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婉婷惊讶地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男人,显然他毫不避讳自己的杀人事实。不过作为他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丈夫真是凶手。
从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表情看来,这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当回事儿。也许是阮建超掌握人的生死太多次已经麻木了,这更让武婉婷感到害怕。
“不要再说了,等有一天警察找到你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阮建超底气十足地说:“永远不会,至少十年内的科技不会。而到那时谁还会纠结于这个案子,早就结了。他完全是属于自杀,与任何人都没有半点关系。”
“我很害怕。”
“对不起,我知道。是他不该阻止我,不该试图去举报。”阮建超依然觉得是那谢副院长自找的,要不然也不至于会落个如此下场。
“他做得是对的,因为你现在做的事没人能接受。”
妻子的这句话似乎刺痛了阮建超,本已平息的他突然激动起来,站起来拉开窗户指向楼外说:“什么?没人能接受?去医院看看,去老人院看看,去巴布特的贫民区看看……,那些脑部受伤或是老年痴呆的人多痛苦。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认识,记不起自己是谁,想不起自己住在哪里……。而这一切其实都有办法去帮到他们,我可以帮到他们。”
“这是社会责任,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联邦无能,除了我还谁可以做到?而那些懦弱的胆小鬼们,止步不前,生怕承担一点,拿什么所谓的伦理、道德来压制科学的进步。他们终会失败,因为有人在反抗,他们阻止不了。”
武婉婷大声质问道:“有人?ENIS吗?你吗?”
“我不反抗任何人,只是想让自己的技术试验成功并得到广泛应用。”
“你在利用ENIS?还是他们控制了你?”
阮建超解释说:“没有你想象的这么遭,我们相互帮助。这种关系叫合作,合作你懂吗?ENIS帮我提供资源,而我给他们最需要的技术数据作为回报。”
“他们会要了你的命。”武婉婷最为担心的还是丈夫的安危,因为他的确在做一件拿生命安全开玩笑的事儿。
“知道,但那是成功之后。”
这她就不明白了,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坚持:“你既然知道成功之后他们会要了你的命,而你还要和他们合作?”
阮建超笑了起来,那是一种略带轻蔑的笑:“这个你就不懂了,这个技术成功应用之后,你觉得他们会拿我有什么办法。到那时候一切都不成问题,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死。”
“为什么?”
“我会备份自己的神经元,所有的记忆和知识。在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场合复活,甚至可以备份一百份,一千份。这样一来他们能奈我何?但要明白一点,我不是想要永生,而是要将智慧留下来。”
武婉婷伤心地说:“可你想过我们没有?你的亲人。你的妻子和女儿怎么办?难道看着你死去,然后一个月或是一年之后又发现你活了。那样的日子你叫我们怎么过?你想过这些没有?”
“不管你说什么,这是我毕生的心愿。”
“求你了,放弃吧!人有生老病死,这一切都是自然规律,你不是说过吗?”她想多一些努力,也许丈夫会有回心转意的时候。
他又指向窗外说,激动起来:“我天生就是用来打破自然规律的,看看街道上那些行走的人们,有多少是心脏曾因为某些原因而停止跳动的?他们,就是从我的手术台上重新活了过来,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朋友,还有他们那一身的理想,如果没有我这个与自然规律抗衡的人,能有今天吗?”
武婉婷是人工智能方面的人才,她当然懂得为什么联邦议会和医疗局不批所谓的神经元复活项目:“心脏只是一个机械器官,你的贡献给了他们未来。但脑细胞不一样,它具备思维,会操控人的意识行为,与一个简单的机械不一样。”
“是不一样,对我来说这个更具有挑战性和价值。为之奋斗更有激情!”看来这阮建超是太过痴迷于自己的工作。
“放弃吧!如果你放弃了,谢副院长一定会原谅你的,我们都会原谅你。”
阮建超拉好窗户,走回来坐到床边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只需要得到自己的原谅就可以。而不能让神经元复活,你丈夫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不是我想要的。”
“你已经为人类贡献了许多,看看卡伦特的人们多爱戴你,多尊重你。还有两个女儿都为你感到自豪,这点你是知道的。”
“时间不早了,别再争论这个话题。睡吧!”
“你让我怎么睡得着?”
“好吧!那我先睡了。”阮建超说完倒向一边,不再理睬武婉婷。
丈夫不仅在做一项恐怖的试验,还是一个杀人的凶手,这让武婉婷难以接受。可事实如此,连他自己都承认了,甚至没有半点儿想要再隐瞒的意思。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他会不会也用同样的方式杀了其它知情者?另一个问题就是联邦警察是否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不会找到证据?
太多的问题,武婉婷这一夜根本就无法入睡。听着丈夫的鼾声,静静数着秒熬到天亮。
不过从这次事件之后,她发现丈夫似乎不再像以前一回来就钻进房间。似乎又回到了女儿们还小的那些年,回家之后会和大家说说今天的所见所闻,聊聊女儿们的生活等等。更甚至还有几天晚上走进厨房,与妻子一起做上两道菜,然后坐下来品尝。
这样的改变让武婉婷着实吓了一跳,但不论怎么说终究是向好的一面在发展。更让她安心的是,这段时间再没有听到任何关于ENIS或是议会反对之类的消息,电视上或是报纸上都没有。
也许他已经放弃了。
但,还有一个她没想到的也许,那就是他已经成功了或者快要成功了。
实事是,从谢副院长死了以后,阮建超作为医院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出入STU的医生,有更多的时间和资源可以用来研究。长时间的占用实验室,为他的项目进度提了不少速。
索拉里亚医院的晏院长当然也是有权进入STU的,但他所研究的技术并不与阮建超相同。
即使在某些重大的关键问题上两人还需要合作探讨,但负责的比例重要性不一样。晏院长所研究的还没有达到阮建超这个高度,当然他也并不知道阮主任已经超过自己。
院长所攻克的是怎样去让没有受损的神经担负起那些因意外而受损神经的功能,如何去引导好的脑细胞接替超出原定范围的工作内容。
这些不涉及到伦理问题,不关乎人的生死,至多是可以让傻子变得聪明或者让疯子恢复正常。理所当然这样的研究得到医疗局和议会大力支持,并且被指定为年度计划的重点项目。
阮建超也有几次和晏致远谈起关于神经元复活的设想,但总是遭到他的反对,理由和议会现在提出的反对意见如出一辙。
但事情也并非就此止步,在一些支持阮建超的医生合力申请之下,这个由他牵头的项目还是被写成申请报告提交到了医疗局,医疗局也按程序将无法做主的提案上报给议会。
晏致远并不是个一尘不变的老古懂,在医院高层的多次会议讨论中,他也接受关于这个项目可以为人类带来的好处。不过一向行事谨慎的他,在议会没有通过表决之前,一定不会安排试验。
因为试验时机的事儿两人意见略有不同,曾经就此还产生过一些小小的不快。
如果联邦批准了,那么政府机构也会派出伦理专家以及社会安全方面的人来监督或者说合作完成这项试验。那样便有充分的准备,以预防各种突发的异常情况,也更利于试验结果的评估和分析。
个人和医院单方面绝对不可贸然启动临床试验,结果必将是灾难性的。
所以当武婉婷来到医院看女儿,得知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未来女婿已经脑死亡而阮建超独自留在STU的时候,她便表现出了极度的不安。
看来,近段时间表面平静的阮建超,并没放弃他的梦想,他所谓的伟大目标依然还在。
其实他所需要的,就是在合适的时间拥有一个合适的试验体,然后光明正大在全城最顶级的试验室完成他的研究。
面对这样的情况,武婉婷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对童苑杰说:“童医生,你快点通知你们院长,一定要阻止我丈夫。他会毁了一切,会出事儿的。”
“都是我们不好,不应该让他一个人留下来。”封医生有些自责。
“说这些已经晚了,赶快通知院长,一定要阻止他!”
童苑杰不以为然地说:“应该没有这么严重,无非阮主任会受到医疗局的警告或是议会的批评。以他的能力,这些都不是事儿。”
“没时间给你们解释,如果不阻止他,不仅你们阮主任,就算是整个索拉里亚医院甚至是卡伦特城都有灾难。”
阮芸熙不敢相信妈妈所说的话:“有这么严重吗?”
“像是开玩笑吗?”武婉婷见大家太多怀疑,几乎咆哮起来。
童苑杰反应最快,第一时间从桌上抓起电话打给晏院长:“老师,阮主任没有听我们的劝阻,将我们赶了出来。”
“你说什么?阮主任一个人留在STU?那患者有没有按我的要求送回CTU病房?”
“没有,他让我们将患者留下了。然后将我们赶了出来,现在怎么办?”
“我的天呐!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我已经离开医院,马上就返回来。你现在要做的有三件事……”
“老师您说!”
“第一,试图与阮主任取得联系,劝阻他;第二,通知警卫强行进入STU;第三要通知技术人员想办法切断试验室的电源和外部通信。快……”
“是,马上就去!”
童苑杰放下电话,神色凝重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怎么样?”
“阮小姐,你赶紧和你妈妈离开医院,医院很快会乱成一团糟。到时候你们想出去就走不了了,快!”
“不,爸爸还在里面!”
“正因为阮主任在里面,所以你们才要赶紧离开。和你妈妈一起走,阮主任会没事儿的。”童苑杰说完又对武婉婷说:“阮太太,您……”
“不用说了,我马上走。你做你该做的事儿吧!”
阮芸熙极不情愿,被妈妈拽出了医院大门,在安保人员的指引下找到自己的法拉利。原来,为不防碍通行,也正好她停车之后没拿走钥匙,医院安排人将她的车开到了车库。
离开医院时,武婉婷母子俩同时抬头看向高高的四十几层位置,夜色里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们都知道自己的亲人就被他自己锁在那个位置的某处试验室里。
接下来,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愿他能终止这危险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