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二日,阴。
或许是因为昨夜喝酒闹腾得太过,又或许是因为今天久久都没有朝日的缘故,顾音如居然破例的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等到她梳洗完毕,已经过去了清晨许久。
所幸,自己依稀记得,今天丹药殿,应该是没什么事情要忙的。故而她也不急,事情都是慢慢地来。
还没走进前厅,铺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酒气,微微蹙了蹙眉。顾音如掀开珠帘后,发现一桌的残羹剩菜酒杯碗筷还是零散着没人收拾。而桌边也是不见一个人影,这些好吃懒坐的家伙,想来是昨晚都跑了?
想起昨夜自己的醉态,顾音如脸上便是有些发红,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一般。微微咬了咬唇,她看着脏乱的桌面叹了口气,卷起衣袖,准备动手收拾。
虽然是世家小姐出身,不过顾音如在这大小石山呆的几年里,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动手做事。收拾房间桌子之类,已经不算什么了。
桌上残羹骨头统统扫进袋中,又将那些碗筷碟子搬到后厅洗了个干净,小心的放起。她忽的是想到,说不定下次还能用得着。
不过又一想到桌上的杂乱模样,她便是来了几分怒意,心中暗自嗔道,下次就算是要聚,也不能在自己洞府里了。
弄好碗碟,她拿着一块抹布便又走到前厅,仔细的绕着木桌擦净。只是不曾想,走到另一边的时候,却忽的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微微移开脚,往下看去,却是瞧见了一条手臂。
“啊!”顾音如惊叫一声,连退几步,靠在墙上不住喘息,面带惊惧。也正是退了几步后,她终于看清了桌下全貌。只见两个黑乎乎的人影睡死在桌下,细细的打着鼾声,而这两个人影中间,似乎也还有一只白色猴子。
“吵死了,这么早是谁在叫啊”老邵翻了个身,推开胡非为搭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条腿,梦呓般的咕哝道。
顾音如脸色瞬时沉了几分,大步走上前去,随后只见石门大开,几个人影被丢了出来,滚在坪上的落叶间,好不狼狈,倒是把刚刚出门的江白吓了一跳。
“啊!头好疼!”胡胖子龇牙咧嘴的摸了摸脑袋,从地上爬坐起来。随即看见门内一个冷着脸的女子身影,顿时不敢多话,讪讪的笑了几声,伸腿踹了踹老邵。
“醒了醒了,再不醒就要出人命了!”胡胖子小声道。
老邵不知是皮糙肉厚还是怎么的,被丢在地上居然还是一副睡死模样,任凭胡胖子怎么踢他踹他都无动于衷,呼噜声如雷动。
无奈之下,胡胖子只好把他拖回了自己洞府,和顾音如打了招呼,飞也似的逃了。
“早啊。”江白走来,从地上捡起一只白毛猴子,单手抱着,对着门内女子道。
“早。”顾音如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下几分,道:“你这是准备去大石山了?
“是啊。”江白应道:“要不要一起?”
“嗯,你等等我。”顾音如点头,回了洞府内一趟,随后便走出,合上石门,跟着江白一起走向山道。
天空阴沉的似乎蒙了一层黑纱,浓云盖天,让人有些难言的压抑。
不过,底下山道上的两人,却没注意到这天色变换,看上去心情仍旧不错的模样。
“昨天睡得如何?”江白伸了个懒腰,笑着问道。
“还好,只是早上起得不怎么舒服。”顾音如淡淡点头,道。
“嘿嘿。”江白听着这句语带双关的话,干笑两声,也不好接。怀中小黑梦呓般吱吱两句,习惯性的便往他衣袋内钻去。
“听说再过一阵,我们就可以在洞府内潜心修习,不必再去每个殿宇内干活了。”路上,或许是太过沉默,江白挑起话头道。
“我也听说了。”顾音如点头,道:“前几日,丹药殿的红荑师姐和我们说过。”
“接下来的时日,就得全身心的投入修行了啊想想一年半后就要去摘星峰,还真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地方。”江白摇摇头,笑道。
“你也可以像老邵一样。”顾音如看了他一眼,道。
“”江白默然,和老邵比起来的话,再舍不得也得舍得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大石坪上,站在这宽阔地带,不知为何突如其来的刮来一阵狂风,把两人推的紧走几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江白二人抬眼看间了今日天色。
“今天的风好大,是要下雨了?”顾音如微微蹙眉,开口道。
“或许吧。”或许是对这天气不喜,或许是听见下雨两个字,心中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江白脸上有些难看,敷衍道。
大石坪上由于地处大石山半山腰,地势较为高耸而又开阔,所以经常会有风来风往也不稀奇。但像今天这般突然间来的一阵让人浑身发冷的大风,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天气古怪便由它古怪,和两人没什么干系。两人没做什么犹豫,反而是加快了几分脚步,齐齐走向上山山道。
灵兽司和丹药殿,都在大石坪以上,因而两人还是有一段路可以同行。路上,江白忍不住斜眼看了下顾音如,发现她还是一如既往般的沉默和无言,似乎对自己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微微怅然的,江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要有特殊。
刚刚走过山道不远,旁边的小径上却是忽然走过来一个人影,江白看了他一眼,霎时便站住了脚步。
黑云遮天,石坪上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尽数刮到了山道上。
少年从江白侧方走来,而后又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只是稍稍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回头的离去。
“怎么了?”顾音如发现江白有些不对,转身问道。
江白盯着吕良生走远的背影,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他今天有些古怪、或许不能说是今天,包括昨夜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说不清楚的怀疑了。
虽然平日里,他和吕良生极少有什么交集。但每每在养元殿内看见他的时候,总是一副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模样,丝毫不像一个柜子后面的卖货弟子,脸上始终挂着一副你爱买不买的神情。
但最近几日看见他,模样如常,浑身气质却忽的为之一变,好像换了个人。极为内敛,再不张扬,甚至于刚刚扫了江白的那一眼,他也不能从中看出任何之前的傲意。
反而是有些像看待食物那般的贪婪。
“没什么。”江白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下,摇头道,随后对着吕良生走来的小径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通往哪里?”
“应该是任务堂的后殿?”顾音如想了想,道。
养元殿和任务堂分别位于这上山山道的左右两边,这条右侧山道看样子和任务堂离得不是很远,故而顾音如如此猜测道。
江白霎时又想起昨夜在任务堂侧门看见吕良生的场景,不由得又生了些疑心。这么晚了,吕良生去任务堂做什么?而且还是呆了一夜?
不过,这些问题也只是江白在心中问询自己而已,并没有提起。停了这么长时间后,两人又重新往山道上走去。
“啊!陈师兄!”
只是脚下没走几步,一声尖叫却骤然撕裂了任务堂后殿墙壁,远远传来。江白和顾音如两人对视一眼,慌忙从这小径上跑去。
待到两人跑到任务堂后门,才发现这里已经围满了一圈的弟子,炼气境凝元境都有之。每个人都神色惶惶,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一幕。
“这位师兄,里面发生了什么?”江白拉着站的较外面的一个炼气境弟子,客气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任务堂的一位凝元境师兄死了。”这名炼气境弟子咽了咽口水,答道。
“死了,怎么死的?”江白一怔,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炼气境弟子摇摇头,随后便不再理他,伸长脖子往前凑去,想要看出些什么。
流光从大石山山顶飞至,落在这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后门边上。贾善的身形露出,往日里脸上时常挂着的笑意此时也笑不出了。
“贾师兄。”一众弟子尽皆行礼。贾善淡淡回应了声,便分开众人,走进了这后门内。
江白看着贾善师兄的身影在人群中隐没,前方又有许多弟子被拦在门外,不得进入。故而里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
但连解惑阁的贾善师兄都已经被惊动来到此间,想来,刚刚那位炼气境弟子说的话不会有错。
一位凝元境的师兄死了。
在这大小石山内,一共有几个凝元境弟子?哪一个凝元境弟子不是在这些炼气弟子中被视作仰望的高山,怎么会轻易就死了?
又有谁,杀的了他们?
几乎是瞬间,江白便联想到了刚刚下山的那个少年人影,只不过心中仍自不敢相信。
就凭吕良生炼气上境的水准,当真杀的了凝元境的师兄?
呜呜的狂风再一次大了起来,就连处在后殿外的江白也能清楚的听见这如同鬼哭般的风声。
而也正是在这风浪之中,似乎还有着一道微弱的号角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