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相惜
一开始,只是东城的几条街道被点燃了,渐渐地,整个舟山城都被冲天的大火所吞噬,不要说火焰,单单那猎猎海风都不能吹散的浓烟,几十里外都清晰可见。
陪着鲁王一同观战的张煌言这一整天都心惊肉跳的,一直注视着舟山城的方向,一见到那里浓烟滚滚,不禁张大了嘴巴,“完了!舟山算是彻底完了!”
紧接着,船上的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朱以海彻底傻了眼,自己的皇后、嫔妃、太子都在岛上啊!
也就片刻的功夫,朱以海突然跳了起来,“报仇!传张名振!与贼接战,就是战至一兵一卒,也不许后退半步。今日之战,不死不休!”
张煌言瞅着众人为之一振,也都是一副豁出性命的架势,知道这是犯众怒的事情,但为了全军的安危,也只好硬着头皮,转身跪在了朱以海的面前。
“陛下!万万不可啊!鞑子原本就势大,舟山袭破,更会腾出手来,我们苦于没有补济之所,再打下去,真的要有全军覆没之险!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还是来日方长吧!”
闻听这等逆耳之言,朱以海抬脚就要踢下去了,但思之再三,复又放下,伸手掰开张煌言紧攥衣襟的双手,快步绕了过去。
张煌言满脸是泪,跪着转身,哽咽道:“陛下既是天下之主,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岂能乘一时义气?情到多时方转薄,陛下当放手时就要放手啊!”
知道张煌言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平日少言寡欲的他,每言必中。瞅着张煌言一副死谏的模样,不由他朱以海不信啊!鲁王不禁长叹一声,跌坐在龙椅上,掩面痛哭起来。
张煌言赶紧起身,擦干眼泪,吩咐左右,“升黄龙牙旗三面,传令撤军!”
眼看着就要进入伏击圈的明军收住阵脚,缓缓的撤退了,懊恼得陈泰连拍大腿,“真真应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难不成明军中还有高人,竟然看破了我的计谋?”
想到此,陈泰赶紧止住了还要紧追不放的诸将,也下令收兵了。
回到舟山岛上的中军大帐,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诸将都来向陈泰道喜,“恭喜大帅又为我朝立下奇功一件!”
“真的吗?”陈泰摇摇头,“伪鲁王的实力尤在,而且甚是可畏啊!吾王师南下以来,所不易拔者,江阴、泾县合舟山,只三者而已!”想到此役战死的近万精锐士卒,陈泰哪里高兴得起来。
心里一直不痛快的刘之源也是老于宦海的人物,此时更是不凉不热地说道:“大帅,说朱以海实力尤在,是不是太抬爱他们了。
据卑职所知,非但朱以海的太子、皇后、妃子俱死于我手,就是他的文武大臣,也十停去了七停。象他的首辅大学士张肯堂、礼部尚书吴钟峦、兵部尚书李向忠、工部尚书朱永佑、通政司参政郑尊裣,兵科给事中董志宁、兵部郎中朱养时等文臣;再加上安洋将军刘世勋、张名振的亲弟弟左都督张名扬、锦衣卫都指挥使王朝相以下总兵官四人,副将十六人,他朱以海身边还会剩下多少臣工啊!”
陈泰瞟了刘之源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只要张名振的平冈军尚在,还是心腹之患啊!”
“那,大帅估计,舟山已失,这股贼人会去哪里落脚?”
“军门问的好啊!传令!令三盘岛守将迅速纵火将岛上房舍烧尽,将百姓迁入福建内陆安置,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说着,陈泰不禁面露得意之色,“如此一来,郑氏盘踞的厦门岛以北,再无他朱以海容身之地了。我就是要他去投郑森(郑成功),此去如同羊入虎口,但叫他即便不死于我手,也休想再与我朝为敌了!”
事情竟真的完全合了陈泰的心意,等朱以海的大军赶到温州海域的三盘岛的时候,岛上已经人迹罕至,房舍还在其次,没有人烟,如何筹粮啊!于是,所剩的三万大军只得南下厦门,来投郑成功了。
此时的郑成功,刚刚收拾了郑彩兄弟,实力大增,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闻听朱以海来投,一时倒也拿不定主意了。
“再怎么说,那也是高皇帝之孙,又监国多年,我们接纳他,声名大涨,还可以此要挟朝廷,怎么看都有百利而无一害,国公爷对此还有疑虑么?”
“君宣(郑成功中军都督,总兵官黄梧的字),这点浅显得道理还用说吗?只是,朱以海监国日久,我当以何身份与之相见呢?”
黄梧得意地笑了,“这有何难?国公爷忘了,您可是隆武皇爷亲封的宗人府宗正啊!”
郑成功点点头,但还是有些迟疑,“可如此一来,不是摆明了只将朱以海当作我朝宗藩,那些一心视其为恢复天朝希望的一干大臣,岂能答应?”
黄梧连连摇头,“不然!国公爷既然要图谋平冈水师,还是一上来就表明态度的为好。一旦持了君臣大礼,这名份可就算已定,九牛曳不归啊!否则,人家会讥笑咱们言行不一,枉做小人,白白坏了名声,说不定反而激起将士反弹。”
贪图张名振的平冈军,害怕一言不和,白白便宜了周明磊的这点心思一旦被人说破,郑成功很是有些不痛快,虽说采纳了黄梧的谏言,但其后,他只是与幕僚冯澄世、潘庚钟等商议,再也不咨询黄梧了。
一开始,不要说朱以海,群臣就不能答应。他郑成功想干什么?宗正之名,真是笑死人了!但,没有粮饷,加之丢了舟山,士气空前的低弥,竟出现了成队成队的逃兵。
此时,朱以海很明白,自己不表态,叫人家做臣子的如何开口,于是,又是一番唇枪舌战,算是朱以海力排众议,总算答应了郑成功的条件。
等朱以海一到厦门,就被郑成功脚不沾地地送到金门岛荣养,反倒把张名振等一干人马留在了厦门修整。
郑成功初见张名振,很是嚣张,也不让座,大大咧咧地说道:“汝为定西侯,数年间所作何事?”
张名振楞着脖子,不客气地说道:“中兴大业!”
郑成功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安在?”
“安在!济则征以实绩,不济则在方寸之间耳!”
“方寸之间?方寸何据?”
“在背上!”说着话,张名振也不解衣,双手一较劲,呲的一声就将上衣扯成两半,露出厚实的前胸。
张名振一转身,“赤心报国”四个大字,每个字长足有一寸,深入肌肤,由于时间久了,鲜红色早就褪为暗红色,饶是如此,落在世人眼里,还是一般的振聋发聩。
郑成功愕然良久,满脸羞愧地起身离座,一揖到地,悔谢曰:“久仰老将军声望,复不敢相欺也!”
从此,张名振在郑氏军中声望鹊起,郑成功每每相见,都是待若上宾。
随着时间的推移,郑成功虽然越发敬重张名振,但他真真亲厚的却是张煌言。说起来,两个人很是投脾气。当初,郑成功军容甚盛,每每有心吞并他们。张煌言总是以平冈军为鲁王禁卫,不容他人染指。后来,两人相见,张煌言深知千穿万穿,马匹不穿的道理,一上来就狠狠地夸奖起郑成功,“招讨始终为唐,真纯臣也!”
一句话,正搔到郑成功的痒处,唬得他也回敬道:“侍郎始终为鲁,岂与我异趣哉?”
张煌言笑了,他那句话,暗含之意甚多,没想到郑成功竟只理解了字面,不过,能知道他们所奉不同,从此断了吞并自己这支人马的念想,也是好的啊!
郑成功笑得也很灿烂,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对面这个号称他们鲁系的智囊,只要和他交善,才有劝动朱以海自行宣告撤出监国名份的把握。远在桂林的周明磊早就向他许诺,既然孙可望受封秦王开了先例,只要自己立下逼迫鲁王自动撤除监国的大功,将奏请朝廷赏给自己一个两字郡王的爵位。
这可是王爵啊!这让这位嘴上不说,心中对功名很是热衷的年轻人如何不为之抓狂。郑成功连名字都替自己想好了,取长寿平安之意,就称延平郡王好了!
于是,俩个各怀心思的当世英雄相视大笑,最少表面上看来,两人从此成了莫逆之交,但这历史的真相,除去几位当事人,又有几个能明了呢?
历史进入顺治七年以后,随着山西大同的失守,南明在很短的时间里接连丢失了九江、舟山这样的战略要地,可奇怪的是,清廷弹冠相庆倒也罢了,桂林的南明朝廷也是喜气洋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朱由榔高兴,主要是因为朱以海就要撤藩了,如此,天下归一,自己的正统地位再无人可以撼动了。而明磊不以为意,那是因为九江根本就是他让出来的。
当时,一听他说要撤出九江,所有人都不干了。逼得明磊只好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你们也不想想,我们扼守九江,死死卡住了襄阳、岳州与安庆、金陵的联系,想什么时候紧一下,就能紧一下,这是清军所必救的。
你们算算,这才多少时间,我们已经打退了清军两次围攻,如果这样下去,清军一有力气,必然还要再来攻打,可以说是不死不休之势。长此以往,不就又变成我们独自扛住清军的全部力量了?
那我们招来大西军,笼络郑成功,还有什么意义?
我盘算着,经过这些时日的折腾,鞑子再想组织这样大规模的三路进攻,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那么,在孙可望、郑成功和咱们之间,他总要拉一个打一个吧?
郑氏有他父亲在北京这层关系,咱们和受清廷宠信的汤若望神父有些渊源,怎么看,守着永历帝的孙可望都最有可能成为清军的打击对象!”
“大哥,你说的是不是太武断了?这等军国大事,岂是凭人熟就能决定的?”
“那好!尔等好好看看天下的形势,我和郑成功最多只是一面受敌,唯有孙可望,北面是平西王吴三桂,东面是定南王孔有德,能受到两面夹击,让你选,你会攻击哪一个!
所以,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我们行的这是驱虎吞狼之计。如同太祖皇爷,我们多积粮草缓称王,待到天下有变,也好一战而定天下!”
九江丢了,舟山丢了,这些都不足以牵动永历帝那敏感的神经。现如今,永历帝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热盼着朱以海自请撤除监国名号的折子这件事上了。而明磊呢,正和身边两位最重要的谋士,计算着另一个毒计。准备贩卖私盐,号称借此可以从制度上彻底侵蚀掉鞑子的整个官僚体系。
坐在桂林督师府后园的沧浪亭中,徐运持乍一听明磊吹得天花乱坠的疲清之计竟是通过天地会,扶持满清境内的江湖人等贩卖私盐时,也是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反倒是阎尔梅闻听此计,抚掌大笑,连声妙计,弄得一向自负的徐运持很是没面子。
徐运持的不自在,明磊早就就看在眼里,一把拉住他的手,笑着说:“你当自己是圣人呢,还想什么都知道?那话怎么说来着,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阎尔梅也笑着给他细细解释:“盐业专卖这种做法始于春秋时的齐国,始作俑者是管仲。后来到了汉朝,汉武帝想增强国力征服匈奴,于是采用大盐商东郭威阳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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