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十(1 / 1)

()我大概九点钟才醒,我觉得头有些疼,同时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我以为自己在这里是不合适的,但在别的地方比如在单位上班好像也不合适,要说哪里合适,我也不知道。这时候,班上早已各就各位了,部长在转达来转去,三胖子一定跟在后面请示汇报,我应该打个电话回去,解释一下这里的情况,再请两天假,这事不能怪我。我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听到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为避雨我找了不知多少个地方,最后还是浑身湿透。我问猴子外面是不是下雨,猴子一脸的怪笑,连说对不起,噢,实在是没敢打扰叫醒你,王医生早就来了,一直在等候召见,——不过,有件事要麻烦你,先看看这份东西,然后签上名就可以了。我示意他放到报纸上,告诉他先请王医生进来。我看了一遍,那是一份治安管理处罚通知书;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搞这种形式,我被关在这里,还要我承认扰乱公共秩序,自愿接受处罚。我拿起笔,在签名处尊重地打了一个勾。我对这个勾有点不满意,没有上面那五个勾漂亮,用笔描了两次,还是觉得不满意,以至于王医生站到身后也没发现。王医生拍拍我,夸我气色不错,他说看到我这样放松他放心多了。我问他外面下雨没有,王医生说是艳阳天,这是个好兆头,你说不是吗。我不懂他所说的好兆头是什么意思,但觉得那总是好意思,所以回答说是的是的。接着他告诉我,我的事今天下午就会有结果,区里将召开一个相关部门人员参加的听证会,他作为医学界的代表,将运用他的影响,游说听证会人员,尽力争取让我回去,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出去,他要我到时一切听他的,肯定会没事的。我感谢他,拉住他的手说我是无辜的。他有些不高兴,挣开手走了。

下午两点刚到,猴子和黑熊就来带我出去,两人一前一后,低着头,一言不发。我问黑熊我们这是去哪,他头也不回,说到那儿就知道了。外面阳光白花花的,我眼前一黑险些摔倒,猴子上来扶了一把,说任先生不必紧张。我倚住葡萄架,慢慢地忍受这光明。我有些气愤,平白无辜的,没招谁惹谁,却摊上这么一场,将来回去了,我还怎么在单位在朋友圈里混。黑熊安慰我说,没事的,任先生没事的,把你留在所里对我们也是个麻烦,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我估计很快就会让你走。我们在一起相处这些天,也能算是朋友,下次我们去阳城,你不会不理装着不认识我们,是吧。我前天去了阳城一趟,那儿真是个风景佳绝的好地方。我心里疑问他跑阳城干什么呢,会与我有关吗。我说走吧。他们也说走吧。

我们在会议室的一扇小门前停下,黑熊猫搬来一张长凳让我坐下,说要等一会,到时有人叫我们。隔着门听到里面说话争论的声音,让我想起久远而熟悉的市场小贩的叫卖声,听着说话声,我突然想起一部好莱坞电影里鬼怪海盗的叫嚣和撕杀,我说不出它们的共同之处,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这很可笑。黑熊猫问我紧张吗。我说不,我权当是看戏,一定很有趣的。猴子说看的多了也怪累的。一会儿,过来一警察,打开小门,说进去吧。我意识到该我登场亮相了。

会场里空气浑浊,烟味混杂着浓浓的油漆味。我站在一个两米见方的围栏里,黑熊和猴子站在身后,我面前没有桌子,我明白这大概就是被告席,不过,我对自己所犯过错一无所知。我一进去,讲话的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起头看我,仿佛看一头怪兽,又像是看舞台上的演员。我站的围栏是个约一米高的平台,站在台上看,会场像一个雾气袅袅的浴池,七八个惨白的脑袋,浮在烟雾之上。我看不出这些脑袋之间有什么差别,就像摆成一排的椰果,看上去都是椰果。看的人可能有些失望,因为站在上面供他们观赏的对象竟然是个平淡无奇的家伙,为什么没长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呢。有人下意识地叹息,开始讲话。我想讲话,展示一下才艺,如超女一样秀一把,但想想实在没有什么长处,也就摁灭了那个很傻瓜的念头。我一直盯着台下看,因为没有别的可看,我知道天花板是白的,墙壁也是白的。台下观众的兴致没有了,其中一人低下脑袋,在纸上信笔乱画,我想他或许画了一个男人担着浴巾趿着拖鞋准备下池洗浴,或者是一个丰乳肥臀的大浴女。

人现在就在这儿,各位已经看到,我们现在进入正题。讲话的是花花,皱着眉头。刚进来时,我眼睛发花,下面的人一个也没看清,就像刚进会场,十几排子,鸡鸭成群地坐着的人,看上去个个相似,坐定了才能分清周围的人,认出远处的人。花花左边是金鱼眼,长辫子,王医生,大呼噜坐在右边,其他三个人我是第一次看见。我明白这些人是为我而来,只是兆哥没来,我又少了个熟人,心上有点美中不足。

大呼噜咳嗽几声,讲起我的失踪,说在我失踪后本区发生了几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能称做案件,引起社会公众的强烈反映。接着花花提出五点要求,强调大家要从大局出发大处着眼,畅所欲言。大呼噜明显在夸大其辞,他把我的能耐说的太过,一个平时谁也不注意的人,现在竟然能造成如此深远的社会影响;花花的话比较含蓄,所以我认为他也许在说别的事。

看啦,就是这个人,这个看似相貌平常温厚老实的人,心怀对社会和人群的仇视,公然违背物质规律践踏人类公德,以失踪这种极端的方式,蔑视和玩弄公众危害社会。光头的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台下的人齐刷刷地盯着他,倒把我这个主角给忘了,好像我又失踪了不存在了,这不是存心气人吗,他不就长的形似椰瓢吗。

如果我们把这样的人放到社会上是不负责任的,就是对社会的犯罪对人民的犯罪。光头继续他的演讲,如果我们把这样的人放到社会上就是背离法律纵容不法。出现这样的事出现这样的人是个不幸,对事物的变异我们要有所警戒,我们有责任制止这样的不幸。后来,他又把我对社会的危害性和社会稳定的重要意义涛涛不绝地讲了一通,临了捋了两下光头,气乎乎地回到坐位上,把椅子弄的很响。花花笑的像交尾的蛇,摇摇欲坠,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这时,台下传出音乐声,大呼噜赶紧摸手机,其他人也纷纷看看手机,花花指了指光头说,韩院长。椰瓢看也不看,就回了句,烦不烦,我在开会。把手机啪地拍在桌上。

想不到我的罪过如此严重,我要是不加以驳斥,不被椰瓢的大帽子压死才怪呢,既然是讲我,我也该有话语权的,我刚准备插话,猴子捅了捅我,告诉我这种严肃场合,问我时我才能讲,这是秩序。打断别人是不礼貌的,那就等他讲完再说吧。看到光头生气,黑熊附在我耳朵上说,他老婆在跟他闹离婚。

王医生看着我,笑了笑,站起来,礼节性地问好,征得椰果们许可后说,他曾跟我直接接触,对我有所了解,他想讲一点个人的不成熟的看法,并且再次得到椰果们许可。他说我们遗漏了非常重要的一点,即人体物化现象,他在给我做x光和ct时发现我的脑部及内脏组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本地竹海和海南岛天涯海角风光,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可以再次询问相关人员,当我在小吃店突然失踪,消失或称之为隐身的时候,相关人员是否也看到相类的风光,这是完全可能的。

椰果们纷纷点头,他喝了口水。

物理学和光学上称这种现象叫海市蜃楼,通常出现在沙漠里或大海边,我们现在已搞清这种现象产生的要件。

他又喝了口水,椰果们对他已开始佩服了;他脱水如此快,我真为他担心,幸好他又开口了。他说他认为我患了现代病,也就是时髦病,他简单介绍了几天来对我的采访情况,断言我因为精神压力大导致内分泌失调,体内产生的有害气体通过毛细血管逸出体外,在身体周围形成一个特殊的气场气圈,恰巧此时附近空气投射了竹海和海南的风光过来,被我自身的气场气圈反射出来,使当时在场的人,误以为我失踪,消失或是隐身了,其实我还是存在的,如同现在他们看到的,因此我只是身体上出了毛病,是个病人,所以他提请法律部门能考虑这一点,让我重新回归社会。

有人鼓掌,他的汗冒出来了,我也长出了一口气,他没做保险经纪人是保险产业的一大损失。

大呼噜这回没有睡过去,却听的呆了,不停地拍手,感叹这是闻所未闻,问王医生x光和ct是怎么回事。王医生见鱼儿上钩,就把给我拍片的事详细地叙述一遍,告诉椰果们那两张片子在医院里,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调看,其间不时地指着猴子和黑熊说他们两人在场,是最有力的证人,猴子和黑熊不停地点头说是,椰果们大有心悦臣服五体投地的意味。

金鱼眼看看花花,花花看了一下表,点了点头,金鱼眼说今天就到这,休会,明天上午九点继续开会。椰果们快速收起桌上的纸笔杯子,夹上皮包鱼贯而出。王医生冲我笑笑做个v型手势,我也同样做了一个,表示对他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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