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夜里,地面上一簇篝火势头狂乱,似乎才刚刚燃烧到旺盛之际,不仅是盖过了月光,甚至就连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也要忌惮它三分。
城墙上,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就这般相拥着缓缓下落,像是两只颜色各异的彩蝶。只是,不知为何,两人间,气氛却是有些生硬沉闷。
少女脸色淡淡,明亮的双目中更是带了一层柔波,映着无数光芒和一张隐约间看得见往昔模样的脸庞。她皮肤白皙,脸上带着些些晕红之意。看起来像是因为某些缘故而产生的羞涩,又像是被远处的火光所映照,这才变成了如此模样。
少年脸上刚毅,因为被突如其来的揭开面具,眼中还有丝丝错愕尚未消去。但见这许多年过去,少年脸上的稚气已经脱去了许多,脸部线条变得干净挺直,相比之前,稍稍有些瘦削,右眼上那条竖划而下的刀疤也是淡了许多。只是,这一双眼睛还是像往常那般清透,即便是在如此黑夜里面,也能让人清晰的一眼认出。
四目相对、相看、相认、相错的这短暂时间内,两人却已经是落到了地上,在这庞大狂舞的篝火旁,渺小的像是两只蝼蚁一般。
“真的是你。”半晌,这相视无言的两人中,少女终于率先开口道。
“唔……”江白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想了想,最后到口中,便只剩下这么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单音。
“如果不是我一直坚持着要找你、要揭开你的面具,是不是即便你认出来是我,你也不会找我?”沈若婵忽的是带了几分嗔怒,问道。
“唔……是。”江白又是一阵思索,才发现若是随口扯谎的话,肯定是混不过去的,登时老实点头道。
“啊!”刚一回答完,江白又是发出了一声惨叫,引得周遭许多妖族纷纷侧目,满眼奇怪的看向此处。
原来,沈若婵不知道何时已经摸上了他的腰间软肉,伸手在上面狠狠的捏了一把,这才引得后者惊叫出声。
“哼,你原来还知道疼么?”沈若婵冷哼一声,或许是因为周遭妖族目光太多,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才慢慢收回了手。
“几年不见,没想到虽然看起来长得更漂亮了,但你的脾气和手劲还是这么大啊?怎么一上来就动手?!”江白倒吸几口冷气,不消看,都猜得到那被捏的部位已经发青了。
“……哼,要你管!”沈若婵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篝火处走去,虽然脸上看起来仍然不悦,但她心中,却是因为江白的那句夸奖,而没来由多了些些高兴意思。
江白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阵。现在,似乎是逃走的好机会,只是就这般不声不响的离开的话,下次见面,指不定还要被如何痛恨。
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摇头跟上了这一窈窕身影。
或许是这一捏的效果,气氛已经从尴尬转而变成平静温润。两人并肩而行,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还在大小石山上的岁月。当初,日复一日的,他们不也是这样并肩一起走过去的么?
“小……小白?”沉默的走了一段路途,沈若婵忽然是开口,转头看向少年,这般叫道。
“……哎。”江白身子一震,似乎是没有想到,会突然间被叫起这亲密的小名。而且,在他的记忆中,究竟有多久没有听见这种称呼,连他自己都是不知道、不记得了。不过,一番犹豫沉默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轻轻答应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这几年里面,我也回去大小石山看过呢……”沈若婵听见他答应,脸色顿时好了许多,轻轻一笑,道。
“……是么?”江白失神点头,双目迷离空洞,似乎是因为身边女子的这句话,而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
“是啊,我回去看过小石山上,我们之前住的戊字号洞府,还有大石坪、山崖后的灵兽司、最顶上的解惑阁……只有这几处还保持原貌了,其他的……似乎都因为那次的妖潮袭击,而毁于一旦,至今都还在修复之中……”沈若婵说着,声音却是慢慢的小了下去,似乎是因为那些旧人旧事都已经不在了,而颇为叹息。
“是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江白轻轻点头,有这样一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因为当年他也是那对抗妖潮中的一员,是亲眼目睹了这大石山被狂乱的妖兽包围的参与弟子。直到现在,只要想起,记忆便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那天的血腥残酷、尸山血海,仍旧历历在目,在脑中激荡,一切似乎还发生在昨日一般。
也正是因为那一日的妖潮袭山,自己修炼妖族功法的事情才被暴露了出来,自己才被掌门真人亲自接见……自己,才会到这异族妖界之中,而且并没有人言明,何时是归期。
又是一声叹息,江白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此间事情。世事如乱麻,人心如钝刀,并不是每次都能将其斩断,有时候,或许是越斩越乱的。
“也就是那妖潮围山之后,我们这些弟子都搬到了摘星峰下面,这个你知道吧?灵兽司的那些灵兽,包括鹤老大他们,也是一并搬到了摘星峰上,这你就肯定不知道了吧?”沈若婵狡黠一笑,背手问道。
“这个还真不知道。”江白一愣,随即脑中又想到了那一只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却唯独和小黑玩的好的火云鹤,嘴角也是不自觉间挂起了几分无奈笑意,道。
“哈哈,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发现鹤老大也在摘星峰上的?”沈若婵忽的话音一转,问道。
江白怔怔摇头,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因为,到了摘星峰上之后,我还是在灵兽司当差啊……”沈若婵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光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不前,甚至于是倒流回了好几年的时间。除了那双明亮的眼睛丝毫不变之外,在某一个瞬间,江白甚至要以为,自己现在已经只剩在了灵兽司外。
只是、眼前人、和当年事,虽然在彼此的记忆中还是一如往昔,却再也回不去了。
铅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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