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博伤心地想到,绝大部分美国人还会嘲讽波兰的不遗余力的战争观,甚至对波兰的战斗英雄感到十分好笑。接着,将军又向全神贯注的听众讲述了阿博在雷马根战役中如何带领一班人马夺救出大批阵亡者和伤员的经过。当将军结束讲话坐下来时,全体老兵起立,为这两位英雄欢呼起来,声音在厅内久久地回荡缭绕。弗劳伦蒂娜为父亲感到异常自豪。
次日上午,当他的战斗经历出现在各大报纸上的时候,阿博大吃一惊,因为波兰人民的战绩往常只有一家波兰文的小报宣传,别的新闻媒体极少报道。他想,若不是他这位“芝加哥男爵”的名望,报纸对这件事也不会感兴趣。阿博一下子变成一位新被发现和刚刚得到歌颂的美国英雄,他陶醉在荣耀之中,这一天,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于摆好姿势让人拍照和接见新闻记者上。
到了傍晚,阿博才发现引起轰动的*已经过去。将军飞回洛杉矶,弗劳伦蒂娜也回到莱克福里斯特去上学,乔治还在芝加哥,亨利·奥斯本也去了华盛顿……在阿博眼里,纽约男爵旅店忽然间变得那么宏大而空荡,即便如此,他心中也毫无想回芝加哥去见扎菲娅的欲望。
他决定早一点下去吃晚饭,然后浏览一遍从集团其他旅店发来的周报,末了准备在楼顶厅房办公室边的高级卧室里就寝。他极少在这间私人套间里就餐,差不多要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进入某一餐厅——这是一种与旅店营业活动经常保持接触的可靠方法。他掌握和建造的旅店越多,他越是害怕失去与下层服务人员的接触。
阿博乘电梯下到底层,在服务台前停下来,想询问一下今晚登记住宿的客人有多少,但他的注意力立刻被一个正在填表的十分招眼的女人吸引了去。他敢发誓这人他认识,但从他站的角度难以分辨出她究竟是谁。她大概有三十四、五岁,阿博暗想。那女人填写完毕,转过脸来,看到了他。
“阿博,”她说道,“能见到你真是太妙了。”
“我的上帝,梅兰妮!我差点儿认不出你来了。”
“不会有人认不出你的,阿博。”
“我不知道你也在纽约。”
“只住一夜。我是来为我的杂志出差。”
“你当了记者?”阿博畧带上一点不敢相信的口吻问。
“不,我是一家杂志集团的经济顾问,总部设在达拉斯。我来这里是搞一项市场调查。”
“看起来真不赖。”
“我可以向你保证,并非加此,”梅兰妮说,“但找个活儿干能使我不再想倒霉的事儿。”
“要是有可能的话,来一块吃晚饭好吗?”
“多妙的主意,阿博。但我得去洗个澡,换换衣服,你愿意等吗?”
“没说的,我可以等你。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到主餐厅来找我。直接到我的餐桌来,等你一个小时左右,怎么样?”
梅兰妮欣然同意地微微一笑,跟着一名搬运工走向电梯。当她走过去的时候,阿博闻到她身上的一股香气。
阿博检查一遍整个餐厅,并让人在他的餐桌上插上一束鲜花,然后走入厨房选择好准备为梅兰妮点的菜饭。最后,已经无事可做,他便坐下来。他发现自己老是不由自主地看表,不时地朝餐厅门口张望,想知道梅兰妮是不是已经走进来。梅兰妮用了一个小时还多一点的时间,但阿博等待这么久是完全值得的。当她终于出现在门洞里时,她身穿的那件紧身长裙在餐厅灯光的照射下微微闪亮,那姿态堪称雍容华贵,那容貌令人魂飞神荡。侍者总管将她引到阿博的餐桌旁。阿博起身迎接,一名侍者打开一瓶克拉格牌佳酿香槟酒,给两人各斟上一杯。
“欢迎你,梅兰妮,”阿博举起高脚酒杯说。“能在男爵旅店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能见到男爵本人我也大高兴了,”她说,“特别是在他的庆功日。”
“这是什么意思?”阿博问。
“我在纽约《邮报》上读到你举办盛大宴会和你如何冒着生命危险在雷马根战役中救护伤员的动人事迹。报导写得十分感人。他们简直把你描绘成了架在奥迪·墨菲(美国二次大战中的战斗英雄——译者注)和无名英雄之间的一座桥梁。”
“这太过分了。”阿博说。
“我从不知道你还有谦虚的时候,阿博,所以我能肯定他们报导的全是真的。”
阿博给她斟上第二杯香槟。
“说实话,梅兰妮,我总是有点怕你。”
“还有让男爵害怕的人?我不相信这话。”
“喏,我可不是个南方的绅士,有一回你说得多清楚啊,我亲爱的。”
“看来你要永远让我记住那回事。”她轻轻一笑,又逗趣似地问,“你确实与个漂亮的波兰姑娘结婚了吗?”
“是的,结过了。”
“你们过得怎样?”
“不大好。她现在已经四十岁,发得很胖,对我再无吸引力。”
“接下去你会对我说她根本不理解你,是吗?”梅兰妮说,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流露出对阿博回答所产生的快慰之感。
“你也找到丈夫了吗?”阿博问。
“噢,是的。”梅兰妮回答,“我嫁给了一个握有全部合法贵族凭证的货真价实的南方绅士。”
“衷心祝贺你,”阿博道。
“去年我跟他离了婚——分得一大笔财产。”
“噢,太遗憾了。”阿博说,话音却挺高兴的。“再来杯香槟怎样?”
“你是不是有点想勾引我的意思,阿博?”
“梅兰妮,在你喝完最后一道汤之前我不会这么做。即使在我们这些第一代的波兰移民中间也有一定的规矩,不过,我得承认,这次该让我试上一试了。”
“那我要警告你,阿博,自从我正式离婚以后,我还没有跟别的男人睡过觉。主动上门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我看中的,那么多人的手向我焦急地伸来,但都缺少感情。”
吃过了熏制的大马哈鱼,嫩羔羊肉,奶香酥,又喝下一小瓶战前酿制的穆顿·罗斯柴尔德牌葡萄酒,他们已将上次分手后各自的生话经历详细倾述给了对方。
“梅兰妮,到我的楼顶卧室去喝杯咖啡怎样?”
“吃了这么一顿佳肴?我还能拒绝你吗?”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