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听我哭的凶,整张脸涨的通红,连忙强撑起身子把我抱在怀里哄。哪知不管她怎么哄,我就是哭个不停,并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窗外。母亲换了几个方向,但不论她怎么转怎么换姿势,我的脸始终看向窗外的位置,就是直勾勾的盯着一个方向哭个不停。
母亲顺着我的目光向外看,却什么也没有。这下母亲也有点毛了,吓得她一脚踹在我爸的肚子上。啊!!的一声,父亲本来睡的正香,这一脚下去直接把他踹的叫了出来“这大半夜的,干啥啊?”刚要急眼,耳中听到我的哭声,连忙起来要抱我。结果一样,无论怎么哄也不好用,眼睛始终直勾勾的盯着窗外。
父亲顺着我的眼神向外看去,什么也没有,于是疑惑的问我妈“咱儿子这是看啥呢?刚才瞅着啥了咋的?”
母亲一脸惊惧,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父亲见母亲确实是吓得不轻,连忙安慰母亲:“咱儿子可能是水土不服了,这大冬天的这么折腾,再加上土道上一冻,可能是感冒了。”哪知父亲不提还好,一提土道,母亲像是想起了什么,浑身哆嗦的如同筛糠了一般。父亲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窗外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音。这时父亲怀里的我哭的声音更大了,死命的抓着父亲的衣领,就要往身后爬。
父亲此时脸色铁青,和母亲一起又向窗外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眼看去两人只觉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只见窗外院子里的空地上,突然一点点的出现七八个像人一样的虚影,之所以说像人,是因为这些人的身材实在是怪,膝盖弯曲身子和头向前探着,腰和小腿细的简直不成比例,看那脑袋也明显不像是人的脑袋,隐隐的还能看见头顶上长着一对耳朵。这些“人”的脸很模糊,除了脸以外却清晰的很。只见这些人各个穿着黑色的寿衣,手里纷纷捧着一些砖头瓦块,正中的人怀里捧着半截石碑,可不正是地里的那块。这些人出现后也不向前,原地七倒八歪的坐下就开始哭,声音也没多大,但听起来就像有无数委屈一般。父亲这一惊差点没把怀里的我给扔出去。而我也哭的更加厉害,嗓子都哭破了也丝毫不停。外面小声哭,屋里大声嚎。这场面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动静越来越大,睡在外屋的大爷大娘也醒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披上衣服蹬好鞋,大爷又从桌子下面翻出来油灯点亮,进屋问我父亲咋了。父亲这时缓过了神儿,手指窗外。大爷大娘往窗外一看,顿时吓得妈呀一声。父亲连忙用手指在嘴上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同时用手拉上了窗帘。大爷又从立柜里翻出了几根蜡烛,把屋子里照的通亮。
母亲接过我抱在怀中,和大娘一起挤在炕头。父亲和大爷一人手里拎着擀面杖,一人手中握着炉钩子,把门顶好后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守在窗口。
窗帘一拉上,我竟然就不哭了,抽抽搭搭的睡着了,可能是刚才哭累了吧,这对母亲来讲多多少少也是种安慰。然而院子里那委屈至极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折磨的父亲几次都差点拎着炉钩子出去跟他们拼了,好在大爷将父亲拉住。
按现在钟点算,大概是在凌晨的五点钟不到,随着一声鸡鸣,院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又等了能有大半个钟头,大爷壮着胆子撩开窗帘向外看,院子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直到六点多,外面的天空开始放亮,父亲和大爷壮着胆子到院子里寻摸了一圈,由于前一天刚刚下完的大雪,院子里的雪还没来得及扫,此时雪面平平整整,一个脚印儿也没有,哪里有一点儿来过人的样子?
大爷此时脸色铁青,昨晚的事情还让他后怕不已,寻思半晌对我父亲说:“这是招上啥不干净的玩意儿了,这都追上门儿了,要是不找人看看指不定晚上还得来。”父亲也是完全同意大爷的说法点了点头,大爷仿佛有些意想不到的看着父亲。
父亲脸一红,对着大爷说:“以前不信是以前,昨天晚上那架势都看见了还不信?我是老实又不是傻。”
二人本想去把大仙请来,奈何母亲和大娘经过这个事儿后都不敢在家呆了。没办法之下,只能由大爷领着大娘,父亲抱着我,搀着发烧的母亲一起去。
要说农村的大仙和城里的大仙还是有些区别的,农村的大仙守家待地,几乎都是祖上有香根儿辈辈传下来的。或者是天生有些缺陷或残疾,又有仙缘,别的饭吃不了才选的这一行。倒不是说选这一行有多无奈,求到大仙的人自然将大仙奉若神明,不信的人看待大仙,多多少少还是带些异样的目光。农村的出马仙几乎都是有些真本事的,一个村一个镇就那么多人,你要是办砸几次,饭碗也就没了。所以说,农村的仙家只要是应下来的事,无论如何也是要办好的,办不下来就不敢接。
城里有好多卖佛道用具的店家,几乎都称自己能看事,但有一大部分都是靠嘴吃饭,净说些万金油一样的话,过后成与不成总是能圆得回来。这么说虽然也不绝对,但是至少城里的大仙不容易碰到真的,农村的大仙也许有本事不够的,但是不容易碰到假的。
出马仙一般在东北又称作搬杆子、顶香头子、跳大神,南方叫做落座,换种方法说就是请神上身请鬼附身。但是这里面有一个误区。实际上出马仙包括跳大神,而跳大神不包括出马仙。跳大神在出马一门叫做武看事儿,实际上就是以前的萨满。跳大神都是由两个人完成,一个称大神,一个称二神。大神是附体的媒介,二神是请神的助手。由二神腰系腰铃,一手持鼓,一手持鞭,唱请神调请仙儿上大神的身来看事,跳大神有请自家仙儿的,也能抓过路仙儿。而一般出马仙文看的多,一般也就是点香请自家仙堂落座看事儿。
看事儿的仙家捆窍又分为三种,捆死窍,捆半窍,捆活窍。捆死窍就是完全附体,过后地马没有意识,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仙家的事儿,完全不由自己,因为话完全是由仙家说出来的,所以这种看事儿看的最准。但是一般捆死窍的地马自身修为都不是太高,故此不捆死窍他也说不明白。老仙儿除非无奈不愿捆死窍,捆死窍对地马的伤害大不说,仙家也是比较消耗修为,所以捆死窍多数发生在为地马打窍的时候。
捆半窍地马意识都是清醒的,只不过有时控制不了自己说话,但是知道自己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捆活窍时地马身上只是些许有些感觉,或冷或热或酸或麻。话都是由地马自己说出,说的有多准,取决于地马自身修为有多高,和自家老仙儿契合度有多好。
当时他们找的那个大仙儿大家都称呼他为刘瘸子,虽叫瘸子,也不过就是一只脚有点跛罢了。当时母亲抱着我,忐忑不安的坐在凳子上,看刘瘸子的目光有些恐惧。毕竟她以前从没有接触过这些鬼啊神儿啊的。
“丫头啊,别怕,事情经过跟我说说。”刘瘸子仿佛没感受到母亲的恐惧,语气倒是很和蔼。
母亲看这人很好说话,胆子也大了起来,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从昨晚那条土道和坟头,一直讲到半夜看见的那群怪人。
刘瘸子眉头皱的紧紧的,母亲的话说完,他咂摸了半晌后,突然问母亲:“你说那坟头在地里,是不是过了民兴村西北那块地?看没看见石碑上写的啥?”
当时黑灯瞎火的,母亲又从没来过,自小不识东西南北的她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这时父亲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激动的对着刘瘸子说:“对对对!就是那里,当时天太黑,我隐约看见石碑上好像有个黄字。”
刘瘸子听我爹说完,眉头一皱叹了口气对我爹说:“哎呀,这事儿说大不算多大,说小可也不小。”
我爹连忙问他:“大仙儿啊,你可得帮帮忙啊,这大过年的我带着老婆孩子回家看老人,这要是折腾出点儿啥事儿可咋整啊?那到底是谁家的坟啊,要不我们买点贡品去看看成不成啊?”
见我爹是真着急了,刘瘸子示意我爹坐下说话“那哪是人的坟啊,那是黄皮子坟!一窝黄皮子的坟!”
听刘瘸子说完,母亲此时已经是面如土色,紧紧地搂着怀里的我,眼光望着父亲。父亲此时心思倒是灵巧起来,他听刘瘸子话里话外这意思,似乎是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于是连忙掏出崭新的四人头百元大钞,恭恭敬敬的压在供桌上的香炉碗儿底下。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真正的大仙一般是不明码要价的。作为出马弟子,实际上与老仙儿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老仙出古洞四海扬名抓弟马,为人襄灾解厄,老仙得到的是功德,功德就是道行,而地马做善事积的是福报。一般也就是收个压香的钱,这钱给多给少全凭个人,其中一部分是给老仙买香买贡品的,另一部分也保证地马衣食无忧。父亲毕竟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没经历过听还是听过的。
压好钱后,父亲连忙问:“大仙儿啊,既然你知道是咋回事,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刘瘸子叹了口气,眼神飘忽似是在回忆,自始至终也没去看那百元大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