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公主一走,厅内的气氛就又活络起来。
一位夫人此时跟身边的人说道:“奇怪,公主殿下不是一直在边关么?怎么和认识苏家的小姐?”
“长孙殿下的那位伴读,不正是苏家的少爷?好像也是出自二房,和这位七小姐应该是兄妹。”旁边的夫人猜测地说道。
“这么看来,长孙殿下对这位伴读还是很满意啊。”
在场的不少人都认可了这种说法,因为除了这个可能性,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原因来了。
林大太太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微微蹙了蹙眉头,苏霑和长孙殿下关系亲近,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苏云来跟着舞阳公主,两人一路的沉默,领路的小丫鬟都快哭了,为什么这个差事会落到她的身上?
两人一路走过花园,突然听到一道娇蛮的声音:“晟哥哥,我快要及笄了,到时候就可以成亲了,你跟皇伯父说来娶我好不好?”
“李安宁,这么多年没见,你都做了什么,现在京城居然都没人敢来娶你了么?”舞阳公主一脸狐疑地问道。
苏云来她看了一眼舞阳公主的脸,似乎是真的在认真疑问,不由得噎了一下。
安宁郡主的表情一僵,看到舞阳公主脸色扭曲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跟晟哥哥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舞阳公主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当然有关系,我可不想让你当我嫂子。”
安宁郡主看着她的眼神冰冷:“我能不能当上你的嫂子可由不得你说的算!我一定会嫁给晟哥哥的!你就等着喊我嫂子吧!”
舞阳公主淡淡地说道:“嘴在我身上,叫不叫你,我说了算,只是迫不及待的要赖给男人的,我倒是头一次见,李安宁,你真能给我们皇室丢人。”
苏云来低下头,努力让自己没什么存在感,不过通过这件事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不得不说,还真的挺大快人心的。
“我给皇室丢人?你在边关那种到处都是男人的地方待着,也不知道避讳,皇室的脸面早就被你丢尽了!”安宁恶意地说道。
李晟的脸色顿时一沉:“郡主,请你慎言!”
安宁听到李晟生气了,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晟哥哥!”
李晟淡淡地说道:“既然郡主也知和男子待在一处会坏了名声,郡主还是尽快离开吧,郡主冰清玉洁,被人说三道四就不好了。”
安宁没想到李晟居然会赶她,她看了看一边看好戏的舞阳公主,最后顿了顿脚,羞恼地走开了。
安宁一走,李晟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看向苏云来:“今日让你看笑话了。”
苏云来急忙福了一礼,连声道:“殿下放心,我不会多嘴的。”
李晟微微一怔,不由得有些失笑,这个姑娘,怎么总是这样……这样奇特?
舞阳公主看了看苏云来,又看了看李晟,不由得若有所思。
李晟含笑望着苏云来:“你怎么会和舞阳在一起?”
苏云来委婉地说道:“公主第一次来林府,我有幸给公主引路罢了。”
“是我让她过来的,不是你说的么,你的伴读有个很聪明的妹妹,我就想看看她。”舞阳公主很不给面子的说了实话。
苏云来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李晟一眼,没想到长孙殿下对她的评价还挺高的。
李晟的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热,神色有些不自在,他暗暗地瞪了舞阳公主一眼:“你又胡闹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苏小姐带来麻烦?”
“不过是引个路,能有什么麻烦?”舞阳公主一脸的不以为意,然后鄙夷地看着他道:“真不知道你这种人的脑子都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想出那么多的弯弯道道?”
李晟平静的面容微微有些绷不住了,他挤出了一个笑容:“舞阳,今日我还收到舅舅的信,问我要不要送你回武州的,你说是不是送你回去,让舅舅好好管教你比较好??”
舞阳公主立刻说道:“我知道了,哥哥,我下次不会这么莽撞了。”
李晟满意地冲着她笑了笑:“我就知道舞阳是最乖巧的了。”
苏云来却有些狐疑地看了李晟一眼,她记得以前舞阳公主是自己愿意去武州的啊,可是听这话的意思,倒是很不情愿的样子。
李晟看出苏云来的疑惑,小声地跟她解释:“舞阳到了年纪,最近舅舅正在给她物色夫婿的人选,听说旗下的将领都没有逃过去。”
苏云来这才恍然大悟,眼中染了一抹笑意。
舞阳公主不高兴地说道:“舅舅那是多管闲事!这就是武州没有战事,他太闲了!”
苏云来抿了抿唇角,聪明的当作没有听到。
李晟显然对舞阳公主也是没什么办法,他看向了苏云来,微笑着道:“不过苏小姐来了,倒也是巧了。”
苏云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李晟便道:“我之前一直在找素有鬼医之称的‘人不归’,希望他能给阿霑看病,最近我得到消息,听说他最近会到法华寺上香,他跟法华寺的住持有些交情,只是,你也知道,我身份有些特殊,怕是不能亲自前往帮阿霑求医,这件事还是要你们苏家人出面。”
毕竟盯着李晟的人太多了,如果他亲自去给苏霑求医,就会让人知道他和苏霑之间的关系比外界想的要好的多,这对苏霑来说反而是一种麻烦。
苏云来多聪慧的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已经足以让她感激不已了。
鬼医医术高超,每年找他看病的人也很多,不过他因为醉心研究医术,向来行踪飘忽不定,很多达官显贵都想要见他一面都没能找到。
以前苏云来也想过要找一找这位鬼医来给苏霑治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居然被李晟找到了。
她站起身,冲着李晟认真地福了福,诚挚地说道:“多谢殿下,殿下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我替我哥哥谢谢殿下。”
李晟急忙伸手扶住了苏云来手臂:“苏小姐快请起,不是什么大事,我和阿霑本就投缘,这是我和他的缘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苏小姐不必如此。”
李晟说的轻松,可是苏云来却并不这么想,在她经历过亲人的利用出卖之后,她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世间没有谁会为谁白白的付出,更何况像是李晟这样的人呢?
“我还是要谢谢殿下,殿下的恩情,我铭记于心不敢忘!”苏云来认真地说道。
也许最开始苏云来选择帮助李晟是无奈之举,可是现在,她却已经渐渐觉得李晟值得,就算他会帮忙的动机不是那么纯粹,可是这里面至少是有关心的。
李晟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四面楚歌,可是还是分心去帮一个伴读去寻找鬼医,至少说明,他不完全是利益至上的人。
这让苏云来心里觉得非常感慨,所以她的感激也是那么真挚。
李晟微微一笑,温润的面容如沐春风:“我们要这样谢来谢去的,怕是宴席结束了,都谢不完。”
苏云来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摸了摸鼻子,然后才意识到他的手还扶着她的手臂,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李晟无意中做了登徒子,脸色一下子就红了,倏地松开手,嗫嚅着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云来急忙说道:“我知道殿下是无心的,我不怪你。”
李晟见她没有生气,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飞快地看了一眼她尽在咫尺的容颜,那张美丽的面容上,嘴角笑意浅淡温柔。
李晟看着她,也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舞阳公主看着李晟的神色,不由得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舞阳公主突然开口,顿了顿,又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如果你再待下去,林大人怕是要误会你要砸场子了。”
苏云来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不过顿了顿,她神色一顿,正色地对着李晟道:“表舅那边,请殿下放心。”
李晟挑了挑眉头,看着她打趣地问道:“这个是谢礼么?”
“不是,”苏云来毫不犹豫地回答,顿了顿,她别有深意地说道:“我的谢礼不会这么简单。”
李晟张了张嘴,突然很想问,那你可知道我想要的谢礼是什么?
李晟微微一笑:“那我可就等着了。”
苏云来点了点头,一脸认真。
李晟便道:“那我和舞阳就先回去了。”
苏云来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有件事请公主帮忙。”
舞阳公主眨了眨眼睛。
舞阳公主和苏云来回到了待客的大厅,一回来就受到了众人的瞩目,舞阳公主找到了陈氏。
“苏夫人,我很久没回京城了,我想请苏云来陪我去城内逛逛。”舞阳公主对着陈氏说道。
那平静的语气,根本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只是在通知她一样。
陈氏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苏云来,苏云来冲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公主相邀,是不能拒绝的,陈氏就算再不放心,此时也无可奈何,“公主能看的上阿晚,这是她的福气。”
舞阳公主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然后带着苏云来理直气壮地走了。
苏云来看着舞阳公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若有所思,总觉得公主殿下这做派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苏云来成功借着舞阳公主离开了宴席,直奔了法华寺,她今日去了法华寺就不打算走了,反正有公主殿下做借口呢。
只是没想到,到了法华寺舞阳公主居然也没走。
“很久没回京城了,也是该到处看看。”公主殿下一本正经地说道。
原来刚才说的不是借口么?苏云来一阵无语。
苏云来跟舞阳公主在法华寺住了下来,晚上舞阳公主亲派人回苏府回禀了一声,整个府里除了陈氏是真的担心苏云来之外,其他人都在考虑着这件事代表的意义。
苏云来对这些都不在意,只一心想着能尽快见到鬼医,有时候守株待兔是很愚蠢,却是最有效的办法。
只是苏云来这么一等,就足足等了七八日,期间陈氏来过一趟,见到了苏云来这才放了心,然后被苏云来三言两语地哄走了。
这一日,天都要快黑了,苏云来在厢房里正想着今日鬼医又没来,君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小姐,我听刚才的僧人说,住持方丈出门了。”
苏云来倏地站起身来,自从她来到法华寺,住持方丈从来没出过门,他无缘无故出门,会不会是……鬼医来了?
苏云来再也坐不住了,急忙站起身,披上一件披风就往外走,君瑶急忙拦住了她:“小姐,你不会是现在要出门吧?前日外面下了雪,现在雪还没化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方丈去哪里了?”
君瑶咬了咬唇,然后才说道:“听说是去了后山了……”
苏云来点了点头,“君瑶你别跟着我,留在厢房里,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休息了知道么?”
向来对苏云来百依百顺的君瑶却第一次忤逆了她:“我要跟着小姐,”顿了顿,她又道:“这里是寺院,只要我们把灯吹了,别人就会以为我们休息了,不会进来打扰的,反正我是一定要跟着小姐的。”
苏云来不想跟她再辩论这个,便同意了带她一起去。
天色还没有黑透,苏云来和君瑶两个人从后门离开,走上了后山,后山上因为鲜少有人来往,山上的积雪很厚,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再往上,要途径一片树林,树林里阴影密布,看起来阴森可怖,君瑶咽了咽口水,还是勇敢地提着灯笼走在了前面。
……
舞阳公主正在房间里看书,突然门就被踹开了,舞阳抬起头,不由得蹙起眉头:“顾君延,你知不知道敲门的?”
顾君延一脸不在意:“你不是也是这么进我房间的吗?”
舞阳公主:“……”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顾君延就是恶人的头子。
“苏小姐呢?”
“不是在自己的放假里。”舞阳狐疑地问道,顿了顿,她讶异:“没在?”
顾君延转头就走,问了寺里的小僧,心里咯噔一下:“她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后山了吧?”
顾君延急忙像后山走去,刚走到树林里,他突然察觉到一道光影从面前闪过,他神色一凛,是刀剑的反光!
他本能地纵身一跃,避过了攻击。
一瞬间从树林中涌出了七八条黑影,顾君延神色一凛,嘴角露出一个嗜杀的冷意。
苏云来慌不择路地往回跑,突然听到前面一阵打斗的声音,苏云来躲在了树后,就看到顾君延和人打斗在一起,她想了想,悄悄地转身走了。
不一会就看到山下传来一阵火光,还有嘈杂的脚步声。
顾君延一惊,冷笑着道:“我的人到了,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黑衣人一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始撤退,顾君延上前追了两步,苏云来急忙跑了出来,拉住他。
“赶紧走啊,还追什么追!”
顾君延看到苏云来一愣:“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苏云来白了他一眼,拉着他就往外走:“快走,别说了,一会他们该法系了。”
顾君延回过头一看,原来刚才的火是苏云来放的,“那脚步声是怎么回事。”
“就是用石头打地面的声音啊。”苏云来随口地回了一句。
顾君延不由得失笑,看着紧张兮兮的苏云来,喃喃自语:“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苏云来没听到,拉着他就走,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群人反应过来了,半路居然返回来了!
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黑衣人恼羞成怒,直接冲着二人攻了过来,苏云来两世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她除了控制自己不要尖叫给顾君延添乱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顾君延带着苏云来束手束脚,节节败退,即使如此,他紧紧地护着苏云来,最后竟是退到了悬崖边上。
眼看着黑衣人攻了过来,顾君延往后一闪,重心不文是直接掉了下去,苏云来本能地抓住他的手,竟被他带了下去。
掉下去的一刻,苏云来想着,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然后便坦然地闭上了眼睛,遮住了眼底的不甘。
当苏云来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被热醒的,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旁边点着一堆火。
而顾少将军便坐在一边,火光映着他的面孔,显得格外俊朗。
苏云来支着身子坐了起来,最后的记忆回笼,她低下头检查了一下自己,似乎并没有发现疼痛,然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你当然没事了,掉下来的时候就压我身上了。”顾君延看着她的动作平静地说道。
苏云来想了想,看了看他说道:“看少将军动作如此敏捷,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大碍,那我就放心了。”说完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顾君延:“……”
顾君延不由得摇头失笑。
苏云来看了看四周,然后又道:“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我们从上面掉下来,还好旁边有棵树,我们落在了树上,然后爬进了这个山洞里,算我们命不该绝。”
苏云来点了点头,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倏地站了起来:“不行,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赶快出去!”
顾君延挑了挑眉头,刚才碰见杀手的时候,苏云来都没这么慌张过,现在怎么这么着急?
“出去?怎么出去啊,我们现在是山洞里面,外面都是雪,根本爬不出去。”顾君延挑着眉头说道:“你还是死了心吧。”
苏云来摇了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出去,君瑶还在困在山上呢!”
“君瑶?”顾君延愣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身边的丫鬟,他瞪着她:“你还真是想得周到,居然还带了个丫鬟来?没有自己跑上山来!”
他语气里的嘲弄那么明显,苏云来想了想,小声说道:“我是想自己来的,谁知道她非要跟着。”顿了顿,她咬着唇:“君瑶掉在山上的陷阱里了,我好担心她,少将军,求求你想想办法,她一个人在陷阱里,会被冻死的。”
顾君延:“……你现在知道自己莽撞了?”
苏云来咬着唇不说话,可是眼睛里却写满了懊恼,“少将军,不管怎么样,还是请你想想办法吧。”
顾君延叹了一口气,走出去放了一个信号。
苏云来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瞪着他:“你不是手没有办法么?”
“是啊,只是不知道这信号引过来的是我的手下,还是那些黑衣人了。”顾君延一脸无辜地说道。
苏云来一脸泄气地坐了回去,看着温暖的火堆,她心急如焚,第一次生出了一股懊恼,一直以来她都顺风顺水的,所以难免高估了自己,这次出事,都是她自视过高,害了君瑶。
“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吧,以后别那么莽撞,你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个弱女子,你依靠一下别人就不行么?”顾君延忍不住教育道。
苏云来张了张嘴,最后别过头去道:“如果是你,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么?”
谁知顾君延居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了,在战场上,我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自己的战友,信任他们就像信任我自己一样,做不到这一点,还打什么仗啊!”
苏云来苦笑了一下:“不是谁都能做到你说的信任的。”
“你做到了啊,”顾君延说道:“你今天不是就回来救我了么?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自己跑了才对,可是你没有,你回来救我了。”
苏云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在那种紧急的关头,其实她应该自己悄悄地走掉才算最明确的选择,可是她却回头救他了。
“这一次,我没有拿匕首威胁你。”偏偏顾君延居然还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辉,耀眼的让她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