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知道,我的山有多高了吧。”
拳脚上赢了,嘴巴上当然也不能输,卓寒不屑冷笑一声,专门针对卓非此前‘一山还比一山高’之原话给予回应。
有什么回答,能够比切切实实的胜利更铿锵有力!?
本是羞辱别人的话,结果却落到自己头上,卓非一时气不过,这时居然一口血喷出,身体立即就支撑不住,整个人晕了过去。
胜负已分,卓寒又扫了一眼卓明,“你是不是也要指点一下我呢?”
卓明一听,哪敢应是啊,还不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开玩笑啊!以刚才的情形看,卓寒的的实力分明不止气引期,而且其对招式打法的理解,更不是自己能比的,何必上去找打?
不少人见了,都是感叹:果然还是有个天才哥哥好啊!
没人认为,这些东西是卓寒自己领悟和掌握的,真要有这样的资质和天赋,早就在家族中混出名堂来了,何必到现在还是个上‘幼儿班’的吊车尾?
“唉……”
卓非的品性虽然不堪,但到底还有接战的勇气,卓明却是连战都不敢战,这让卓寒非常失望。卓家之中,年轻一辈,人才是越来越少了。
要么是资质局限,要么是品性不佳,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自卓航出事以来,卓家年轻一辈的主心骨就断了,再也难以拧成一股绳。
等到有一日族中晚辈老死,何人能挑起振兴家主的大梁,靠着这些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物么?
对于胜利,卓寒半分喜悦都没有,有的只是深深的叹息,为家族的未来而感慨忧怀。
“教习,卓寒违反训令,愿伏家法!”
对着卓刚,不管对方是不是看轻自己,卓寒还是以师礼相待,没有半点桀骜。这番懂事明理的姿态,与刚才动手时简直判若两人,让卓刚看得眼皮直跳!
但身为教习的骄傲和威严,还是让卓刚保持镇定,肃声喝道:“你既然知道,就自己去族祠领罚!”
“是的,教习!”
卓寒不作任何辩解,起身就去族祠领罚,这就是遵守家规族法!
而之前,为兄长出头,是重情重义!
这一番言行,立即博得族人眼球,得人称许。
“卓律生了个好儿子啊!”
“真是没想到啊,除了卓航,这卓寒也是如此优秀,只可惜……”
“是啊,可不是么,若是当年就展露出这般资质……”
“切,就算展露又能如何,灵泉一年只得三碗,培养一个卓航,已经逼得我们要倾尽全族之力供应,再来一个?怎么养?拿什么去养!”
这话倒是引得不少人陷入沉思,武道不是空谈,而是要用实实在在的物资,堆砌出来。穷文富武,对武者而言,功法、灵药和奇珍,每一样都切实影响着武者的修为、境界乃至力量,资质固然重要,但却并非唯一!
“唉,这都是命啊!”
说到这里,就有人忍不住叹息一声,感慨时运不济。
“谁说不是呢,资质这种东西,一旦过了12岁到14岁的时间,就意义不大了。”
卓家中,不少人都作此感叹,卓寒已经15岁了,这凝气于窍的功夫怕是很难再往上去了,几乎无望真劲。
没有贯通周身十二正经的玄功真劲,功夫再精妙,也是白搭。
拥有真劲之力的武者,几如鬼神临身,举手投足皆是滔天巨力,刚猛无匹,再厉害的招式,在真劲级强者面前,还不是一轰就散!?
这种事,以卓寒的智慧和见识,又哪里会不知道。
可这世间的事,总是难以尽如人意,而卓寒也想要尽力一搏,才能无愧于心!
哪怕希望渺茫,他也要奋身一搏,从那重重的艰难和困阻之中,硬生生杀出一条铺满血泪与汗水的坦途来!
正是这样的意志和觉悟,支撑着他,接过兄长的志向和期望,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而如今,有着掌中世界的他,却是等同于获了的一个难以想象的大机缘,前路虽然依旧坎坷,却不再是绝望死地,因此卓寒更不会在这时候还为别人言语所动,而自怨自艾!
他不止一次在心中呐喊:“曾经的牺牲,哪怕无人知晓,但我自己知晓!对这选择,我无怨无悔!”
“如今的路,纵是难行,我也要矢志而行!没人看好我,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为了这些人而活着!”
族祠中,供奉着卓家历代先祖牌位,更有精致的木雕,个个栩栩如生,彰显着家族的底蕴与财力。
厚厚的青石板,冰冷坚硬,咯得人膝盖生疼。
卓寒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只是面向先祖牌位低着头领罚,沾水的皮鞭抽在光秃秃的背上,顿时打得皮开肉绽,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印在卓寒的身上。
鞭刑带来的剧烈疼痛,哪怕是行刑的族人看了,都觉得心惊肉跳。
但卓寒却始终一声不吭,那沉凝似水的表情,哪里像是一个年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
“卓寒,你在早课期间,违反训令,私自离队,还殴打同宗,因此而受鞭刑三十,可有怨言!”
问话之人,正是负责掌管宗法的族老卓和,冷笑中带着一点得意的神色,轻蔑地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卓寒。今天上午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被打的卓非,正好又是与他亲厚的晚辈,这时当然是要好好教训一下卓寒。
言语中的不满和敌意,卓寒也是听了出来,却并不理会,只是淡然说了句:“上课时私自离队,这是我的错,我自然认罚。至于殴打同宗,是子虚乌有的事,休想栽赃到我头上。”
别看大家都姓卓,可在宗族几万人,除开那些外姓附庸,哪怕是在卓姓之人中,一样是有着亲疏远近之别!
卓和当初就是因为心性轻浮,虽武功修为更高,却在竞争家主的比试中以一招之失而败于卓律,痛失家主尊位,至今仍怀恨在心,认为卓律当初只是侥幸。
心中不服,就露于言表,而处处与卓律作对。恨屋及乌,连带着卓寒也被卓和给记恨上了,处处都要刁难于他。
对这样一位长辈,卓寒自谈不上什么好感,但还是敬重于卓和身份,没有恶言恶语相向,可更不会为此而委屈自己,蒙受冤屈。
“哼,这事有目共睹,你还想抵赖?!”卓和有心找茬,当然不理事实如何,张口就是喝道:“明明是你仗着学了几招旁门左道的本事,就以言语激卓非与你死斗,还下辣手将他打致重伤!”
族老评价,对家中子弟何等重要,这可是关乎日后功法的学习,以及灵药的配发等大事。卓和这是打定主意要彻底打压卓寒,好叫他一事无成!
“族老,我敬你是长辈,但不代表你可以随意颠倒黑白,歪曲事实,指鹿为马!”
领受了责罚,卓寒精赤着上半身,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但却不见他皱半下眉头,依旧面容刚毅,目光冷冷地与卓和对视,半点都不退让。
“你!”
卓和似乎没料到卓寒作为晚辈,竟然敢用这种语气顶撞自己。他作为族老,家中有数的真劲级高手,哪个人遇上了,不得毕恭毕敬的请礼问安?
就算偶尔错判,别人也得生生忍着受着,又有谁敢有怨言!
可在卓寒面前,这排资论辈的一套,却是不起作用了。
“族老,孰对孰错,不是你一言可决。比斗之事,从来都是不问原因,只看胜负的。这殴打一说,更是无从谈起。更何况我所使用的武技,无一不是出自《碧血真劲》,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旁门左道?还请族老自重。”
被卓寒这样老气横秋的反顾来教训一通,卓和可真是气得三魂出窍,指着卓寒就是怒骂:“什么!小杂种,也敢教训我,看我废了你!”
话音还未落,手掌就已经抬起,卓和强催体内的碧血真劲,眼看就要含怒出手。
而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男声自堂外涌了进来,硬生生逼得卓和不敢异动!
“我倒要看看,谁敢废我儿子!”
话语声中,透着刚猛果决之威势,犹如猛虎漫步于山林之中,卓和一听就知道是家主卓律亲至,自然不敢动手,只是恨恨地望着眼前少年。
“哼,什么时候,家主也有权力干涉宗法堂的事务了?”卓和虽然迫于卓律的到来而罢手,这时却是要在嘴上讨回便宜。
“我做事,还要向你交代么?”卓律一身藏青色华服,大步踏入,刚毅的面庞棱角分明,必是那种内心极有主见之人,根本不会为他人言语所动。
“父亲!”
见父亲果然来了,卓寒心中微暖,但却也暗道一声可惜。刚才故意激怒卓和,就是想要迫他出手,介时父亲就能以违反宗法而滥用私刑为由,废掉卓和宗法堂主的职务。
自己不过一个气动期的武者,能为父亲分忧有又何惜?
面对如此强势的卓律,卓和这时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了,别看大家都是真劲级的高手,可卓律下三合全开,别说在族内,就算是整个河阳镇也大可来去纵横。
更何况,这事自己占不得个理字,真要一味追究下去,恐怕吃亏的终究还是自己这个宗法堂主事。
“寒儿,既已领完罚,那就跟为父回去!”
卓律大手一招,就要把卓寒带走,这次却是再没人敢出来阻拦。
望着这父子二人从容离开的身影,卓和却是恨到了骨子里,只在心中嘶吼:“可恶!卓律你欺人太甚!当日若不是我一时失手,这家主之位又哪里轮到你来坐?!”
嫉恨如野火般,日日夜夜烧蚀着他的内心,使他一直都无法忘怀当年的事,无时无刻不想着要狠狠报复,将卓律踩在脚下。
……
回到家中,父子二人对坐,卓寒精赤着上半身,正有族中医师在给他的后背上药。
“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了,下次不要再做这事了,不值得!”
卓律望着小儿子的眼神中,尽是宽慰,但又有些不满和恼怒。
知子莫如父!知父莫若子!
父子二人都是聪慧机敏的人,心思练达,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
“你是我儿子,血脉至亲,这不是权势、地位和财富能换的,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哪怕万不得已,我也不希望,你为那些东西而牺牲自己,不值得。”
严肃的口吻,却使卓寒感觉到了父亲言辞中那厚重温润的父爱,也看到了父亲刚强冷酷的背后,对家人的真诚爱护。
卓寒听了,眼角顿时湿润一片,泪水几乎就要涌出,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还是生生忍住,只对父亲郑重叩首:“我明白来了!”
“明白就好,一切有我。”
言罢,卓律就是起身离开,临走前还特意吩咐下人好好照料卓寒。
父亲离去的背影,停留在卓寒的脑海中,一如儿时的高大雄伟,是一座庇护家人的山!
父爱恩重如山,卓寒却是叹息,以现在的自己,根本无力报偿,只得深深记得此刻,努力练功,等父亲老去,自己也要成为庇护家人的大山!
……
家族议事堂,这里是卓家的权力中枢,家主卓律便是在此掌管族中大小事务,发号司令。
当日喧闹的人群早已离去,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大厅,自长子卓航武功尽失以来,卓律在族中便日渐孤立无援,要不是他本身还是家中第一高手,恐怕早就被人弹劾,赶下家主之位了。
“老爷,长老吕高求见。”
“快请进!”
卓律听了,当即说道,眼中的喜色一闪而逝。
随即,一白发老翁便在侍女的引领下,进得大厅,对着家主卓律躬身行礼,高声说道:“见过家主。”
“吕老无须多礼,快快请坐!”
别看吕高是外姓,根本不姓卓,但一手精妙医术,在河阳镇上无人能比,因此地位相较于卓和这种本家族老,也不遑多让,很受族人敬重,得以掌握族内药膳堂主事这一职务。
最妙的是,吕高是坚定站在卓律这边的人!
“吕老,不知航儿的病情……”
吕高早知卓律会有此一问,便神情肃穆,当即说了自己的判断:“,情况恐怕很不乐观。若只有半碗灵泉玉液,我担心难以有效遏制体内寒毒蔓延,最乐观估计,也只有半年时间……”
“唉,能撑一日是一日吧,希望到时,能找到办法根除病症。”
卓律叹息一声,却是不肯放弃哪怕一丝希望。
作为家主,这样的选择很不理智,但作为父亲,吕高却是深深明白,卓律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对了,就在今日,卓异来药膳堂,要求分派所需灵药,以贯通十二正经,练成六合真劲中的下三合。这事按理,还须向家主你汇报一声。”
吕高如此一说,卓律听了,表情也是转为凝肃,双眉微拧。
卓异和卓航是同辈,年纪轻轻,却已是真劲级高手,十二正经打通了四条!
一旦此人下三合练至大成,就连家主之位都有资格争上一争!
吕高言下之意,就是说的卓律若真将属于他那半碗灵泉让给卓航疗伤,恐怕家主这个位子就做不安稳了。
武者要练成真劲是何等困难,单纯靠功法是寸步难行,只得时时辅之以灵药,才能稍有几分进益,更高效率的提升自己的武道修为。
“我不是恋栈权力,但现在卓家势微,董家和韦家蠢蠢欲动,这时族内再有动荡,恐怕就要迎来灭族之祸!”卓律站起身,来回踱步,一双剑眉紧缩,显是心中有事,悬而未决。
“然而族法家规不可轻废,卓异要的东西,都给他!”
只是片刻的迟疑,卓律心中就有了决意,“他若真的有本事,我也愿意隐退幕后,辅佐新主!”
为了儿子,他可以放弃家主之位,为了家族兴盛,他可放弃个人荣辱。这正是他的坚持与秉性,正是这样的个人魅力,使吕高深深为之折服,始终不离不弃,追随左右。
“卓家能有这样的家主,真是上天的庇佑啊!”
吕高听了卓律这番肺腑之言,心中一时感慨,“要是当年,我们吕家也有这样的家主,又何至于……唉,往事不可追忆,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