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死了?
虽说我这次的确是击中了老族长的要害,可这会不会太快了。
老族长的死,加速了我的计划,可如此顺利的计划,还真叫人有些不安呐。
这一整天,朱正春就陪着老祖宗去老族长家吊丧,出去过一趟,回来之后就一直窝在屋里,哪也没去。
午饭过后,万大宝偷偷溜了进来,他是想问朱正春下一步有何打算。
朱正春愣神半响,咬咬牙说了句很违心的话。
“你要记住,老族长的死跟我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没杀伯仁,可伯仁却因我们而死。
万大宝很想表明这个意思,可他没有。他只是沉默一阵,点点头走了。
等到太阳落了山,用过晚饭,朱正春一拍大腿,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就这么死了,那…那说好的地契呢?!
这一晚,朱正春失眠了。
当然,这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拿到地契,还有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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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睡了吗?”
隔天夜里二更时候,有人来敲门。
“谁啊?”
朱正春很是烦躁,他依旧辗转难眠。
“少爷,奴婢是二姨太屋里的丫头。二姨太请您过去,想跟您聊聊天。”
屋外的丫鬟,表明了来意。
“她不是刚走吗?怎么又来了?”
白天的时候,除了大太太孙氏没有过来,其余的朱府姨太太们皆是前脚后脚涌进了朱正春的屋子。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对于这趟进城遭遇了马匪的事情,朱正春始终只字未提。他一直强调着,想给老族长寻一件合乎他心意的寿礼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那你最后挑了什么寿礼?”
“春儿真有心,我猜你一定是把整个县城里的商铺全都找了个遍。”
“小春,你该不会跑去招了窑姐儿吧。”
想也不用想,这些话分别会是那几位姨太太说的。
“把县城翻了个遍,这倒没有。”
朱正春乜着眼,编着故事,说道:“进城不久,我就找到了一样好东西,只可惜这位店家不肯卖给我。于是我死皮赖脸的缠着他,帮他做了好几天的苦力,他拗不过我,才勉强答应了。至于窑姐儿嘛…宝儿在我身边躺了多少年?对她我都瞧不上,那这窑姐儿又怎么能入得了我的法眼?”
“春儿,你还没说是什么好东西呢?”
几位姨太太们附和着二姨太孔氏的提问,说道:“真好奇,你快说来听听。”
“壮阳药喽…”
朱正春瘪瘪嘴,显得满不在乎,说道:“老族长娇妻成群,他这九十大寿总免不了要寻欢作乐一把。只是没想到,我这壮阳药买回来,不仅送他作了寿礼,还成了他的贺礼。”
“春儿你…”
“小春你真坏!”
朱府姨太太们纷纷两颊泛红,觉得羞臊。
“那么宝儿的事…你不会怪她吧。”
二姨太孔氏一边削着雪梨,一边不露声色的发问。
“他人都死了,我…”
不好,中了她的套。
朱正春话到一半又咽回去了。他意识到,二姨太孔氏话里的这个“她”,应该指的就是老祖宗。而他却受了自己主观情绪的影响,硬是把这个“她”理解成了老族长。
正因为如此,二姨太孔氏这会儿才会派人来请朱正春去她屋里,是想聊一聊这朱家祠堂无端起火的事。
去还是不去呢?
正当朱正春犹豫之时,屋外又有人说话。
“少爷,奴婢是三姨太屋里的丫头。三姨太说您有心事睡不下,就想请您去佛堂里陪她一起诵诵佛经。”
三娘你可真够厉害的,你这是想让我到佛前忏悔啊。
朱正春不屑这么做,他正准备一口回绝,却听屋外又来了一份邀请。
“少爷,奴婢是六姨太屋里的丫头。六姨太说夜里闷热,无心睡眠,想请您过去喝喝茶,安安心神。”
嗤,个骚蹄子!
朱正春心烦意乱,连连吼道:“滚滚滚…别打扰老子睡觉!”
屋外身形晃动,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这一晚,朱正春又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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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族长的丧事,前前后后花了有小半个月的时间,才算忙消停了。
听说老族长入了土,朱正春莫名的一阵心安。
这天,朱正春包了些纸钱,打算去老族长的坟头烧一烧,也算是聊表歉意。
“少爷少爷…老祖宗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一位丫鬟急急忙忙的跑来传话。
朱正春发现这丫鬟的神情有些慌张,他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一股暗流正悄悄的向他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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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的屋子里,聚集了不少人。
朱正春刚进门,就一眼看到了万大宝与胡世良正垂着头,跪在地上。
“春儿,你是要跪着,还是坐着,都随你的意。”
老祖宗平静的话语当中,还带着些怒气。
朱正春微微一怔,他扫了一眼,发现朱府太太们全都来了。不仅只有她们,就连朱全福父子以及副县长王耀祖也都在这。
望着朱正文一脸的阴笑,朱正春只觉这不祥的预感是越来越强烈,他咧嘴干笑了笑,说道:“这是要三堂会审啊,我…还是站着吧。”
“这也随你。”
老祖宗摆了摆手,朝着下人丫鬟们说道:“你们都退下去守在院子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老祖宗。”
下人丫鬟们应了一声,退出去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关了门。
这一关门,屋子里的光线瞬间暗淡了许多。
朱正春觉得压抑,他松了松领口,说道:“老祖宗,您有话就直说吧。”
“那好,我问你…”
老祖宗双拳握紧,问道:“朱家祠堂着火那一晚,你在哪?”
“在屋里睡觉啊。”
“那着火之前呢?”
“也在屋里睡觉啊。”
朱正春放得很轻松,说道:“那天中午,我与老族长喝了酒之后,就一觉睡到了晚上。这事不仅王叔可以为我作证,几位姨娘也可以。”
“贤侄儿,我只能证明那天中午你确实是跟我们在一起,可是后面就…”
王耀祖略带歉意的笑着,笑容很僵硬。
“我能证明…”
“你能证明什么!”
老祖宗打断了四姨太赵氏的话,并喝问道:“你能证明那天春儿真的是在他屋子里?春儿是什么时候回到府里的,这都有谁看见了?”
朱府太太们沉下头去,默不作声。
七姨太徐氏悄悄瞥了眼朱正春,眼带泪光的她似乎是想要暗示朱正春,让他快些如实招了,道歉认罚。
你不是胆小,也不是柔弱,你是软弱,甚至是懦弱!
朱正春见不得今世这位母亲动不动就要掉眼泪,他心里有气,自然也就没有去理睬她。况且,他自认为那晚放火烧了朱家祠堂,做的是天衣无缝,根本不会有人能从中找出半点的蛛丝马迹。
纵是说,眼前王大宝与胡世良已经招认了,可在朱正春看来,只要没有人能拿出确凿的证据,那他死活都不会承认。
“春儿,朱家祠堂着火的那晚,老族长是不是答应要把朱府地契还给你?”
老祖宗不等朱正春答话,她又指着朱全福说道:“那为什么等到老族长回了家之后,他又改了主意,决定要把地契交给你二叔呢?”
“这绝不可能!”
朱正春气急交加,可他深知此时万万不能自乱阵脚,当即就冷静下来,说道:“我答应老族长要重修朱家祠堂,他才肯把地契还给我。只是不曾想老族长回到家就一命呜呼了,而这地契却又落到了别人手里。这其中定有蹊跷,怕是有人耍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伎俩。”
“你少血口喷人!”
“正文!”
朱全福一把按在朱正文的肩上,起身说道:“老祖宗,我看这事儿还是明说了吧。如今春儿他想要反咬我一口,我怕到头来大家的脸上都不会怎么好看。”
老祖宗叹了口气,说道:“正文,那晚你看到了什么,你就一样一样的说清楚,省得有人想要狡辩。”
“好的老祖宗…”
朱正文好是得意,回想着说道:“那晚,我正好从朱家祠堂门口经过。无意间,我发现祠堂里有火光就凑上去瞄了一眼。我看到有三个人拿着火把四处点火,看样子他们是想放火烧祠堂。”
“那你怎么没跑进去阻止他们?又或者你怎么不喊人来帮忙?”
朱正春很镇定,他压根不相信这世上能有如此戏剧性的巧合。
“哼,要是那样的话,我还能有命活到现在?”
朱正文冷笑了笑,说道:“我担心被你们三个看见,更担心你们三个会报复我。所以我就跑回家找我爹商量这事,可我爹并不在家。我心里着急,就想把这事告诉老族长,让他来替我主持公道。可等我到了老族长家,竟听到我爹在跟老族长商量要重建朱家祠堂的事,老族长还提到要把朱府地契还给你朱正春。当时我就明白了,原来你朱正春故意放火烧祠堂,其实就是为了要逼老族长交出地契,最后我心里气不过,我就…我就…”
“你就撞门冲进去说是我朱正春烧了祠堂,哪想到老族长他也跟着你气不过,然后他经不住打击就嗝屁了,然后你们就拿了地契。你的故事,是想这样编吗?”
朱正春一口气说完之后忍不住笑了,问道:“那你是想侮辱老族长他没有脑子,还是想说你自己没有脑子?你说了,他就信了?你这无凭无据的,难道不是想故意坑死老族长吗?”
“朱正春!”
老祖宗雷霆震怒,她一拳砸在茶几上,震得青瓷茶杯滚落下去,啪嚓碎了。
这茶杯清脆的碎裂声响,在朱正春听来却是极为刺耳。他感觉就好像他与老祖宗之间的这份祖孙情谊陡然出现了裂痕,哧啦哧啦的,近乎就要破裂。
“你好好的看看这个…”
老祖宗从身后摸出一块用锦帕包裹着的物件,搁在茶几上,说道:“这样东西,可是老祖宗我守着大伙儿,亲眼目睹,盯着大伙儿从祠堂废墟里刨出来的!”
锦帕打开,现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它看上去像是瓦片,又像是碗底或者罐子底。
这是不是…装火油的瓦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