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枪口里,朱正春距离石磨越来越近。
“你再不站住,我可就要开枪啦!”
虎子追上去两步,斩钉截铁的语气当中没有半点玩笑的味道。
“老子赌你不敢!”
朱正春冷冷回头,扬起马刀冲着举枪的马匪们说道:“老子赌你们全都不敢!”
铛!
马刀劈下,却是擦着彪子的腿边过去,重重的砍在了石磨上,发出一声钝响。
砰!
一阵青烟从枪管里冒出,子弹挨着朱正春的肩头飞过,划破衣裳,留下一道暗红色的血迹。
“嘿嘿…我赢了。”
朱正春冷笑一声,松开刀把,转过身来朝着马匪们缓缓打开双臂,仰着头微微闭上双眼,惬意的神情之中,有着对完胜的无声回味,也有着对在场马匪们的无言挑衅。
“好狂的小鬼,老子一枪崩了你!”
马匪之中,有人隐隐嗅到了这股挑衅的味道。
“崩你娘个头!”
狗子起脚踹倒这个正举枪瞄准的汉子,瞪了他一眼后,跑向石磨这边,说道:“彪子啊彪子,我早就说你干不过这小子,你偏不信邪,非要跟他比划比划。你瞧这…快让我看看,你伤得咋样。”
“你少来寒碜老子!”
彪子一脚踹开狗子,愤愤起身走到朱正春的面前,说道:“小兄弟,刚才我是诚心认输,可是既然你不打算要我这两条腿,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只不过往后若是咱们有幸碰见了,你可别惦记着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请!”
朱正春拱了拱手,走到虎子的跟前,打趣儿说道:“小兄弟,别愣着了,要不劳您送我回去?”
“你刚才…”
虎子话到一半止住了,他替朱正春蒙上眼后,径直押回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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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睡着呢。”
回到牢房,朱正春发现小姑娘侧身躺着,就没去打扰。他背对着小姑娘坐下,轻轻将右肩的衣衫撕开一角,按了按伤口,感觉伤口并不深,这才松了口气,嘀咕一句,“幸好老子刚才反应机灵,不然这条胳膊是要废了。”
呜呜…
不知何时,小姑娘竟已站在了朱正春的身后,她抹着眼泪,低声呜咽。
“你怎么醒了,我吵着你了?”
朱正春一脸歉意,伸手替小姑娘刮了刮眼角,说道:“别哭别哭,你要是哭成了花脸猫,到时候你爹娘可就要认不出你了。”
呜哇哇…
小姑娘指着朱正春肩头的伤口,哭得更厉害了。
“你说这个啊…”
朱正春扯着衣衫遮住伤口,并又使劲捶了两下右肩,笑着说道:“皮肉伤不碍事,你看,你看,这样打下去一点都不疼,不疼!”
嘻嘻…
小姑娘破涕为笑,她上前以衣袖袖口替朱正春拭了拭额头的汗珠,又从怀间摸出一块小手帕,一边对着朱正春肩头的伤口轻轻的吹着气,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小手帕一点一点盖在伤口上。全神贯注的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可爱,那样的贴心。
“谢谢你了,小妹妹!”
朱正春轻拍了拍小姑娘的额头,说道:“等明天我们出去了,我就认你做我的干妹妹,也就是从明往后,大哥哥我决不准任何人再来欺负你。”
小姑娘抿了抿嘴,弯腰下去撩起裤腿,抽出一柄差不多有大拇指长,小拇指粗细的暗金色匕首。她小手紧握匕首,顺着衣角割下去,再用力撕下两块布条,又绕着朱正春的肩头不紧不松的缠了两圈,最后系成了两只蝴蝶结。
盯着朱正春肩头上的这两只蝴蝶结,小姑娘痴痴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小妹妹到底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千金,看她手中的这把小匕首像是纯金铸造,而且这么小的匕首身上居然也能精雕细琢出这样精致的龙凤花纹,这可不是普通工匠能有的手艺。
朱正春心生疑惑,他觉得这小妹妹的来头不小,极可能是县城里某个大人物的千金。
“吃饭了吃饭了…”
虎子冷不丁的进来,他放下漆木托盘,又从身后取出一只小酒坛子,说道:“这盘子里的菜,是我给你准备的。这坛子药酒,是彪子叔托我给你送来的。”
瞅着托盘里鸡鸭鱼肉样样占全,朱正春乐了,问道:“今天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伙食突然变得这样好?”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早知道你这样不识趣,我就该继续给你吃青菜干饭!”
虎子紧蹙着眉头,气鼓鼓的靠坐在墙边擦拭着他那只宝贝步枪。
“嘿嘿,谢啦。”
白天的比斗早就让朱正春饥肠辘辘,他一点儿不客气,也完全不在乎吃相,直接左手抓鸡,右手撕鸭,好一通大吃大喝。
嘻嘻…
小姑娘见了,欢喜着放下碗筷子,打开酒坛子,跪坐着为朱正春斟酒。
咕嘟…咕嘟…咕嘟…
“嘶…好酒!”
朱正春一口气干完这盅子酒,更觉食欲大开,狼吞虎咽之余,还是很有心的为小姑娘留了一点。
吃饱喝足,朱正春打着酒嗝躺在地上,嘴边哼唧唧着一支不着调的曲子,好是安逸。
“那个…那个…”
虎子有话想说,忍了几忍,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朱正春翻身侧躺着,眯起眼说道:“趁我现在还没睡着,你最好有事就早点问,省得今晚你睡不着。”
虎子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吧,我就是想问白天的时候,你是怎么躲掉我那一颗枪子儿的。”
“这也叫躲掉了?”
朱正春指了指肩头被血染红的衣衫,说道:“不过这也难怪,你们马匪当中还有不少的成年汉子都没机会使不上枪,可你手里竟然有一条…这样威力惊人的步枪。”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枪法准呗。”
朱正春挪了挪身子,说道:“要是你枪法不行,他们那些成年汉子谁会愿意把这条枪让给你。再说了,你这条枪还有些与众不同,比起你们筷子岭上其他马匪手中的汉阳造八八式步枪,你这条毛瑟步枪用起来就明显更为轻便舒适,这枪的扳机还是两道火式的设计,所以它也就更为安全可靠。”
虎子沾沾自喜,却又不由得一惊,问道:“你还懂枪?”
“知道那么一点点。”
朱正春翻身背过去,说道:“天不早了,我要睡了。”
虎子没有搭腔,他稍稍思忖一番,就在他眼珠子滴溜了一圈的空当,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冷哼一声,急急忙忙的起身出去。
当虎子走后,酒意微醺的朱正春熊抱着小姑娘迷迷糊糊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朱正春恍恍惚惚有种错觉,他感觉他好像躺在了一张丝绒软榻上,仿佛还有一位左眼眼角生着一颗红痣的妖娆女子,她袒胸露乳,娇躯扭动,如发春的猫咪一般正缓缓的朝着榻边匍匐过来,她的体香越来越浓,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越来越…像是一场梦。
只不过但愿…这不会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