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孝的日子对于祁青远来说并不辛苦,他并没有在伍姨娘的坟墓旁边搭间草屋,只是守在旷心斋内,早晚给伍姨娘的牌位上三炷香,抄写一些佛经烧给她。
除了头七着重孝服,只能吃粥外,之后的日子于嬷嬷心疼他,变着法儿的给他做素菜素饼,祁青远在苏州几次受伤亏损的身体渐渐养了回来。
而他的封赏也早就下来了,的确如管将军所说,他被提拔为正七品的把总,待他守完一年的孝期后,回到神机营就可以正式领职。
管霄翰的赏赐对他来说更是荣耀,他和费家小姐的婚事由皇上亲自赐婚,由钦天监测定吉日定在今年的五月初六。他在伍姨娘逝去一月后,来探望过祁青远,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并带给了祁青远另一个意外。
祁青远守孝的日子颇为宁静,但赵氏的拾新院却鸡飞狗跳。
赵氏今日一早去参加武定伯府世子夫人办的春宴,午膳之后,众位贵妇人一起看戏,武定伯府的请了京城两大戏班之一的长生班。
近年来,长生班和春熙班好戏层出不穷,一个走苦情路线赚足了京城贵妇人的眼泪;一个以温暖圆满为风格,受到了无数权贵老太君的追捧。
武定伯府的老太君早就不理事,做主的是府里的世子夫人,卫夫人最是喜欢长生班的苦情戏,一出戏剧情跌宕起伏,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一听说长生班又排了新戏,卫夫人迫不及待的就请来府里,邀请诸位前来的贵客一同欣赏。
赵氏不算是戏迷,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她也乐意一看,和几个相熟的夫人坐一起,相互寒暄着,等着好戏开锣。
长生班的新戏叫,讲的是一个苦命的女子舞儿为救病危的父亲,卖身到一家商户当婢女,舞儿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商户家的二少爷渐渐对舞儿产生了爱慕之心,不顾父母兄长的阻拦硬是娶了舞儿为妻。
戏演到这儿,赵氏并不感兴趣,她能猜到,一个奴婢飞上枝头,虽有丈夫的疼爱,但内宅是女人的天下,等待她的肯定是婆母和嫂子的刁难。
确如赵氏所料,舞儿虽然成了商户家的二夫人,但一直难以融入商户家,婆婆的刁难,嫂嫂的嫌弃,一直到她生下了商户家的长孙她的境遇才好些。
至少婆婆看在孙子的面上不会太为难她,只是一直没有生育男丁的大嫂,却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因为长子长孙在分家财的时候,总会多分一些。
赵氏看到这儿甚觉无趣,想找个人说说家常,但看周围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她也不好意思打扰,只能继续看下去,可是后面的剧情发展却让她始料未及。
舞儿的夫婿在一次意外中生故,公爹受了打击一病不起,大嫂眼看公爹的身体越来越差,而自己迟迟不孕,为了独占府里的家财,大嫂狠下心肠找了个游医开了副北地特有的□□,给府里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子下毒。
但因一个意外,毒计并没有奏效。几年之后,大嫂的儿子出生了,她觉得舞儿的孩子占了她儿子的长孙地位,收买了一个和尚,说舞儿的孩子是天煞孤星,命不好,只有皈依佛门才能解灾,舞儿拼命祈求公婆,加上二老实在舍不得孩子才没让大嫂得逞。
伍儿的孩子在堂弟三天一欺负,大伯母五天一算计中长大,到了该他成亲的年纪,大嫂为了攀上临街药材大户,准备让舞儿的孩子娶那家病怏怏的小姐。
大嫂连同大哥天花乱坠的说服公婆,准备上门提亲,舞儿得知实情,为了阻止儿子娶一个病怏怏的妻子,含恨自杀。
戏台上悲怆的锣鼓声让赵氏头皮发麻,浑身发颤,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饰演大嫂的花旦一脸狰狞的表情,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周围的发现人发现她的异样,关切的问道:“祁夫人可是太入戏了?也觉得怎么会有那样恶毒的大嫂对吧。”
另一位夫人也插嘴道:“就是,像那种狠毒的女人就该浸猪笼,只是现在舞儿死了,不知道谁能揭开那个女人险恶的嘴脸。”
赵氏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商家大嫂也不容易,再说只是戏文而已,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那两位夫人还想说什么,戏台上锣鼓声又响了起来,舞儿虽已死,但实在放不下自己的儿子,她的魂魄不愿离开阳世,每当大嫂想继续害舞儿的儿子时,舞儿的魂魄就会出现,守护着儿子。
诡异的事情出现太多次,久而久之,商户家的下人都说府里闹鬼,说二夫人冤魂不散,大嫂做贼心虚,在又一次奸计未遂的情形下,吓得神志不清,一病不起。
故事讲到这里,已到尾声,卫夫人看得热泪盈眶,重赏长生班,其他看戏的夫人们也都唏嘘舞儿的悲惨遭遇,感叹她的爱子情深,谴责大嫂的心狠手辣。
赵氏惊愕万分,舞儿其人,她的身世、那个大嫂的手段,下毒、和尚、病怏怏的大小姐、自杀……为何会如此熟悉,想到伍姨娘的死,想到祁青远,赵氏浑身一颤,她的贴身婢女以为她冷,忙把一件织锦镶毛斗篷给赵氏披上。
赵氏拢紧了斗篷,听到周围的贵妇人都还在兴致盎然的讨论着刚才那出戏,她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以身体不适辞别了卫世子夫人。
心绪不宁的赵氏一回到国公府,就唤来黄嬷嬷几个心腹商议,又是派人盯着长生班,又是派人回娘家求助,拾新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不出几天,京城的大街小巷渐渐传出流言,说长生班新排的戏里苦命的舞儿和阴狠的大嫂,是根据祁国公府世子夫人和世子妾室伍氏改编的。
祁世子的妾室伍氏前不久染病而去,其实是吞金自杀,就是因为赵氏想让祁国公府的庶长孙娶一名门望族的病小姐。
那些戏文里大嫂残害舞儿母子的种种手段也都为真,都是赵氏曾经施展在伍氏和祁家大少爷身上的。
赵氏身边有一个曾经受过伍氏恩惠的奴仆,那奴仆为了报恩,自己也看不下去赵氏的所作所为,所以冒大不违,把这些阴私透露了出来,被一个常写戏本子的先生听说了,所以就有了这出戏的出现。
流言的传播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流传开来,好事者不仅扒出多年前,赵氏想把祁家的庶长孙送去护国寺,给国师当徒弟的事;还隐隐猜测出,那名门望族家的病小姐说的是赵氏表姐的女儿。
祁高格收到消息的时候,流言已经传散开来,来不及责问赵氏,只能把长生班的人控制起来,但长生班是越家世子一手捧红的,除了勒令长生班不许再演出外,祁国公府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对长生班做出什么事来。
国公府的管事本来从长生班班主口中,问到了向他提供这个剧本的人的信息,但等国公府的人找去的时候,那家人早已人去楼空,不知所踪。
最初流言散播者也没有抓到,帝都每天人来人往、人多口杂,而且人天生都有看热闹的基因,对于老百姓来说,茶余饭后能添些权贵家的笑料也不错。
对于达官贵人来说,有笑话看何乐而不为,虽然自己家不见得干净,但捂得严实,哪里会像祁国公府这样闹得人尽皆知。
各种流言像风暴一般袭来,赵氏成了帝都人口中的毒妇代表;伍姨娘因着妾室身份,人们只是感叹她一片慈母之心。
祁青远也第一次出现在帝都人的口中,他是从苏州平叛归来的功臣,但迎接他的是姨娘被嫡母迫害自杀的消息,人们都唏嘘他不易,大好青年却遇上了一个狠毒的嫡母。
流言纷纷攘攘,还挖出了许多祁国公世子的丑事,祁国公大房一时间清誉尽毁,连带成王府也受了牵连。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舆论的导向不是轻易能改变的,祁国公府的八卦沸沸腾腾的让整个帝很是热议了几天。
在祁世子奉命带领禁卫军挑了几个私娼寮,爆出长平候的小儿子和刑部侍郎家的二儿子,为了一个男妓争风吃醋的风波后,关于赵氏和祁国公府流言才渐渐平息下来。
外面的风波渐平,但祁国公府内却乌云压顶,祁国公气得撅了过去;赵氏早在流言爆出的第二天就病倒了;祁高格在开始的暴怒后,就一直在想办法收拾烂摊子平息流言,后来又忙着和祁高恪斗法,兄弟过招,甚为精彩。
祁青远并不知道,祁国公曾在年初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所以病愈之后一直在筹谋着想把爵位传给祁高格,然后想法子立祁青喆为世子。
祁国公府的爵位传至祁高格正好是第五代,祁国公已经疏通好所有人脉,把传爵的折子和立爵的请求递到了皇帝面前,只要皇上批准了这两本折子,那就说明皇上并没有降国公府爵位的打算。
可是在这关键时期,国公府居然爆出了如此丑闻,皇上不仅立孙的折子没有批,连传位给祁高格的折子也没有准,并呵斥祁高格立家不严。
更让祁国公痛心的是,他派出人查探是谁散播流言,陷害国公府,居然查到了他的二儿子祁高恪的影子,双重打击下,祁国公喷出一口老血,撅了过去。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