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寿堂年岁颇老,屋顶碧绿色的琉璃瓦,已不再闪烁亮光,惟有院中的两株古树,依旧郁郁葱葱,繁荣苍茂。
建筑年久,说明家族屹立不倒,而古树更非一蹴而成,据说这才是根深叶茂的公卿世家和暴发户的最大区别。
不知当年的南叶夫人,是否也住过荣寿堂呢?白瑶华怀着无限的向往之情,迈进了门槛。
荣寿堂内的布置,其貌不扬,但即便是墙角的一只花瓶,都不容小觑,极有可能是御赐的宝物。
白瑶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想着朱修文先前简略的介绍,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低调的奢华了。
荣寿堂厅中,未设罗汉床,上首的两张黑色楠木椅上,左边坐着朱修文,右边坐着一位银发的老太太,大概便是史老太君了。
厅中另有好些夫人公子,大概是夔国府的年轻一辈,顾连云亦在其中。
白瑶华稳步上前,给史老太君行礼:“小女子白瑶华,见过史老太君,给史老太君请安。”
史老太君指了指手边的碗,问道:“这乳蛋是你教兰陵王做的?”
白瑶华微微躬身:“回老太君的话,乳蛋是我教兰陵王做的。”
史老太君露出笑意:“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好厨艺。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白瑶华依言抬起头来,但出于礼貌,没有直视老太君,而是微微垂着眼。
史老太君看清了她的容貌,惊讶着道:“这姑娘,生得如此好样貌,却甘愿围着灶台做菜,可见是个沉得下心来的,怪不得厨艺这么好。”
怎么还没问乳蛋,先夸起她的长相来了?朱修文突然想到,史老太君也是个爱做媒的,生怕她乱牵红线,赶紧探过身去,压低了声音:“老太君快别夸她了,她幼时落下了病根,满脸白麻子。”
“白麻子?”史老太君面露疑惑,“我怎么没瞧见?莫非真的年老眼花了?”
朱修文道:“本王那儿有一副西洋来的老花镜子,回头使人给您送来。”
史老太君赶紧谢他,再看白瑶华时,满心怜惜。多好的小姑娘,竟一脸白麻子,只怕往后嫁人都困难吧。
她暗自感慨了一会儿,目光转向那碗乳蛋,很有些激动:“自从魏神厨过世,我已经三年没吃到过中意的乳蛋了;真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南叶夫人的秘方现世。”
厅中的其他夔国府人,虽然不怎么爱吃乳蛋,但听得秘方二字,亦是振奋不已,纷纷看向了白瑶华。
她怎么突然就成为全场的焦点了?白瑶华怔了一怔,连忙解释:“老太君误会了,我并不知道什么秘方,就连南叶夫人,还是听兰陵王说的。”
史老太君听了她的话,也怔住了:“你不知道秘方?那这碗乳蛋,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这话不妥,说完又忙解释:“我知道你们都有绝招,轻易不肯告人,但这碗乳蛋,真与魏神厨做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多嘴问一句,还望你不要见怪。”
史老太君若以权势压人,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但她却愿意多解释几句,可见平易近人,十分谦和。
白瑶华对史老太君好感倍增,笑道:“老太君谬赞,我哪有什么绝招,不过是朝乳蛋里多加了一勺老姜汁而已。”
原来那只细颈瓶子里,装的是老姜汁啊……朱修文啜着茶,看了她一眼。
“仅此而已?”史老太君将信将疑,但这并不重要,她更关心的是,“你是如何想到,朝乳蛋里加老姜汁的?”
因为乳蛋里加老姜汁,可治老人虚燥有痰,而魏神厨当初之所以亲自给老太君做乳蛋,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简而言之一句话,她是,猜的。
这样的回答,估计老太君不会信,于是白瑶华便道:“因为我也爱吃乳蛋,平时没事儿瞎琢磨,发现加了老姜汁后,味道更佳,这才大着胆子,教兰陵王做了出来。”
史老太君依旧不怎么信,但菜如何做,是厨师的事儿,她问清楚了也没劲,因此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隐隐地有些遗憾,原来白瑶华没有南叶夫人的秘方。
遗憾归遗憾,喜悦也是真实的,至少从今往后,她不愁乳蛋吃了。史老太君再次夸了白瑶华几句,赏了她不少财物。
后辈们为哄老太君开心,也跟着赏钱赏物,白瑶华收获颇丰。
史老太君道:“等夔国府摆年酒的时候,务必请白大小姐拨冗来一趟,我想让客人们都尝尝这道乳蛋。”
这是生意,白瑶华自然没有异议,谢过她后,退了出去。
朱修文看着她走出院门,问史老太君道:“老太君,您觉着白瑶华如何?”
史老太君叹道:“好样貌,好厨艺,只可惜,有些麻子。”
朱修文跟着叹气,看了顾连云一眼。
顾连云正在努力憋笑,忽然瞥见他的眼神,差点岔了气,赶紧道:“脸上有麻子,不好嫁人哪,老太君菩萨心肠,可得帮帮她。”
史老太君摇着头道:“这怎么帮?虽说我爱做媒,但总不能拉郎配吧?”
“怎么不好帮?”顾连云向来受宠,说着说着,就歪到了史老太君旁边,“老太君收她做个干孙女儿,求亲的人肯定蜂拥而至,挑都挑不过来。”
史老太君瞅着他笑:“可是我不缺干孙女儿,只缺孙媳妇。”
孙媳妇?!顾连云吓了一跳,只觉得朱修文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他刚才没说错话啊,怎么老太君就会错意了呢?!
老人家一旦会措意,后果很严重,他连忙给朱修文递眼色,示意他先走,以后找机会再说。
朱修文亦是很怕老太君犯糊涂,只得站起身来,告辞了。
史老太君看着朱修文离开荣寿堂,马上抓过旁边的拐杖,劈头盖脸地朝顾连云身上打:“混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顿打太突然,顾连云一时没躲开,挨了好几下,哀叫连连:“老太君,老祖宗,您打我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