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的一下,戚言堂捏紧被角在床上坐起身,喘着粗气,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被那么大一个花瓶砸中脑袋,他的头居然一点也不疼,真是太奇怪了,他纳闷的摸了摸头顶。这一摸,他愣住了,他的头发有这么长?
环视一圈,他咽了咽口水。没有瓷砖,没有木地板,甚至没有水泥铺就的地面,灰白的布帐,黑褐色的粗圆木柱,没有点滴没有消毒水,甚至连床褥也是老旧的深蓝粗布制成的,现在难道有哪家医院会这么穷酸?
他咬咬牙不愿去想那个最不靠谱但是又是最可能的想法,穿越这种事情哪里是他这种人随随便便能碰上的。
但下一刻,进来的人就迫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元帅,你醒了!?”来人惊喜道。这是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不修边幅,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拾掇过自己了,但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实打实的喜悦和亲近。
戚言堂心里发寒,想努力勾起一抹干笑,打着哈哈先应付过去,却发现自己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他一愣,看着面前陌生的脸,脑子里囫囵多了一通记忆:
乾越二十年,东鞑大军南侵,声势浩大,显然预谋良久。
乾越二十一年一月,东鞑军势如破竹一口气冲破了南锦设于塞外的十二道边防,大军直逼燕塞城,眼看着就要突破南锦最后一道防线,朝廷急任武将戚迹为帅,燕塞城得以守住,开始了南锦与东鞑的对峙。
乾越二十一年,战事胶着,朝廷后援无力,东鞑步步紧逼,战士死伤无数,燕塞城战事吃紧,城中百姓渐渐南迁,全城恍若空城,元帅戚迹向东鞑提出交涉,请求议和.........
脑海中一幕幕说不清是画面还是文字的东西晃过,戚言堂脸色一点点白起来,冷汗从额头冒出..........他不是学文史出身的,分不清这是历史上哪一段,但问题是貌似他现在就叫戚迹。
所以他现在的问题是,他,戚•胆小鬼,软脚虾•言堂打仗了.......眼珠子下意识游弋起来,看见帐口,虚软得手脚陡然生出气力,他嘴唇颤抖着,发懵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走人先!可他才有起身的姿势,浑身却蓦地僵住.......
他感觉到自己点了点头,发出沉稳的声音对那男人道:
“我睡了多久?”
“已经两天了.......元帅,您....”男人脸色突然勉强起来,似乎要说的话很难以启齿。
戚言堂现在一点也不好奇他想说什么,刚刚的话明显不是出自他口!所以他现在的问题又变成了,借尸还魂未遂.......跳大神,桃木剑,黑狗血,红朱砂刷刷刷在脑海里闪过,他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把身体还给原主.....只是,能打个商量,咱轻点呗.....
可他别说商量,眼珠子动一下都不能,身体现在不是自己的,他感觉“自己”全身每丝肌肉都叫嚣着疲惫,一只手却仍稳定的挥了挥,道:
“你先下去,先别让人进来。”
男人讷讷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帐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戚言堂屏着呼吸,小心翼翼打量四周,却不知该防着谁。
“要打仗了。”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脑海里。
他吓得一激灵,看了看四周,这声音就是刚刚和那个胡子男说话的声音,换而言之,也就是原主。他浑身僵硬,不敢出声。
随即又传来一声叹息:
“真是个废物。”声音含着冷嘲,一点也没遮掩。
戚言堂努力控制着牙关的颤抖,试探着回道:
“你还没死?”
“嗤!”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在你身体里的....”
“啊,我知道。”那声音懒懒地回答。
“你知道?!”戚言堂懵了,什么情况?
“........我曾经有个名字,也叫戚言堂。”斟酌一会,那人又道。
“啊?我知道。”戚言堂下意识回道。脑海里的声音一顿,戚言堂也愣住,因为外面说,军师来了........
他面色一白,完了,肯定会被识破的!下意识撩开被子想下床,可徒劳瞎使劲半天,却连根指头都动不了,他眼睁睁看着一个胡子灰白的老头满脸忧心的撩开帘子走进来。
“参见元帅。”
“军师无须多礼。”他松了口气,对了原主还在,这算是穿越福利吗。
“元帅还在病中,这话在下本不该说,只是.......”东鞑那边实在逼得紧,戚迹自然也知道,他垂下眼.........
“元帅,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时候切不能妇人之仁啊。”军师双眼含泪,声音哽咽中带着急切。
戚迹刷的抬头,双眼冷如钢刀,转瞬,眼里的锋芒隐去,徒留一丝茫然和挣扎,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到时辰了?”
军师只是默然。
他惨淡的勾了勾唇,道:
“依计行事。”
军师如愿后并没有露出喜色,藏在袖间的手微微颤抖着,能留在这的,就算是厨房烧火的也是生死兄弟,但现在他们又能如何呢.........他脸色黯然,恭敬地欠身抱手:
“尊元帅指令。”
“等等!”戚言堂突然叫住那转身的背影,叫了以后他也不知道叫他干嘛,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抽风了,人家正主都说了依计行事,他个西贝货有什么资格吱声。只是那个计划,他不明白,他不是什么英雄,不懂什么大义,可明明一说起计划他就清晰感受到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的剧痛,戚迹怎么能就这么办了?但他不是戚迹,他管不着,他只知道战火燃起前一定得走。
军师不明所以,顺从的转回来,询问的看着元帅,只见他撑着床正要下地,却忽的浑身僵硬一头栽倒在地,吓得军师一把老骨头几乎散架,连连叫人进账。
戚言堂听不见帐里的纷乱,他一瞬间掉到了一个四周都白茫茫的地方。茫然四顾一阵,他看见面前站着的一个男人,一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男人。
他张了张嘴,却见那个神色冷然眉眼锋锐的男人大步冲了过来,一声不吭就往他肚子上招呼了一拳,五脏六腑登的移位,他张着的嘴溢出一声惨呼。
男人神色更冷,一拳一脚,毫不留情........戚言堂以为这样的力度下他的内脏肯定破裂,可他浑身除了痛还是痛,喉咙间一点血腥味都没尝到,被打的渐渐恼了,他狼狈的往旁边一躲,本该落在脸上的拳头落在了肩膀上,他疼的嘴角一歪,怒喝道:
“你干嘛!”
“是我该问,你要干嘛吧?”男人声音冰冷,杀气腾腾。
戚言堂一噎,闷不吭声,眼圈渐渐红了,他越想越理直气壮:
“我不会打仗,去送死吗?”
“你必须会!”男人瞪着他,双眼充血,里面有恨意有恼怒。戚言堂莫名恐惧,他对着双眼里的恨意感同身受,想撕碎这双眼前人的冲动在胸口翻腾,就算那人就是他自己。
这绝对是魔怔了,他清晰地感受到身前这人传来剧烈的情感波动,恼怒,厌恶,憎恨,甚至还有那么一丝道不明的笃信.........他越来越惶恐,他分不清那是谁的情绪,这一瞬间他几乎快变得不是自己了。抬手推嚷着,口不择言道:
“你明明会你自己上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这地方来的,你是元帅了不起吗,元帅就能不管不顾拉个人就充数吗?你还要不要其他人的命了?”
他一定是快疯了,被霍陇甩了他心有准备,但还是难过得很,然后居然被一个莫名起妙的瓷盆砸到这么个更莫名其妙的地方,好死不死碰见个发了神经的人,倒霉的是他还住在这人的身体里面。这神经病这会儿居然二话不说就揍了他一顿,泥人都有三分土性,戚言堂还是个活人呢!
男人突然没了声响,直起身,戚言堂警惕的盯着他紧了又松的拳头,见他最终松开拳头,深吸一口气,他沉声道:
“东鞑大军扎营百里外,中间地势多为沙丘平壤,最近天干气躁,我们.........”
“你你你....你等等!”戚言堂连忙打断,这些他都知道,在一开始被塞进的记忆里这些东西都有,但也只是知道罢了,他最关心的是怎么回去。
“是啊,你知道。”男人有些疏落的叹了口气。
“我该怎么回去?”戚言堂满脸紧张盯着他。
男人瞟他一眼,嗤鼻:
“回去继续当个窝囊废?弟妹随意辱骂,周围的人任意欺凌,任由一个男人对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个人都能爬到你头上,你就像条狗一样安分听话?”
他没说一个字,戚言堂脸色就铁青一分,最后他沉默的撇开头,牙关咬得死紧,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怎么回去?”
男人收回眼,淡定道:
“你回不去的。”
这话一出,戚言堂蹭的跳起来,脸色涨红:
“凭什么,你不还在吗,我到底是怎么到这地方的?你搞的鬼是不是?”他不知从哪的勇气冲上去拉住男人的衣领,质问道。
男人不以为忤,随手扯开了他的手:
“你要这么窝囊的活多久?你以为这样可以得到什么,你想要的那么多,敢要的却这么少,这样活着有意思?”
戚言堂被扯着半退了一步,他眼睛发直,脑袋里一片空白,可宁为盛世狗不做乱世人...........
“我不想死.......”
“这没有人想死。”男人声音低沉。
“我..我不想打仗,我不想.......不想杀人.......”愣愣的呢喃道,他更不想执行那个见鬼的计划。
那人双眼幽深,似乎包含了无尽的无可奈何,他没有说话,沉默想海水一样冰冷沉重。戚言堂口中发干,胡乱说着:
“他对你这么好,你也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他还是要死........”
“因为我弱,弱小的不可思议,弱小的只能靠啃食自己兄弟的血肉才能爬起来继续前进。”那人从喉咙里吐出这句话,字字沥血,狠戾之极。
戚言堂哑住了,他甚至反驳不得,抗拒不得,只能由那股出奇沉重的悲凉环绕周围,他抬眼看那人,却见那人早已转开视线看着不知哪个角落,见他腰板笔直,似乎坚不可摧,他道:
“东鞑人生性凶残,朝廷不肯给后援,粮饷又不充足,所以他们气焰很嚣张。”
这些事情戚言堂知道,他们都很清楚现在的窘境,所以他没有说话。
那人自顾自又道:
“他们提出要我副将的人头才肯退兵议和,议和不知是不是真,但如果他们得偿所愿,当夜必会大肆庆祝,这是那边的习惯,也是我军唯一的生机。”
戚言堂脸色更难看了些。
“.........硬拼的话,我们赢不了,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三倍有余,他们兵强马壮,粮食充足,我们赢不了......”他淡淡的强调完,没了声息。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你为何不说,那副将和你是多年生死兄弟,相识十余载,亲如手足,你可以为他而死,他当然也能为你而亡。”戚言堂咬着牙说道,
“你这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那人沉默半晌,道:
“那是我的兄弟,你气什么?”
戚言堂噎住,全身不住颤抖,他气什么......只是那一幕幕栩栩如生,历历在眼,那些感情,那些经历,他从未经历过,明明恐惧这些情感让他突然变得不像自己,却一点也不违和的接受了。他声音有些干哑,道:
“我也不知道....”
“我们别无他法。”那人声音越发冷硬。
“如..如果找个死囚来顶替他呢....不是可以易容吗.......不是,万一没有被发现.....”他有些语无伦次。
“别心存侥幸了!你想得到东鞑人想不到吗?一旦被发现,满城无论是兵还是民一个都逃不了,他们喜欢屠城的习惯你难道不清楚吗?”那人厉喝道。
戚言堂刷的抬起头,眼眶通红死瞪着他:
“你就这么想他死吗?”他冲过去又一次扯起他的衣领,脸凑到他面前,眼睛死死锁着他的眼,哑着声一字一顿道:
“去年腊月寒天,燕塞城外滴水成冰,你率兵出城,风雪围困,两千人马死伤大半,你差点回不来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他不顾劝阻冒死出城营救,你以为你还能闲坐着跟那帮豺狼扯皮要价吗?”
那人眼神淡漠,竟像死水一般。见状,戚言堂怒从心起,恶胆向边生,血液冲上头顶红碎了理智,他抡起拳头砸在那张冰冷俊俏的脸上,可明明是打在对方脸上,他却觉得颊边一痛,牙都快松了...........真是邪了门了今天,他又抡起拳头揍在他身上.........
前胸,肚腹,后背,腿上,雨点一样的拳头和脚落在他身上,那人愣是没吭一声,可戚言堂却痛得很,但他也没叫,身上越疼,他下手越重。打着打着,他也没力气了,瘫坐在一旁,平息着呼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个角落不肯动弹。
“打够了?”那人哑着声问道。
戚言堂喘着气,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动手打人,可就像打自己一样,不知道他揍他的时候是不是自己也疼。
“打够了,就出去吧.....”他沙哑的声音又响起。
戚言堂不明所以,去哪里?下一瞬却觉身下一空,他登的睁开眼,眼前是挤满了人,军医和军师一脸如释重负。
“元帅您总算醒了,您病倒的消息瞒的很好,您放心.......”军师声音苦涩。
戚言堂只觉得满心荒唐,心里道:
“戚迹,戚迹....戚言堂?”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戚言堂面色隐隐有些难看,可军师和跟着的侍从都默契的视而不见。
他知道他接下去要面对什么,但他不是戚言堂,不是他们的戚元帅。只是这话能说?谁信,他自己都快不信了......无奈苦笑一声,闭了眼,学着原主的样子他沉下声道:
“你们先出去,到大帐等我。”
“元帅......”军师喟叹一声,看见他晲了一眼,一下子又说不出什么了,唉了一声,最终道:
“属下遵命。”
戚言堂僵硬的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帐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沉默良久,戚言堂才冷笑一声道:
“你怎么现在又不跑出来了,是担不起这罪孽想要我替你。”
老半天才有人道:
“账也是算在我头上,怪不得你。”
“哼,算在你头上?”
那人也发现自己说的不对,一时也不说话了。
戚言堂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帐外远远地兵士操练,混着风声,显得有些疲乏,帐子里静的出奇,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哦不,是他们的心跳声........
戚言堂有些茫然............
“你之后要去哪里?”戚言堂渐渐冷了脸,他累了,累的懒得强笑,累的懒得理会对方的心情。他没有发现自己脸上覆上的寒霜,生冷的口气,有种令人生畏的冷峻。
“哪也不去......”那人没觉得惊奇,似乎这才是戚言堂该有的样子,他声音不冷不热,没有起伏没有波澜,这平静的音调却让戚言堂莫名的嗅到一丝不寻常。
“你要时刻记着,你是元帅,就算一时不习惯,就是装也必须装的没有纰漏。”那人开口便提出这强人所难的要求。
戚言堂翻了翻白眼,要么死要么装,他还有选择吗?也许是这一天发生的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更也许是因为平生跟人打了第一架,男儿的血性逼出不少,戚言堂已经懒得去争辩,只是冷冷哼了一声,眼里没有情绪。
坐了半晌,他抹了一把脸,动了动有些僵硬的筋骨,站了起来。
他总算走出帐篷,今天天气不错,湛湛蓝天下清风扬起薄尘,黄沙里冒出零星的青草,放眼过去皆是无垠的旷野。
军营的气氛沉重,每个士兵脸上都带着浓重的阴翳,他们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度过这个年关。
见他出来,马上有士兵上来见礼,半跪下大声道:
“元帅!”
他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然后朝一顶发黄的白帐走去,状似沉稳的步子实则虚软无比,面前是火海刀山都及不得此时可怕。
帐篷里聚满了人,一个个都愁眉紧缩,看着一个方向沉默不语。见他进来,他们纷纷站起来迎接,然后有人张了张嘴小心翼翼试探道:
“元帅......”
戚言堂没有看他,事实上他一进来眼睛就黏在一个人的身影上,就像在他身上扎了根,一眨也不眨。他听见有人唤他,可什么反应也没有,他来到这,事已成定局。
问话的人眼神暗了暗,却还是努力想牵出一抹平日里惯常的豪爽的笑容,可没笑一会儿,他就再也笑不下去了,狼狈的偏过脸,胡乱朝戚言堂抱了下拳便匆匆跑出营帐。他来到帐子门口,大口大口呼吸着天地间满满的烽烟和汗水的气息,喘着粗气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圆木上,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嘶吼。
帐子里其他人也沉默着告退,不一会儿,原本拥挤的帐篷空了下来。
戚言堂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他需要杀了他,去换取那不知道是胜利还是惨败的结局。心脏一下一下砸响胸腔。
脑子里纷乱的画面闪过,是他被塞北风沙一点点磨得粗粝的皮肤,风餐露宿里越来越深邃的轮廓,从温润干净走向幽远深邃的眼睛,一点一滴,最后定格在一轮皓月下,他吹响羌笛,声音清越,偏头冲他微笑,他说:
等战争结束了,咱们就回常州,我娘肯定想你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他以为自己的泪水肯定会决堤,只是他没有,带着一股诡异的冷静,他们对视着,彼此眼神沉静而安详。
戚言堂突然动了,苦涩的让脸上的肌肉都微微扭曲,道:
“我会下地狱,一定会。”他如是保证。
那人平静的眼神一颤,也笑起来,眼里露出湿润的绿意,比三月西湖里的柔光还沁人心脾,他声音低沉磁性,似乎含着哽咽:
“那做哥哥的只有先下去,在阴间寻个好地方等你来,到时候咱们就占山为王,等那帮蛮子也死光了,就是在地下也要打得他们抱头鼠窜!”
戚言堂也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边笑边点头。是这一刻他入戏太深,他意志软弱太甚,戚迹的悲苦他感同身受,只是心里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回响着:
下辈子,千万别再做兄弟........
那人抽出案上的宝剑,剑锋寒光闪烁,银白的锋刃冰凉刺骨,他怔怔看着,手背突然被按住,抬头见戚言堂安静的笑着,听他轻声道:
“坊间传闻自戕而死的人下去后难入轮回,这份罪孽大哥背不得.......”
那人眼眶微睁,抿了抿嘴吐不出一个字,原本平静沉着的眼才缓缓染上悲意...........
“可这份罪孽元帅也背不得。”帐外掀帘走进来一个灰衫文士,他叹息着看着僵持的两人。
戚言堂怔然,下意识松开了手看向他,那是军师,只见他朝他们深鞠一躬,然后喝道:
“来人!”
心脏骤然紧缩,戚言堂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那人被带走,脚下意识动了起来,却见那人蓦地站住,转过身露出整齐的白牙,他无声张合着嘴,戚言堂耳畔隆隆的响:
你一定会赢......
他抬起的手颓然放下,眼神发直看着帐门口残旧的金丝赤流苏,无声呢喃着:
我们,一定会赢.......
噗嗤一声钝响,他似乎听见体内什么裂开,一股无力的钝痛从心口漫开,他分不清这是属于谁的,状似困惑的皱起眉,低喃道:
戚迹,是你吗........
————————
今天天气实在很好,黄沙不扬,钢刀似的寒风也温柔下来,那人神情冷静,就这么立着,眼里倒映着湛湛苍穹,倒映着刽子手刀刃的锋芒,倒映着他含泪痛苦的眼神,他闭眼轻笑:
“动手吧。”
闭眼的一瞬眼前光怪陆离,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他第一次见戚言堂是在他家门口,一个衣不蔽体的孩子带着另一个孩子敲响他家的门。
他瘦弱的完全看不出有十二岁,眼里染着不属于年纪的沉着与沧桑,可开口那一瞬却还透着孩子的羞恼,他说:
“你能给我妹妹一口吃的吗,我给你干活。”
....................
他唇角笑意更浓,想着那个为了一口饭执拗的替他家担满水缸的少年,想着他们幼稚却庄重的誓言:
我古安洛,我戚言堂,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今后福祸共享,生死同当.........
但愿上苍莫把孩童的戏言当回事,戚言堂还不能死,他希望他能一直活下去,娶个如花美眷,生一堆白胖娃娃.........如果还有奢愿,他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做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