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我一来就发现自己实在意难平#
哪有什么嚣张不嚣张,顾景岚站在大理寺明镜高悬的公堂前,平静的想其实不过意难平。
身为一颗棋子的……意难平。
胤元帝拿他做棋子,废了根系交错的卫国公府和久居中宫的皇后陆氏——这一场权力的倾轧与交替处理得如见容易,没有你来我往的交锋,也没有漫天见地的鲜血祭奠。
从头到尾胤元帝手里的心腹几乎没有一丝损耗,堪称四两拨千斤将计就计的典范。
——除了自己这个身在局中,沦为棋子的私生子。
所以纵然有禁军护卫昭示荣宠,纵然“压惊”的金银珠宝如流水般赏赐进府里……好像看起来盛宠颇重,皇帝对他很是看重。
但他不是真的寒门上来的学子,也不是真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些表面功夫,实际上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在胤元帝那里,屁都不算一个。
顾景岚觉得,他那个产后抑郁而亡的生母,死的不冤。
不甘心。
虽说能忍方能成大事,忍下去才是长久之计。
但他,不想忍。
再弱小卑微的人也有他自己的力量——棋子也是会反噬的。
一纸诉状,便将三皇子和四皇子告到了大理寺。
这件出乎意料的事如同乘上了迅疾的清风,立刻就传到了每一位世家贵族的耳里!
京中立时哗然!
不得不说,顾景岚实在是选择了一个巧妙的时机来做这件事——前脚胤元帝刚收拾了卫国公府,后脚名义上还是陆府嫡子的他就把胤元帝两个儿子给告上了公堂。
还是谋害性命的重罪。
微妙,微妙。
原以为卫国公府就此没落已成定局,却不想峰回路转,这位小陆大人还有这一招!
这上京城的局势果然如那风中的云,说变就变,毫无预料。
卫国公府被收拾的时候几乎是毫无反抗——陆禹心知是自己的妻子胞妹做了错事,压根不敢有任何的小动作,只能硬着头皮先把这锅背了。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完全没有往日里一手遮天的风范。
一个字,那就是怂。可陆禹却不得不怂。
这满京城的勋贵,只知道陆府被收拾了,却不知道它是为什么被收拾。
——亦如他们知道小陆大人从国公府搬出来了,却不知这是因何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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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将这个案子报上来的时候,胤元帝愣了好半晌,许久才低低笑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六个儿子里……竟是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最先露出獠牙。
六个儿子里,老大沉稳有余锐气不足,老二倒是机敏就是母家身份实在不够,老三老四都是莽撞的,急功近利,被人当枪使了都还不知道。
小五自不必说,太小了……唯有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心性通透,沉稳果决,能忍,也不惮于露出锋芒。
比他另外几个儿子要强太多了。
就是……实在可惜。
胤元帝低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叹道:“岚儿啊岚儿……你还真是给朕生了个好儿子。”
“可惜啊……”他又叹了口气遗憾道。
戚福低着头伺候在一旁,心道的确……跟在胤元帝身边多年的他自然清楚顾景岚的身份,也知道中宫多年无子,除了遏制陆家,陛下也未尝没有将那嫡子身份留给这位殿下的意思。
“罢了,那孩子心中有气,”胤元帝淡淡道:“戚福你去,让大理寺卿秉公办理吧。”
“老三老四那两个不长进的……也是时候让他们长长教训了。”胤元帝漫不经心的冷笑,言语间满是对这两个儿子的漠然。
见胤元帝并未提及二皇子,他心中一凛,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于是戚福领旨躬身退了出去,却在退至宫门口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一身叹息:“……总归是朕欠你们母子的。”
戚福一颤,对自己此行的大理寺之行更有分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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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顾景岚的声音还带着病后微微的虚弱沙哑,他拱手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伽岚虽身份卑微,也愿以吾胤朝律法给自己寻求一个公道。”
他微微一鞠躬,语气坚定,声音淡漠,清瘦的身体被裹在雪裘里,看起来有点单薄。
公堂外来瞧热闹的民众围了一层又一层,并且有源源不断的人正在得到消息赶来,人头耸动挤挤攘攘,看的大理寺卿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事儿一个处理不好,对皇室的声誉就是极大的损害。
大理寺卿焦急地等着去宫里报信的人,在心中暗骂顾景岚:道应天府的大门好好的开着,这位小陆大人来敲自己这大理寺的鸣冤鼓干什么!
——干什么?那自然是因为大理寺的鸣冤鼓鼓声洪亮,敲个三下方圆七八里的人全都能被吸引来。
况且,告皇子这种事,一个小小的应天府怎么够折腾?
顾景岚在民间的人气很高——很高很高,大众情人的那种。
他少有才名,身份贵重,又洁身自好,自出现在人前,那名声就一直蹭蹭蹭地往上涨,一路考童生考秀才考举人……实力碾压老中青三代名士,成为无数夫人/少妇/闺中女子心目中的真男神。
特别是十六高中,骑马游街那一日——京中几乎是万人空巷,道街两边,两边路旁的酒肆高楼,全都挤满了来看他风采的民众,男男女女都有,简直堪比帝王出巡。
嗯……主要来看脸。
鸣冤鼓一敲响,周围的民众聚拢过来,一听是小陆大人险些被人害了性命,如今正在状告背后的皇子主使,那简直义愤填膺,奔走相告请左邻右舍前来观看。不过短短片刻,公堂外就围了一圈的人。
“状纸已递,大人不将被告人请上来对簿吗?”顾景岚咄咄逼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大理寺卿,嘴角的弧度讥诮又冷漠。
大理寺卿被他逼得没有办法,看着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的民众,只能硬着头皮派人去请两位皇子——并且言道事关皇室,他无法一人裁决,需请宗人府王爷前来同审。
本想以此来拖延时间,谁料这边传讯的人还没挤出去,府衙门口戚褔戚大公公就甩着拂尘走进来了。
戚褔走进内堂,一眼就看见顾景岚萧萧肃肃如松般挺直脊背站在那里,一生的雪裘不染风尘,气质清贵,未损分毫。立时他就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这大理寺卿没糊涂,伽岚殿下还是好好的。
戚褔朝顾景岚做了一揖,又转身看向外场的民众,尖着嗓子高声道:“咱家来之前,陛下特意吩咐了——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若三皇子与四皇子犯了事儿,陛下绝不会包庇,一切,以吾胤朝律法为上。”
民众大声叫好,顾景岚依旧岿然不动。
“一切请大人秉公处理就好。”戚褔又对着大理寺卿道,“秉公”两个字被他咬得特别重。
此后事情的发展便一如顾景岚预料,戚褔代表着胤元帝像定海神针一样立在公堂里,三皇子和四皇子来之后直接就傻了眼。顾景岚递上收集好的“确凿证据”,“秉公”办理案子的大理寺卿抖着手对着两位皇子下了杖四十的命令。
——简直出乎京中一众世家的预料之外。
经此一役,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此被奠定了“纨绔莽撞”的名声。身上有了这样的污点,他们又本不如大皇子和二皇子,没有什么值得投资的地方,就这么被淘汰出了皇位竞争的格局。
而二皇子生母早亡,他和中宫陆氏走得很近,这一回的风波便不免波及到他——大皇子一派的官员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时机,极力排挤并且攻击对手,甚至齐齐上书请求胤元帝册立储君。
胤元帝却道老大还需要多多磨练几年,不置可否地把折子扔一边,没有严惩二皇子,只敷衍性地将其调到邻城的行宫里去看守行宫。
二皇子府。
成湛接完圣旨后陡然松了一口气,无力般瘫坐在椅子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江锦书在窗边懒懒地剪着花枝,见状道:“看你这点出息……既只是去看守行宫,可见陛下是没发现内里你的手笔的。”
听闻他此言,成湛才隐隐松了一口气,安抚了心神后才道:“看守行宫而已……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
“嗯。”江锦书敷衍地应了一声,依旧拿着剪子简落了一根根枝杈,嘴角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微微翘起来——约莫是因为,几日前,那人自请去了边关的原因吧。
好像那人不在,这京中的空气都让人轻松不少。
顾景岚一击得中,扳倒了三皇子与四皇子,时候掸掸衣袖拂衣而去,到了金銮殿上自请调往临安县,官降一级为一县之主。
此刻他应该在前往覆玉关的路上了。
携带行李:银票若干,侄子元劭一枚。
——以及临行前沈瀚的那一句“覆玉关与临安县,一个有财,一个有军,能抓住多少就看你二人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