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是五月十五之日,入夜之后,一轮明月升起山间,洒下遍地银辉。柳凡尘正在馨香馥郁、花草茂盛的后院之中修炼天柱锁神诀。他的面前,有一只扑腾着翅膀的小鸟。每当小鸟就要从院墙上飞出之际,柳凡尘神魂一动,强大的压迫之力渗入小鸟神魂之内,将其镇压下来,那小鸟,便没法再挥动翅膀,转而坠落下来。在其下坠之后,柳凡尘解除神魂镇压,它又开始扑腾翅膀。如此反复之后,这小鸟,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压制,不敢再从院墙飞出。
等到控制这一只小鸟,已经驾轻就熟后,柳凡尘打开鸟笼,又放出一只小鸟。同时镇压两只小鸟的神魂,防止它们逃走,又不至于直接击溃它们的神魂,这样的难度就增加很多。
柳凡尘一只接一只放出小鸟,直至放出五只小鸟,他依旧能把这五只四处乱飞乱窜的小鸟给控制在院子里,防止它们逃出。等放到第六只的时候,小鸟们扑腾一番,便有一只小鸟逃脱了柳凡尘的神魂镇压,趁乱飞走。
正在修炼之际,有服侍的小童进来禀报,说有客来访。柳凡尘出门一看,发现是凌如雪来了。今夜她穿了一袭淡黄色衣裳,云鬓微挽,脸上略施粉黛。双目之中,却是有些忧虑之意。
柳凡尘将她迎入正厅,坐下之后道,“如雪,深夜来访,是有要紧的事情吗?”
凌如雪神情颇为难过地道,“柳老,我是来跟你辞行的。”
柳凡尘吃了一惊,“你不是已经被苏离长老正式收为真传弟子了吗?怎么突然来跟我辞行?”
凌如雪道,“我父亲来找我了。”
“你父亲,不支持你修炼?”柳凡尘问。
“这个,我想他还是支持的。他来找我,是因为别的事情。这事情一直压在我心里,令我非常难受。我想找个人说出来,想来想去,还是你合适。毕竟你这么大年纪了,并且以后我们恐怕也不会再相见。”凌如雪无比难过地道。
“到底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你放心说出来吧,看我能不能帮你。”柳凡尘安慰道。
“你是帮不了我的,没有人可以帮我,连我爹都不行。”凌如雪哽咽道。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慢慢说。”柳凡尘起身给凌如雪倒了一杯温水,又递给她一方锦帕。
凌如雪道,“前来青云门之前,我已经跟本县古家公子古飞云订有婚约,这是父亲在我年幼之时应允的亲事,我与古飞云,也是自小相识,一同长大,也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吧。如果不是一年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我也不会私自离家出走,拜入青云门下。而今,我行踪暴露,父亲和古家的人找上了门,我不得不跟他们回去。”
“一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柳凡尘问。
“那天我跟古飞云一同前往山间游玩,我带上了我心爱的花花。花花是一只通体洁白的小兔子,很乖很听话。在我们游玩的时候,花花不小心从我怀里跑了。它刚刚跑出去没多远,一个山中的猎户,以为是野兔,一箭射死了它。我们找到的时候,花花已经被弓箭射穿肚子,奄奄一息,怎么也救不活了。”凌如雪以低低的声音道,眼中泪光不断闪动。
“不就是一只兔子吗?后来怎么了?”柳凡尘问。
凌如雪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好一会,眼神里,充满着痛苦和恐惧,似乎并不愿再回忆接下去的事情。隔了好一会后,她才接着道,“飞云知道那是我最心爱的兔子。眼看着花花活不成后,他一狠心,直接捏死了花花。接着,他又一剑就杀死了早已惊慌失措、在我们面前慌忙赔礼道歉的猎户。”
“仅仅因为一只兔子,就杀人?这古飞云,也未免太残暴了一点吧?”柳凡尘不由道。
“我当时也是苦求他,不要杀那猎户。可是他说,那猎户动了我的东西,就该死!他杀死了我的花花,就拿十条命来,也不够抵!”凌如雪抽泣着道。
“他是为你才杀那猎户?这么说来,其实他是爱你的?”柳凡尘感叹道。
“我知道他是爱我才这么做,我知道他一直都很爱我,在发现他是那样一个人之前,我也曾爱过他。只是他这种近乎疯狂的爱,让我害怕。并且,他对我是好到不能再好,对别人,却太冷酷残忍了。跟随那猎户出来的,还有他一个十多岁的儿子。那少年看见父亲身死,扑上来找飞云要个说法,飞云居然一剑又把他杀了。”凌如雪紧握着双拳道。
“那少年跟你们无冤无仇,这古飞云,居然还要杀人灭口,就忒歹毒了点。”柳凡尘道。
“我也问他,为什么要把少年也杀掉。结果他告诉我,那少年吵吵嚷嚷的太烦了。我说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在我辈修士眼中,万物皆刍狗,凡人皆蝼蚁。杀此一人,不过就是打死一只嗡嗡叫个不停的苍蝇罢了。你说令人寒心不寒心?现在想起他的话来,我都脊背发凉。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冤死。在他的眼中,却连草芥都不如。”凌如雪道。
听凌如雪这么一说,柳凡尘,也不由觉得心中发寒。他也算是刀口上舔血、从鬼门关辗转过数回的人物,但是如古飞云这种杀人不眨眼,把无辜之人当成土鸡瓦狗一般宰杀的行径,依旧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倘若不是凌如雪亲身经历,他也难以相信,世上真有这般冷酷无情的人。
“你离开他,是对的。一个没有任何悲悯之心的人,又怎会懂得真正的爱。”柳凡尘道。
“他岂止是没有悲悯之心?简直就是个大魔头。后来我们才知道,那猎户家里还有一个没断奶的孩子和一个双目已经失明的老娘。他和大儿子死了,家里就剩孤儿寡母和一个看不见东西的老娘,他们这娘三,得到这样的消息,岂不是天都要塌下来?得到这个消息后,古飞云就找上门去,把他们一家人,都杀光了。他说,大道无情,与其让他们这一家子受苦,承受这样的打击,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让他们都一了百了,脱离苦海。反正这样的人活着,也只是在苦海里沉沦。如果上天要降下罪愆,那也由他一人承担,他不怕!”凌如雪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流着,泣不成声地道。
“你做对了!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天魔降世。越早离开他越好。”柳凡尘不由轻轻拍着凌如雪的后背道。一想到她曾爱着这样一个绝世魔王一般的人物,且与他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柳凡尘,便不由为她心痛。看到这个人的真面目,这对心地善良的凌如雪来说,该是怎样的打击?
“从那次的事情后,我就逃了出来,不想再跟他成婚。但是昨天,我的父亲,连同古家的族长古浩,来到青云门找到了我,是陈启浩告诉他们我的行踪的。父亲跟我说,古飞云一直对我念念不忘,始终坚持必须跟我成婚。这一次,我必须回去。否则,我们一家,恐怕都有杀身之灾!就连古家的人,恐怕也不得安宁。因为花花,我害死了无辜的一家人。现在,我不想再有任何人因我而出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跟你说!”凌如雪抽泣不停,眼泪不停留下来。
“既然你已经不爱他了,那么,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取消婚约。你不能因为畏惧而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那样你会后悔终生。”柳凡尘坚定地道。
“古飞云,不会答应取消婚约的。他本就是个无比偏执极端的人,对我,也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我一直在自责,是不是因为我,他才变成这样。”凌如雪不无担心地道。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娶你?他不配!”柳凡尘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凌如雪叹了口气,“没用的。古飞云,他是武道奇才。很早以前,乾元门的掌门萧乾,就收了他做关门弟子,如今已不知是怎样的修为。”
柳凡尘,不由倒抽一口气,“你说的,是大乾王朝背后的那个乾元门吗?跟天烈门并立的北陆两大传奇宗派之一?”
凌如雪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个乾元门。”
“这样的话,事情倒真是有些棘手了。”柳凡尘道。大乾王朝,跟大烈王朝一样,是北陆并立的两大古老王朝,其历史可以追溯至至尊王朝的上古之时。这两大王朝,疆土万千,属国无数,生民数十亿计,是一直以来雄踞于北陆之上的庞然大物。慕云国等与之相比,犹如烛火面对日月一般。
而大乾王朝背后的创立者,领导者,和庇护者,正是乾元门。乾元门的历史,还在大乾王朝之前。大乾王朝这样一个庞大的王朝,不过是乾元门在世俗之中的一个据点和资源渠道罢了。古飞云,是乾元门掌门萧乾的关门弟子,那就意味着,他在北陆上,就是个说一不二,动动手指头,就能令风云变色的天才人物。再加上他这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全家的极端性格,这样的人,恐怕是无人敢惹。
而且这古飞云本身的天赋,必然也是极高的。柳凡尘,依旧还记得李青衣所说的话。大凡修道之人,要想真正有所成就,都必然是要走极端的。要么是极端的冷酷,要么是极端的残暴,要么是极端的愤怒,要么,就是极端的宽容。李青衣说暂时不能收他为徒,就是因为他的心中,还缺乏一种极端的力量。
而这古飞云,观其言行,正是一个具备了这种极端天赋的人物。想都不用想,这个人的实力,必然是神乎其神,就算是青云门的高层在他面前,恐怕也不敢造次。否则已经成为青云门真传弟子的凌如雪,又岂会这般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