“听着，彼得，我很抱歉。”文森特哑着嗓子说，“你对我的这份感情，我很感谢，但我想说的是，你并不了解我。至少不像我了解你那样了解我……”
“不，我了解你——”彼得打断他，“至少，我比你自己要了解你自己。”
“请听我说完。”文森特看向他，在彼得熄声后，他才接着道，“其实归根结底，我拒绝的原因是什么，我们都很清楚。但是还有些东西我希望你知道，我失眠是因为无法干净利落地拒绝你。一方面，我希望能够和你继续当朋友，另一方面，我也很清楚这样牵扯不断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我很尊敬你这样的人，我知道自己的要求你不会拒绝。我本来应该主动疏远你，但我不是那样，善良，温柔，体贴的人——所以我想请你，无论如何，都要——”
文森特移开视线。
彼得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继续留在我身边。”
这个请求，的确，无论如何，彼得可以想出一千个拒绝的理由。但是，哪怕文森特再说一千次，他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我很乐意，文森。”
文森特抿唇，他知道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是等彼得真真切切地说出这句话时，他又不可遏止地产生了内疚和自责的感情。他在利用彼得善良，在利用彼得对他的感情，做出这个过分的请求。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彼得说，他笑起来，很干净，仿佛可以驱散整个小镇的阴霾。“为什么，想要我留下来呢？哪怕你不说，我也会继续和迪恩与萨姆一起行动。要回去我原本的世界，你的力量也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温柔体贴的话？”
“……”文森特语塞。
“所以，”一口气说了太多的为什么与所以，彼得忍不住叹口气，“以后不要再说自己不是善良温柔体贴的人了，能够为了一个城市的人去做那些事，能对我推心置腹到这种程度，不正是说明文森你是个很好的人吗？你拒绝我的理由，就像你一开始说的。只是你不喜欢我而已。你不喜欢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本来就不是人见人爱，并不是因为我不够好，只是你不喜欢而已。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倍受打击，所以你也振作一点啊。”
“嗯，那我就安心了。”
两人谈妥之后就一起回去了，迪恩与萨姆已经在车上等着。他们似乎也谈了些事情，但是气氛很糟糕。
文森特一爬到后车座上就靠着椅背睡着了，彼得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编辑脸书，他要把从黑门事件开始发生的事都记录下来。
只是，手下打字的动作没有丝毫变慢，但他忍不住跑神了。
不受打击，怎么可能呢……和被不明真相的纽约市民误解的时候完全不同，彼得非常沮丧。
他一时意气用事，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哪怕文森特再三暗示双方都维持之前的状态就好，但恐怕他心里也很清楚。
在说过那样的话后还能若无其事维持现状的，不是笨蛋就是薄情。
文森特会主动说出那种话，证明他并非这两者。所以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承认，在感情的事情上，超级英雄和异世界的魔法师与普通人并无区别。
一开始就不该说是朋友的啊……彼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从认识变成恋人非常常见，但是说过朋友这个词后，想要向前迈出一步总需要莫大的勇气。
但彼得并不后悔。
既然他已经迈出这一步，就不打算收回。而文森特也没有后退逃跑的意图，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