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驰援
大帅的第一份军令,指定三个营的倒霉蛋清理战场,追杀清军流落在各处的散兵游勇,大伙还一个劲儿的庆幸,总算捞到痛打落水狗的实惠了。可接到李定国的这第二份军令,大伙一下全傻了眼,实在没有几个服气的,纷纷派来部下,有苦苦哀求的,有打听变通之法的,有的干脆直接请战,说什么一鼓作气,全歼清军,还要就势拿下衡阳。
李定国只是笑了笑,迅即收起笑容,目光严厉地盯着高文贵、靳统武和罗人琮,“各营闹事,我看多半正对了你们的心思!你们不是冲锋陷阵的普通将佐,你们是掌管一军生死的主将,怎么?见了便宜就眼馋了?
穷寇勿迫!这道理也不懂了?我们的目标不是一个小小的衡阳,是仅凭一战就要打出威名来,就要打得天下皆知,尔等的这点心胸、见识怎么和妇人相仿?”
见几个人纷纷低下头,再不敢抬眼看自己,李定国将手一摆,“传我的话,两军距离不能超过十里,追得缓,他们反而跑得慌;追得急,他们就要回头找你拼命的。”
于是,这下可苦了曹得先等人,打打停停,等遥遥望见衡阳城的城门楼,整整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对于这些残兵败将来说,简直比三年还要漫长,几乎没有合过眼皮,没有停下来吃上一口热乎的军粮,基本上是边跑边嚼,甚至有几个是因惊慌过度活活噎死的。
突然间,前面的大路上又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曹得先回身看看身边的两个满脸惊惧的侄儿,“难道李定国在这里还有伏兵不成?”
正在彷徨之间,段奉忠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兴奋地带着哭腔,“是咱们的人马!大帅,于总兵接应咱们来了!”
滚滚烟尘之中,无数面玄锦战旗迎风乱舞,当中的帅旗上赫然斗书个“于”字,果然来的是援军。在为首的一群将佐簇拥下,于得成身穿蜀锦绢铠,内衬软甲,亲自来接应他们了。
见到援军,这些总人数不足四千的败兵士气才算稍振,突然间,于得成军中金鼓大作,全体六千骑兵全部抽出了马刀。一见着阵势,曹得先下意识的扭回身,不知什么时候,一支明军的骑兵队悄悄摸了上来,好险啊!曹得先不禁后脖子发凉,就差一步啊!
这支明军的追兵人数不足五千,在不远处列好了阵势,岿然不动,悄无声息寂静如林。阵脚处,一员大将,通身鱼鳞甲,红色大斗篷,头戴冲天冠,铜颊蔽面,倒提一杆亮银枪,英姿飞扬,气势逼人。
达凌阿是两天前就撤回来的,于得成得知爱将卜宁被擒生死未卜,对于这杆亮银枪,他怎能不分外注目。再看看此将身后的五百名身穿银光闪闪锁子甲,手执铁矛、钢盾的亲卫铁骑,不用说,这就是让如今的湖南清军闻风丧胆的李定国了。
在于得成眼中,李定国简直就是一头山林中的猛虎,自己这点人马统统被人家犀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别看加上曹得先的人马,此时于得成手下的总兵力足足是李定国的两倍,但他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看看人家好整以暇的样子,于得成缓缓将左手举起,顿时,八名传令兵各举着小黄旗高叫着散向各处,大军阵型不变,一步一步地向后整体退步。
一步、两步、十步、百步,见李定国没有追的意思,于得成赶紧摸去额头沁出的冷汗,大吼道:“传令三军,跑步撤回衡阳!精骑营断后!”
在城中的帅府中坐定,曹得先才喝下半盏热茶,便忙不及地问道:“这城可守得住?”
“大帅有所不知!两天前,我就六百里加急将消息报回了长沙,老王爷动作很快,直接调湘潭守军乘船来援,今天一早已经到了;加上达凌阿带回的四千骑兵和大帅的四千多人马,咱们衡阳城城**有步兵一万八千多,骑兵八千,又是如此的坚城,粮食、火药、箭枝,样样充足,就是守上半年一年的,都不成问题。”
曹得先点点头,等了半天,却不见于得成主动将老王爷的敕令交给自己过目,胡疑地看了满脸笑容的于得成好一会,难道王爷气自己惨败,将这兵权交给于得成了?
于得成脸上带着笑,心里也很是烦闷。不论从哪方面,自己都不弱于曹得先,可即便有此大败,这主将的位置真是不可撼动啊!如此任人唯亲,如何服众?
正沉默中,从湘潭赶来的副将杜充祈一头闯了进来,“曹帅!老王爷有书信到了!”
杜充祈和曹得先一样是辽东人,很是熟识,一见是他来了,曹得先这才将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展开长沙来到书信,竟是孔有德的亲笔,“有进无退,不可浪战!”
不可浪战!
曹得先反复咀嚼着几个字,现在城中的兵马还是我们北方人为主,需要自己用心维护,老王爷才会对自己如此客气,但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啊!
曹得先不禁有些恨恨地看着那些陆续而来的将佐,都是自己一个人的错吗?不是这些人一力撺掇,自己能倾全力出城一战吗?现在倒好,这屎盆子却都扣在自己一个人脑袋上。
但委屈归委屈,曹得先知道,新败之后,当务之急是收拾人心,万万不可因这等旧事坏了守城的要务。
于是,曹得先顾不上休息,很快就从新布置了全城的防务,并借机收缴了民间各粮铺的存粮,特意嘱咐,不可堆放在一处,城中四个方向各建了一座粮库。于得成很不理解,“大帅!咱们本来兵马就紧张,四处堆放粮食,可都得要加派人手分兵把守!”
“于老弟!”曹得先亲热地拍拍于得成的肩头,“我何尝不知其中的利弊!但你要知道,咱们一心为了保境安民,可这衡阳城中的百姓未必领咱们的情。这些刁民,巴不得放贼兵进城呢!
粮食集中到了一处,万一被宵小走了水,如何是好?”
于得成点点头,“大帅言之有理!这几天来,贼兵攻城似乎并不出什么死力,属下很是疑惑。刚才,去城外勘察,发觉敌营中并未加班赶制攻城的工具,很是蹊跷!”
“是吗?那好,就烦劳老弟领四千骑兵出城骚扰一下李定国的中军大营,探探他们的路数,本帅在城头观阵,如何?”
“属下求之不得!”
于得成领兵刚刚出城,那边,明军营中也立即有四千骑兵出营列阵迎击。曹得先算是给李定国打怕了,这些天,他一直担心李定国又在耍什么鬼花活,比如说,领着骑兵直接去偷袭湘潭。如今,见到有为数不少的骑兵出来迎击,心里的这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谁知,第二天就真有消息传来,不少于五千明军骑兵出现在湘潭南面,并将沿途官道周边的集镇彻底疏理了一遍,两地的交通算是被掐断了。在曹得先、于得成看来,黑云压城,唯一不好猜测的只是明军主攻打方向到底是衡阳还是湘潭,怎么看,打衡阳有打衡阳好处,但绕过他们直接攻击湘潭,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其实,清军所有的将佐都猜错了!他们哪里知道,整个衡阳、湘潭一线,明军就有这点骑兵,而且当日遮住面容使亮银枪的,不过是明军的一员参将,至于李定国本人,压根就没来过衡阳。
这个时节的洞庭湖,正赶上长江的雨季,碧波荡漾,横无际崖,宛如一片汪洋大海。此时,正值深夜,湖面上阴云密布,大雨滂沱,湖边的了望塔,属益阳巡检司,今儿当值的孙二嘎,正舒服地斜倚在墙基角,一口小烧酒,一口猪头肉的快活着。能吃上这口可不容易,孙二嘎是新兵,要不是今个儿一早哨长就跑去会相好的了,怎么能赏给咱儿这口吃食?
对于他们来说,看塔的目的只是防备没交税款的渔船悄悄溜走,不就几两银子吗?有谁会不要命地单选这种天气夜航?多少知道点常识的孙二嘎,放心大胆地将自己喝躺下,醉醺醺的他,鼾然入睡。
如果此时,孙二嘎要是向湖上张望的话,说不定能把下巴吓掉了。远处夜幕里几点亮光快速的接近,不一会儿便现出了船的轮廓。都是吃湖水这碗饭的,任谁也能分辨一艘船的大小,看到相继出现的三条船,一个最基本的常识就是,好大的船,而且这几条船决不可能是渔船。
而这时从夜幕里又跃出上百艘稍小一点的船来,和前面的三艘大船汇合到了一起,船只越驶越多,竟象没有尽头一般。
即便是如此恶劣的天气,每艘船悬挂的风灯还是能远远地瞅见,光是数这些光亮,就足足数过了一千,最后面,又是几艘战舰跃出了黑暗。其中最大的这艘三层甲板,明显比其他的船大上一号,吃水也深了许多,桅杆上设有了望斗,船首埋在水下的部分隐约可以看到一根巨大的木刺。
突然,了望斗里传来呜咽的号声,那些船只闻声极快的散开,转眼间所有船只的帆均又迎风而起,船舷处整齐划一的伸出大桨,却停在那里并没有划动,似乎在等待整队出发的命令。
等孙二嘎被接二连三的号角声吵醒,慢腾腾地爬起来向外张望,一切具已掩埋在黑暗中,那些远处摇曳的亮点,丝毫没有引起这位哨卒的重视,他嘟囔了一声,倒头又睡了过去,洞庭湖上,这一夜,自然还是平安无事了!
次日早晨,天光大亮,虽说八百里洞庭湖水天相连,但这毕竟还是个内陆湖,而不是大海,总数足足超过千艘的庞大舰队,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如果此时从天空俯视,真是蔚为壮观的一支舰队啊!
只可惜,现在不是夜间,什么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仔细观察,这些舰只大小不一,样式也千奇百怪,甚至连船帆也是五花八门。不用问,除去有数的几十艘,绝大部分压根不是什么战舰,都是些民用的货船、渔船。而做为一个整体的舰队,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船只的行驶速度差异太大,必须时不时地停下来整顿一下,否则,不出一天,这个貌似强大的舰队,自己都会跑散了。
而就在这个庞大舰队押阵的巨大三层战舰宽大的船舱里,李定国盘腿而坐,悠闲地和冯双礼品着小酒。
冯双礼征战这些年,象这般长时间枯坐在船上的日子还真是不多,望着怡然自得的李定国,不禁又将说了八百六十回的苦水大倒了一遍。“以后,说什么这船也不能坐了,双脚不能沾地,心里不踏实不说。行军还不能听老子的,要看船老大的脸色,真是憋屈啊!”
要是换做孙可望,反复闻听这等当面抱怨自己决策的话,早就压不住怒火当即就翻脸了。好在李定国性格宽厚温和,一直微笑着听冯双礼抱怨,丝毫没有动气的意思。
冯双礼发完牢骚,心情好多了,见李定国无言,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传言,南府(指刘文秀)虽然连成都都拿下来了,并将吴三桂死死围在了保宁(四川阆中)。可就是久攻不下,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李定国噢的一声,脸上还是那个灿烂的笑容,心里却激灵一下。自打艾能奇死后,原本默默无闻的这个冯双礼现在倒是分外活跃,一边对孙可望言听计从,一边和永历帝走得分外热呼,如今,又在背后说起了刘文秀,这里面不会有孙可望的影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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