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瑟进京那日还早得很,自是看不到如今这副盛况的,比起沿路下来的城镇,这京城当真是热闹非凡,一派繁荣安详的景象。
余锦瑟禁不住心下感慨,到底是天子脚下,旁的城镇是比不得的。
到了余记绸缎庄,余锦瑟又是好一番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绸缎庄嘛,不仅大,还气派!再看里面人的穿着谈吐,个个都是不凡。
这里的服务倒也周到,余锦瑟甫一进门就有小二上前来接待,待她说明来意,那小二忙将她请到了后厢房。
一进门,就见余穆寒闲闲地坐在厢房里等着了,他一见余锦瑟进门便站起身来相迎,笑得那叫一个春暖花开。
“卫嫂子,可让在下好等啊!在下可是诚意满满,一回来就寻人上门来约你见面了。倒是你,这是不打算再接我们余记的生意了?你这声名只才在文林镇打出来啊!”
余锦瑟对于余穆寒的自来熟是相当无奈的,见这人第一面时她尚且还觉着这人是个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不过说了两句话,这人就原形毕露了,脸皮是丈二尺厚!
不过,这样的人活得简单快乐,交个朋友也未尝不可!
“余公子都说了,你前两日将将回来,你在家陪陪老母,修整一番才是啊!况且,锦瑟那两日委实忙,也就没有出门的打算,如今不也出门了吗?”
余穆寒笑得更是开心:“卫嫂子原还是挂念着在下的,在下心感甚慰。”
余锦瑟微微皱了皱眉,这人说的什么话?她好歹也是嫁了人的,晓得这人性子的,最多一笑置之,要是不知道的,怕是要说出什么闲话来吧!
果然,这人脑子还真是不会拐弯:“余公子真会说笑。”
余锦瑟身后的玉草也不禁皱了皱眉,这人也忒没分寸了,此等话哪里是能乱说的?他们家少夫人可是有夫之妇,若是旁人听了去,不定得戳他们家少夫人的脊梁骨。
余穆寒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没法子,他以前被自己兄长保护得太好,没怎么接触过外面那些个乌漆墨黑的事儿,到底是没甚心眼的。
交的朋友也都是些想事情简简单单的,要么就是些酒肉朋友,那些个人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可他也不是个白痴,还是懂些事的:“是穆寒失言,还望卫嫂子谅解。”
余锦瑟摆了摆手,不再提这茬儿了。
“罢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我晓得余公子约我出来所谓何事,我也很是喜爱刺绣,只是如今我的身份……”
她可是时刻记着寿春公主说的话的,她不能给卫渡远丢脸,更不能给镇北将军府丢面儿。
余穆寒忙劝道:“嫂子说的穆寒都明白,可这并非什么丢脸的事儿啊,况且你这手绣技可说假以时日不但能名动京城,说不得还能名动天下呢!”
余锦瑟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这些。”
她是喜欢刺绣,但她平日里在家也可以绣啊,并非说一定要靠着这手绣技名动京城,甚至名动天下。
余穆寒有些烦躁,什么风度都装不下去了,忍不住牛饮了一杯茶,嘴里嘀咕道:“都怪我哥,我收到你回京的消息就立时给我哥去了信,可你回来这般久了他也没约你。不过也不能怪,他一个人要管这么多事儿,也是忙。”
余锦瑟看余穆寒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觉着很是好笑,想了想,还是道:“你为何一定要我来你们余家做事?”
余穆寒下意识便抬头答道:“因为你是……”
总不能说你可能是我失踪多年的姑姑的女儿吧!我要让我哥好好查验你一番,当然稳住你啊!若是真的是,到时候不定几人关系好,也更好让你接受我们余家啊!
余锦瑟见余穆寒话说一半陡然就停了下来,这不得不让她觉着这人是别有用心,转念一想,曾听人说过皇商余家和做官的余家,这两家的先祖是一样的。
“你不会想帮着余妙音来算计我吧?我可是记得,你们都是余家的。”余锦瑟这般说委实有些失礼,可她对着余穆寒也是在懒得拐弯抹角。
余穆寒愣了愣,着急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也不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了,而是缓慢坐了下来,兀自喝了口茶,咕哝道:“怎么会?我最是不想妙音得偿所愿嫁给卫大哥了。”
这声儿小,可在这安静的厢房里,余锦瑟还是将余穆寒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认真打量了下余穆寒的表情,觉着他悲伤的情绪不似作伪,只是……谨慎点总没错的。
“可是你们到底还是一脉相承的。”况且见你这副模样怎地一副对余妙音用情至深的模样?那更是令人不放心了。
余穆寒定定地瞧着余锦瑟,半晌,才道:“我们两个余家的先祖的确是一样的,还共有一个祠堂供奉着他们,可两家的关系早就大不如前了。”
正因为此,原先先祖将余家分为官家和商家时所立下的规矩也愈发不受两家重视了。
两家以前商议好,两位当家定是要结成儿女亲家的,还一定要是嫡子嫡女,如今……能是庶出的儿女就分外不错了。
“放心吧,我恩怨分明,不会对你如何的。就算我想如何,我哥也不会允许我胡来的,特特又是关于那个余家的事……差不多都要撕破脸皮了……”
这到底是余家的密辛,她一个外人本不该晓得的,现今晓得了,只好拿出些诚意了。
“我可以继续帮着余家做衣裳,不过,我不会露面,做的衣裳只会比在文林镇时的少,还有,我也不会用真名。你们要寻人来镇北将军府找我的时候也要谨慎些,不要被人拿了把柄去。”
“好啊!”余穆寒一扫方才的沮丧难过,立时兴冲冲地答应了。
这事儿也就这般谈妥了,当然,这只是余穆寒个人的一厢情愿,余锦瑟可并不觉着这般乐观。毕竟,余穆寒最后说,这事儿他还得回去同他哥哥说道一番,这一听他就不是能拍板的。
索性余锦瑟也不那般在意,能将她刺绣的手艺发扬光大,然后她也跟着声名远播,这般想着固然不错。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看着卫渡远穿着她替他做的衣裳鞋子。
这样,她反倒更能满足!
余穆寒回到家的时候就听管事的说自家大哥已经回来了,他忙去寻了人:“大哥,你回来了啊?”
余穆阳长的是浓眉大眼的,高挺的鼻梁,一看就是个坚毅的人,可他的眼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倒是软化了脸上的那股子刚毅之感。可熟悉他的人都晓得,这人不好接触,就是个笑面虎。
“是啊,出去也有些日子了,我是该回来了。倒是你,不是叫你在云州好好呆着吗?你现今才是不该在家里。”
余穆寒被余穆阳带笑的双眼看得直发毛,本来打算余穆阳回来后要好好同他算算账的,当下也不敢了,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吧唧道:“大哥,这是我家啊,我不回这里来,还要去哪里?到时候我回来了,不着家,你又要说我了。”
余穆阳被气笑了:“还是我的错咯?”
余穆寒当然不敢点头,只是用委屈扒拉的眼神瞧着他,无声地控诉着自家大哥的暴行。
余穆阳懒得看他这副样子,淡淡道:“既然你在云州呆不惯,就回来吧,反正也要过年了。”
余穆阳瞧见了余穆寒窃喜的神色,又补了句:“不过,在过年前的这些日子你得跟着我,我去哪儿你就得在哪儿!待过完年后,看你表现,到时候我才决定让不让你走。”
余穆寒整张脸都垮了下来,随即又想到正事,理直气壮道:“哥,前段儿我写信同你说的那件事你可查清楚了?还有,我要你约锦瑟出来见见面,你怎地也不晓得约人?”
事情久远哪里是那般容易查清楚的?余穆阳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家姑姑走了差不多十九年,他也一直在寻,如今自家弟弟说得了消息,他又连忙亲自去文林镇查验了一番,自然也没来得及同人见一面。
“我去找了余锦瑟的父亲,给了他些银子他就说了,的确是姑姑的名字,还有刺绣的手艺也是,包括余家的规矩,都是如此。”
余穆寒脸上又扬起了抹笑容:“那余锦瑟还真是我表妹啊,那卫大哥岂不是我妹夫了?”
余穆阳能不晓得这人的心思吗?怕又是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想到他心心念念的人是谁,余穆阳到底忍不住语重心长道:“我晓得你对余妙音的心思,可她不是个好人选,嫁过来只怕会家宅不宁啊!不说旁的,就单说她不喜欢你,却又享受着你对她的好这一条就不是个好的。”
余穆寒眉眼间的笑意荡然无存,双目变得深邃,倒不像方才那般活泛了。
“我哪里不晓得?可是喜欢一个人哪里由得了自己?大哥,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幸运,同嫂子能日久生情,现今也是两情相悦了。”
余穆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自家为情所困的弟弟了,只得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倒是余穆寒率先摆脱掉那股子缠着自己的悲伤情绪,撇撇嘴道:“哥,我觉着姑姑也是够倒霉的,就算逃到那个地方也是嫁给了一个那般渣的男人,姑姑眼光真差!”
余穆阳忍不住在自家低低背上拍了一掌:“说什么话呢?姑姑是个很是温婉乖顺的人,可也是个刚烈的,不然……她当时怎会独自一人上路?”
余穆寒那时尚小,不过一岁,哪里晓得那些个事儿?
但余穆阳却是有七岁了,他还记得那个姑姑,记得在自己母亲死后,是这个姑姑陪着他们,教他读书习字。
要不是那件事,他那个如生母般的姑姑哪里会害怕牵累余家,独自踏上那未知的路途,一路风餐露宿,到了卫家村,又遇到了一个没本事还是个渣的男人?
有匪君子来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