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苑杰赶紧为封俊楠拭去汗珠,其实这个动作有专门悬挂在手术台上方的机械臂做,他只是觉得太崇拜这位老医生,忍不住想表达一下。
短短的十一分零七秒,一颗子弹成功由封俊楠之手从中弹者头颅里取出来。一气呵成,简直太完美了。
“赶紧处理伤口,几分钟之后他的心脏将再次停止跳动!”封俊楠边脱下手套边警告童苑杰。
远处的阮芸熙也听到了取出子弹的声音,真想跑过去看看。可她目前做不到,机械臂还没有完成伤口缝合。不过身上大部分的裂口已奇迹般恢复受伤之前的样子,甚至皮肤更为光洁。
童苑杰接过任务,为慕容弘文处理弹孔。伤口愈合剂被大量注入患者太阳穴,以确保每个空隙都填充到。这是医院最常用处理类似情况的办法,简便快捷,安全高效。
“童医生,快点儿,快没时间了!”护墙长邰香怡小声提醒他。
童苑杰回头看看时间,距离上一次心脏停跳已经过去十三分钟。按前几轮的规律,接下来的两三分钟里患者的心脏会将再次停止搏动。
“准备好心脏复苏,快!”
又一轮的紧张准备,大家各就各位随时候命。从慕容弘文被推进来到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极度疲惫,这样无休止抢救不知要持续到何时。
十五分钟,十六分钟,手术室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一瞬间仿佛被抽干了空气的真空一样,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以及心电图机的工作声。
二十五分钟,二十七分钟,虽然观察不到慕容弘文明显的呼吸,但心电图却显示正常。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短暂的沉寂之后实然爆发出欢呼,放下心脏电击器,丢掉手套,相互击掌庆贺。
患者没再次死去,而是活了下来。
阮芸熙看到这一幕,一时兴奋竟然忘记自己也是伤者。挥舞着手臂和身旁的护士击掌,还好机械手刚好完成最后的清创缝合。一条软管流出果冻样胶水将她身上所有伤口挨个儿涂遍,她感觉伤口开始一阵阵发痒。
“二十四小时之内,您就可以完全恢复如初。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不会有任何后遗症。”护士亲切地告诉阮芸熙,以免她担心。
患者最终活下来的消息很快传到阮建超办公室,两分钟之后他便出现在手术室门口。看着这样令人兴奋的结果,他却没有一丝表情,冷竣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强行拔掉管子的阮芸熙一瘸一拐走过来说:“爸,他会不会醒过来?”
“听天由命吧!”
阮芸熙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拍父亲的马屁:“现在什么时代了,那儿有听天由命这一说?在这卡伦特城,在这索拉里亚医院,就没有听天由命这一词。”
“他现在情况很危险,别看心脏不停,但并不代表他真的能活下来。全身多处受伤,溺水,头部中枪都是致命的,你知不知道?”阮建超指着木头一样躺在那里的慕容弘文对女儿说。
“您一定要救救他!”阮芸熙用祈求的眼神望着父亲,然后又转过身对站立一旁边的这帮医生护士们说:“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面对这样的情形,作为父亲的阮建超自然是有十万个为什么的:“他是谁?是什么人?跟你什么关系?”
“您问这些干什么?就算不是我什么人,您不得一样救他嘛?”阮芸熙想起慕容弘文最后的留言,在场的人太多怕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
对女儿这样敷衍的态度,阮建超生气地说:“好吧!你不说是吗?那就让他躺在那里,永远不要醒来!”
看这阵势不说不行,可又不能说真话,只有一个办法:“我……,我男朋友!”
刚才还板个脸的阮建超大吃一惊,脸都变色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交了男朋友?”
“怎么,您女儿都二十六岁了还不能交男朋友吗?妹妹都快结婚了,而我连男朋友都没有。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阮建超一改沉闷的表情,慈祥地抚摸着女儿的脸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和妈妈!其实我们也很着急,现在好了,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阮芸熙嘟起嘴,将脸扭向一边不理睬父亲。
“阮主任会想办法救他的,放心吧!阮小姐!”说话的是封俊楠。
阮建超略略带着信服的目光看了一眼封俊楠,扭头对童苑杰说:“安排特护,随时监测他的动态!”。说完在阮芸熙肩上拍了几下说:“找件衣服换了吧!一会妈妈过来看你这个样子会伤心!”
“什么,您告诉妈妈了?”
阮建超没有回答,转身向手术室外面走去。
“把他推到二十一楼的脑外科特护病房……”童苑杰安排护士执行刚才主任发布的命令。
护士重新将氧气罩给患者戴上,不过有点多此一举,但这是程序。
已经快要出门的阮建超陡然停下脚步,深思了足足有十秒,回过头指着童苑杰说:“不是二十一楼的ICU。你,亲自将他送到四十层的神经外科STU。”
其它已经弯腰准备推车的人停下来,都看着阮建超和童苑杰,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什么STU?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一个科室,而且四十楼以上是不允许医师级别以下的人去的,除非是特邀助手。那是医院乃至整个卡伦特城的保护区,所有医学领域的重点临床科研项目都四十楼以上完成。
STU其实是特殊病例试验性管理组的简称,与ICU一样区别于普通病房的管理。
童苑杰因为是院长晏致远的学生,在导师的课题讲座上曾听到过这个名词,不过也只能是大约有点印象而已。
“我也要去,我得陪着他!”阮芸熙不识时务地大叫起来。
童苑杰知道医院的规定,偷偷对她摇头示意不可以。
看来只有作为主任医师的爸爸点头了才能算数,于是阮芸熙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阮建超说:“爸爸,我也要去,我放心不下他!”
“不可以,医院有医院的规定,这可不是咱们大厦的天台泳池,想去就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可以,这是医院!好好呆在办公室去,妈妈一会儿就赶到,你早点和她回家去。”阮建超并没有答应女儿的意思。
“不,要去!他可是你未来的女婿……”阮芸熙使出杀手锏。
阮建超气急败坏地扬起一只手,想要抽女儿一耳光。不过隔了十几米的距离根本打不着,而且真要让他打他是一定下不了手的。
看看在场的所有人,阮建超摇摇头说:“那你就以家属的身份送他上去吧!不可逗留,送到就回办公室等你妈。”
“谢谢爸爸!”阮芸熙说着就要上前去亲他一口,动起来才发现全身疼痛难忍。
阮建超无奈地摇摇头,推门快步走了出去。在医生护士们羡慕的眼神里,童苑杰和阮芸熙推着慕容弘文向电梯走去。大约二三十米的距离,童苑杰突然间停下脚步,转头对封俊楠说:“封医生,一起上去!”
“不,不,不,我可没有那权力!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封俊楠赶紧摇头。
童苑杰说:“我们需要你!”
既然童医生都这么说,看来是真的需要,于是阮芸熙也跟着说:“封医生,我们需要你!帮帮我们,过来,一起上去!”
想想一个是院长的得意门生,一个是主任家千金小姐,如果还装清高的话太说不过去。就算是有麻烦那也要上去,何况没那么严重。于是封俊楠小跑几步跟了上来,帮阮芸熙举起吊瓶一道进入电梯。
“您已授权可使用四十楼!”电梯居然还有这样的提示。
深夜的电梯里没人,童苑杰四下看看然后小声问阮芸熙:“阮小姐,怎么会弄成这样?他的枪伤……?”
“可能是误伤,我们开车好好的,突然就有子弹飞过来击中他!”阮芸熙可是第一次理直气壮地撒谎。
童苑杰又问:“那怎么掉到海里去了?”
“只是雨太大……”
“来的时候你明明说了是掉到海里……”童苑杰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有没有说。
阮芸熙支支吾吾解释说:“可能当时脑子有点儿乱,我的意思是就像掉到海里一样,全身湿透。”
看阮芸熙尴尬的笑容,老练的封俊楠已猜个八九不离十。一定是冲破隔离带开车跑到海对岸的巴布特城去了,那里的黑帮最见不得卡伦特城的富人,恨不能见一个杀一个。
阮建超还真是神出鬼没,等童苑杰一行三人坐电梯抵达四十楼的时候,他却已经早早在门口等着,门一开便看到他那张严肃的脸。
难怪刚才电梯提示可使用四十楼,应该是他授权的。
阮芸熙从爸爸身边轻轻擦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等整张担架床全部离开电梯,阮建超这才跟在后边慢慢走来。
走道两边,每隔两三米便有一个荷枪实弹的ANGC-3型机器人警卫,对这一帮人的到来高度关注,不停对他们进行扫描确认。还好有阮建超同行,要不然童苑杰和阮芸熙非被这阵势给吓着,哪有医院弄成这样子的,像联邦银行的保险库一样。
这一整层楼仿佛只有一个走道,长长的没有尽头。除了几十个ANGC-3型机器人警卫和各种监控设施,似乎连个门都没有,真想不通那个所谓的STU会在哪儿。
阮芸熙扶着慕容弘文的病床,边走边呼唤他的名字:“慕容记者,你可得醒过来。我们还要一起去采访呢!不记得了吗?不久便是加赛大学的年度运动会,那可是咱们的母校。”
“他听不见!”童苑杰提醒阮芸熙说。
阮芸熙可不管别人怎么说:“谢谢!我想他能听得见,一定会听见的!”
前面再也没有路了,除了可以退回,其它三面都是金属墙壁。
童苑杰和阮芸熙,还有封俊楠都停下脚步,茫然地四面张望着。
阮建超走上前来,抬起腕表轻轻按了一下。意想不到的情形出现,墙上突然显出一道门来,像极了银行的保险库大门。就那么在眨眼之间凭空出现,仅有的是一阵金属机械运作的声音。
“咔——”,似乎是某个部件复位的响动。
“阮建超主任医师,您好!现在是卡伦特时间晚上二十三点四十八分。ANGC欢迎您进入索拉里亚医院STU试验室,请输入正确密码。”这当然又是ANGC主机设置的问候语。
正在大家用目光寻找哪里可以输密码的时候,主机却传来声音:“意识识别密码正确,请再次进行晶体扫描!”
阮建超再向前一步,睁大眼睛让一束蓝色光线快速扫过。
“验证通过,准许进入!”
大门慢慢打开,展现在眼前的完全是另一个时空的场景。这半夜三更的,外面清冷异常,而里面却是热闹得不得了。倒不是真人有几个,而是忙忙碌碌的机器人有一大堆。
阮建超冷冷地对身边惊呆的几个人说:“这就是STU,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