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戎州北部,幽篁万竿。这里是真武剑阁的剑竹林,剑派中的门人弟子一般都会在这里试剑练招。剑阁形、意两宗分家,彼此不睦,这片竹林是形、意两宗唯一可以互相交流切磋剑法的地方。除此之外的切磋都叫“私斗”。
形宗的小弟子钟子晨绕过竹林,找了条小路偷偷来到了意宗所管的“望江楼”旁,这要是被发现了,送命不至于,但被罚跪几夜(白天要练剑习字)倒是有保障的。
借着灌木丛掩护,钟子辰蹑手蹑脚蹭到了望江楼下的湖泊旁,低头看着湖水发呆。
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藏得很好,不过却没逃过自己师父的法眼。
卢毅立在一根竹子上随风摇摆,手中拿着一个手札,挥毫写道:“第三十三次。六月下,子辰亦复如故,每两日一次,于池边赋闲……”写完还画上了一幅插图,眉目体态俨然便是钟子辰的模样,再欣赏了一番后,便即离开。
“子辰啊,”一个中年道姑走到钟子辰身旁,道,“你师父又记了你一笔。”这个道姑是意宗的传人,不过她并不仇视形宗弟子,是剑阁中的主和派。
“不要紧,”钟子辰依然看着湖面,小声回道:“师父其实也想来看,我替师父守在这里,他不会罚我。”
“可你每两天来一次,长此以往武功都荒废了,你师父不罚才怪。”道姑转眼看着湖面,喃喃道:“都两个月了,你再盯也找不到啊……虽然可惜了形宗的叶铭,但逝者长已矣,百年后你我不也……”
话说到一半,钟子辰突然起身,猛然跳入了湖中朝湖心游去。
道姑大叫:“你干什么?”
只听见钟子辰大叫道:“师叔回来啦!”
道姑定睛一看,果见湖心有叶铭的身影,心头大震:“真回来了?”
再一定神,转身画圈拍出两掌,手边两根竹节立时震断。她再将两根竹子朝湖面丢出,轻功借力一踏便飞往湖心,左手抓钟子辰,右手捞起叶铭,再踏第二根竹子飞到湖对面。
道姑伸手探叶铭脉搏,脉象轻缓,已经过度虚弱,向钟子辰道:“快叫卢毅来!”
“是!”钟子辰狂奔而去。
叶铭吐出两口水,睁眼环顾四周:“流杯池,望江楼,剑竹林……”只说出了这几件他认识的景物,然后一头倒下沉沉睡去。
…………
两个时辰后,再等他醒来时,身旁已经围满了人。这些人一点都不陌生,都是和他同一辈的师哥师弟,或者大一辈的师叔师伯,看着这些熟悉的脸,叶铭只觉这恍如梦境,一头蒙进铺盖。
“我又做梦了,这次不是黑龙,是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六师弟、七师弟……”叶铭房里的同辈长辈有二十来人,晚辈也有十几个,所幸宗主的卧房够大,还没被挤破。
不过他这一串名字念了一分钟多才停下,等他停下时,有人拍了拍铺盖:“阿铭,身体可还难受?”
叶铭一呆,掀开被子看了看卢毅,又看了看其他同门。由于这几天确实是一直没有休息,被龙咬折磨地神魂颠倒,一时间无法分清梦境现实。
叶铭闭目深呼吸,按了按神庭穴:“二师兄又在唠叨,这话多熟啊,今天简直见鬼……”
卢毅道:“不是你见鬼,是我们见鬼,你从哪回来的呀?这两个月你去哪了?”
叶铭睁眼迎上了周围人的目光,片刻后,脑中嗡地一响,从床上跳下来道:“这是剑阁?不!就是剑阁!我回来了!”说罢,叶铭两腿一软就要跌倒。
“注意伤势,先别动。”周围师兄弟忙把他扶住。
“别激动,这里就是剑阁,你受了内伤,加之劳损过度,最好先躺下调养。”二师兄卢毅关切地问了叶铭好几个问题:“你的伤是怎么弄的?去了哪里,怎么回来的?是不是有仇人追杀,为什么掉在湖里?”
叶铭一阵脑涨,但大体知道二师兄在问什么:发生了啥事,为啥接连失踪了这么久?
这人是与叶铭同辈的二师兄卢毅,他在剑阁中武功不是同辈最好,但却是门中最细心的总管,主管派里的大小琐事。且对师兄弟们十分照顾,连对晚辈都不轻易呵责一声,人好得跟佛一样。
“真的是你们,”叶铭拉着卢毅的手,泪水在眼里直打转,“我还以为这辈子难再相见,师兄,这一趟可真是隔世之遥啊!”
为在他身边的人都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叶铭擦了擦泪,道:“你们肯定不信,但是这都是真的,来我跟你们说说这几天的破事!”
叶铭似乎也在等人问这句话,连珠炮般把自己这么多天包括穿越的遭遇全说了,绘声绘色,结果说得大家一头雾水。旁人居多是笑着说叶铭犯傻了,不过看着叶铭胸口的烫伤和内外重伤、也觉得这事很玄乎。能把叶铭伤成这样,放眼江湖还真找不到几个。
只有卢毅的那个徒弟在一旁很认真地道:“我就说是真的啊!师叔当时掉下去之后我看到池底发出了蓝色的光了,就是真的嘛。”
钟子晨是叶铭的小师侄,就是他刚刚发现叶铭的。当时发生那起以外时,是他看着叶铭掉下去的,由于他看到了湖底泛光的异象,所以此后只要一有空就守在水池旁边发呆,这才救了溺水的叶铭。
由于钟子辰才九岁,估计他说的话当时都没人信,而且就算叶铭现在回来了,大多数人还是很难理解为什么湖底会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恩,这些事容后再议,叶铭你好好休息,大家也不要打扰他养伤了。”二师兄卢毅捋了捋胡子,站起来表示叶铭的伤要好好静养,把大家送出去了。
他带着钟子辰去看那片湖,临走前告诉叶铭,这几天会来找他商量事。
“好,麻烦师兄了。”
“还多说这些话干什么,安心休养……”
宗门的同门情谊是堪比手足的,大家一起吃饭、睡觉、练武、打群架,虽然没有血缘,但这些人的确都是亲人。当然,剑阁这里特殊,只有同宗的关系比较好,不同宗的话大多比较生分。
安然仰卧在自己卧房的叶铭看着房里眼熟的陈设,伤口还有微微的刺痛和药膏的凉意,这些药,这些绷带,应该都是师兄弟他们小心翼翼包扎好的,叶铭由衷觉得能回来真好。
果然还是在剑阁里最令人安心,虽然这里也有不太愉快的江湖暴力,但比起那个世界的莫名其妙还是好多了。陌生的环境、离谱的法术、魔剑的纷争、黑龙的纠缠……这些古怪的东西对一个江湖人来说实在不合适。
略一闭眼,回想起刚刚的经历,就好像假的一样,充满着虚幻和不真实。不怪别人不信自己的话,因为这实在太脱线,或许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梦醒了,真的假的都已经无妨。
叶铭翻身,手枕着头回想着之前的事——
蒂娅、艾可,还有那些学生们和精灵们。他们是到底算是什么人,练功方法与自己迥乎不同,但这些人各负绝技,任一来到这个时代都将引起轰动。
叶铭一阵苦恼,然后又将这些事抛下:“啊哈哈!既然已经回来了,还想什么呢?”虽然这样提醒自己,但他还是不由得想到了古兰和周重吾。
想到古兰就自然想到冷无霜。也不知冷无霜怎么样了,那天她对自己突然出手,但可能有什么原因。叶铭也实在想不出冷无霜要杀自己的理由,估计是误会吧,需要找机会当面谈一谈。
叶铭还年轻,没有再传弟子,所以来照顾他起居的是卢毅的徒弟钟子辰。
钟子辰拿饭来的时候叶铭问道:“子辰,你知道无霜师伯现在在哪吗?”
钟子辰忽然一愣,然后抽了抽鼻子,哭腔道:“师伯死了啊。”
“什么!”叶铭一惊,突然跳起来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死了?”
他这一惊浑身紧绷,伤口裂开,心神激荡之下一口鲜血喷出。
钟子辰吓了一跳,马上过来扶住叶铭道:“掌门师叔,躺下休息吧,你的伤还没好,有什么事的话就让我去叫师父来……”说罢便往外走。
“等等!”叶铭一把抓住钟子辰道:“你叫我什么?”
钟子辰道:“掌门师叔?”
“掌门?为什么?”
钟子辰道:“师叔师伯那天动手之后,因为大师伯过世了,师叔不见踪影,我们和师伯的形宗就打起来了,死伤了好多人。”
叶铭抱头难过道:“怎么会这样……”
“大师伯不在了,所以掌门人当然就是师叔了。”
叶铭一阵头晕目眩:“大师姐她……”
钟子辰看叶铭哀思过甚,心里很担心,马上去叫了卢毅来叶铭这里。
叶铭见了卢毅,马上问道:“二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冷静下来。”卢毅帮叶铭把了脉,然后按了叶铭的攒竹穴和劳宫穴,让叶铭平复下来,之后才开始说叶铭失踪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