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叠在谷壁之间的枝蔓,就如同一块生长了千万年的慢布般,把溪涧底下的一切遮盖的严严实实。常年的黑暗,也令这溪涧底下,流水两岸生长了不少妖物。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更是蛇类的天堂。
而在这兰溪涧极深处,密布如林的某一处枝蔓间,一只青色鸟雀浑身僵硬的倒在上面,已无丝毫气息。而这鸟尸旁边不远的枝蔓群,赫然是露着一个极大洞口,炽烈的阳光投落而下,似乎底部还有着什么东西。
枝蔓和地面之间,一道阳光光束格外亮眼,像是一通光道,给这绵延的黑暗中带来了一丝明亮。
而在这光束之间,一条赤色长蛇挂在洞口横生的树枝上,也已经僵死的透彻,狰狞的蛇头,无神的蛇瞳直直朝下,再也不会动弹。
而阳光底部,一块丈许方圆的石坛上,一个上半身透着无尽黑气的少年软软躺着,似乎也和那一鸟一蛇般僵硬死去。
枝蔓间几支鸟雀叽喳鸣叫,越发显得底下的黑暗幽寂,空旷寥远。
江白双眉紧锁,不知道是因为浑身骨骼摔裂,还是蛇毒入体的缘故,总之在昏迷间,似乎也还痛苦不已。
一团黑气笼在江白面部,昏沉的让人感觉五官模糊,逐渐的,就连呼吸都开始微弱,细若游丝般,似乎随时会断绝。
只是来这兰溪谷采集些蛇影花,却没有想到会卷入这场青鸟赤蛇之争,不仅被捉来此处当做诱饵,更是中了几乎无解的蛇毒,眼看着就要命丧于此。
阳光依旧明亮,黑暗依旧黑暗,鸟雀鸣叫不停,周遭幽静不已,没有人在这里,天地间也没有别的什么物什注意到,这石坛上一个即将死去的少年。
清心诀忽的自行运转起来,气海内的灵力被一丝丝调动而起,顺着十二道气脉游走全身,和那些侵入体内的蛇毒相互碰撞,想要将其逼出体外。
这清心诀果真不愧为神意宗的心法口诀,竟是能和这赤蛇毒性相互蚕食,将其吞噬!江白脸上的黑气稍稍褪去,不过只是片刻,由于江白境界过低,体内灵力实在太少,这赤蛇毒液不过被消去了十分之一,灵力便已经耗费一空,气海空荡,再也不剩丝毫。
黑气重新席卷而来,又一次漫上江白面庞。那些灵力虽然蚕食去了一些毒性,但绝大部分还在江白体内,只不过是拖延了片刻时间,再过一阵,他还是难逃一死。
“噗!”
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炸碎了般,在幽静的溪涧边上格外清晰。
随即,一大摊的东西从天而降,浇了江白满脸满身,仔细一看,居然都是火红炙热的鲜血!
而再往上看,只见赤蛇另一个完好的肉瘤,不知何时爆碎开来,鲜血从其中淙淙留下,可能是由于蛇尾朝上,蛇头朝下的缘故,血液全都集中在脑部肉瘤上,达到一个极限后,这才轰然裂开。
赤蛇死了小半个时辰,不知为何血液却犹自没有凝固,反而一点点的随着脑部肉瘤缺口,全都浇灌了下来。
而江白正对着这只赤蛇尸体,当仁不让的被淋了个满身,而且这赤蛇血液之多,让人咋舌,很快便覆盖江白周身,布满了整个石坛。
江白躺在这汪赤血之中,呼吸渐渐低微,这蛇毒黑气,已然是到了侵入心脉的阶段了。
蓦地,江白体内那神化的气海穴忽然大放湛湛金光,如鲸吞牛饮般将一些血色灵气吸入十二道气脉中,清心诀尚未运转,但这些诡异的灵气却无主自动,绕着气脉周天循环一圈后,又毫无征兆的消失不见。
在气海穴的吸引下,不断的有血色灵气涌入江白体内,又在气脉循环间无端消失,如此反复一阵后,江白体内,第二点金光乍然而现。
头顶,百会穴发出金色光彩,在这血色灵气的作用下,竟然是被催动神化了,如同原先的那气海穴般。在江白漆黑的经络血脉中,两点光芒熠熠。
而百会穴神化之后,这奔涌而进体内的赤色灵气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是在多了一颗神化穴道后,吸引力更加强盛。
而相对之下,江白周身那些赤血,也在肉眼可见逐渐变暗,再也不复原先那般鲜活光彩,就像是被抽走了血中精魄般。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白脸庞和体内的黑气愈发灿烂,如同黑玫瑰般盛开。而与此同时,他体内那两颗穴道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金光一敛再一盛,像是使出了全部气力。
赤色灵气在江白气脉中不断涌动,而后莫名消失,半个时辰之后,第三个神化穴道,也猛地绽放光芒。
还是头顶,神庭穴也在这赤色灵气的催化下,变作赤金之色。赤蛇的那些血液,也再不复之前那般光亮鲜色,暗沉无比。
气海,百汇,神庭这三个穴道神化后,那些赤色灵气的流动缓缓变慢,像是已经不足以支撑第四个穴道神化而出。
不过,这赤蛇血液也足以让人咋舌。在洗尘阵积攒的大部分灵力还有第一次修行才神化了一个穴道,没想到这赤蛇血液居然一次就神化了两颗,真不知是何方厉害的妖兽。
三个神化穴道的金光交相辉映,仿佛形成某种联系般,就像是在漆黑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而江白空荡荡的气海中,一丝灵力,毫无征兆的出现了。
就像之前流逝的灵力那般毫无踪迹可查,这突然出现的灵力也是如此,越来越多的灵力涌向江白气海,而察觉到气海中重新出现的灵力,清心诀忽的也自行运转而起,和那赤蛇毒液再一次相互抗争。
灵力不断出现在气海中,供给清心诀运转。而赤蛇毒液也在清心诀的功法下,被缓缓蚕食分化。江白面部胸膛的黑气,一点点的开始消失。
清心诀,这功法听起来没什么神异,具体修炼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能让天下三大宗门看重,并且用于给新弟子入门修炼的功法,自然不会是什么大路货色。而还在昏迷中的江白,也幸好有这功法作为底子支撑,才得以保全一条命。
兰溪涧还是如此幽静,天地间还是如此幽静。
…………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但是这枝蔓间,投下天光的破口,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如此重复了几次之多。
又是一天,阳光形成光束落下,一个少年蓦地从地上坐起。
江白头痛的揉了揉脑袋,痛苦的呻吟了声,发现浑身无比酸疼。而且环视四周,幽寂的黑暗素不相识。
努力回想起脑中记忆,江白只记得自己最后被怪鸟抛落下溪涧,难道,这里也是兰溪涧?
想到此间,江白忽然抬头,头顶破口投下的阳光无比刺眼,让他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慢慢睁开眼睛,江白却猛地发出一声惊叫,向后退了几个身位,不知何时,一个血肉模糊的赤色蛇头悬挂而下,紧盯着他。刚刚还以为这条赤蛇要咬自己,现在才发现,原来这条蛇早已死去多时了。
平了平惊魂未定的心绪,江白喘息几口,小心的绕开这条赤蛇站起,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脚下是一块叫不出名的石坛,而且上面还散落着不少鲜血,就连自己身上,也满是腥臭的血液。
“这是什么?”江白感觉身上这味道有些熟悉,曾几何时,自己也像现在这般满身鲜血,那段恐怖而又黑暗的记忆,又一次在他脑中勾起。
“滴答,滴答……”那江白循声看去,只见赤蛇脑袋上不断低落着鲜血,掉在石坛上发出这种声响。
“这么说,这是……”江白脑中忽的明白血液由来,面色一变,趴在石坛边上几欲作呕。只是蓦然又发现手掌下的触感,似乎有些异样。
抬起手,一根染血的青色羽毛黏在手心。江白疑惑拔下,感觉有些眼熟,猛地想起,这不正是和自己被抓飞在空中时,抬头看见的青白色鸟羽一般无二么?
回头再看石坛,发现四处都还有散落的羽毛,只是大部分都已经沾上蛇血,染成了暗红色。找遍整个石坛,这才找到四根完好的青羽。
“应该就是那只鸟了!”江白恨得牙痒,紧紧握着这四根羽毛,要不是那只怪鸟,自己怎么会跑到这不知名的地方?
愤懑恼怒之下,江白却也无可奈何,四下环顾,准备找一条路离开。
一股腥臭味道,忽的是飘入鼻中,江白动了动鼻翼,不解回头,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异味。
一个巨大的蛇口忽然映入眼中,江白错愕的站在石坛边缘,一条灰色巨蟒硕大的蟒身拥挤在光明与黑暗之间,那道腥风,赫然也正是从它嘴里散发而出的。
“啊!”
一声惨叫划破这溪涧的寂静,江白从石坛上跌坐在地,嘴唇嗡动着看向这条巨蟒,眼角余光猛然看见悬挂着的赤色蛇尸,脑中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难道,这巨蟒是来帮赤蛇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