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芊芊与贾赦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九,只是才过了正月,邢家就忙了起来。这不是在现代,许多事情邢芊芊不好出面,幸好有邢忠在,不然整个二月大概会更加忙碌了。
各色嫁妆、陪房、陪嫁丫鬟、婆子等等,都得弄妥帖了,除了这些外,邢芊芊还得安排好邢家的下人,哪怕有邢忠和高晋在,但若是有了生出歪念的下人,也会生出事端来的。
而在嫁期的前两天,还得将邢二姐给接回来。每件事儿都得邢芊芊事先想好了才能办,故而整个二月下来,邢芊芊发觉自己又瘦了点。春天的薄袄裙穿在身上也更显得飘逸了,更别提嫁衣了。幸好嫁衣也不需要改,不过是将腰际稍微收一下便好了。邢家这边忙忙碌碌的,倒也还算喜庆。贾家那边却是另外一副场景了。
王夫人如今管家理事,自然不想落人口实,不过要她事事过问上心,也是不可能的,便是过了二月半后,她也不过是每天寻了贾赦身边的长随以及东小院的管事问上几句罢了。而给亲戚家的帖子,也不过是往在京中的几家亲戚以及故交家送去了。她见老太太都没有多言,便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也是不欲大办的,心里也就越发没有放在心上的。
不想这日却听周瑞家的一脸不解之色地来报说:“太太,门房那儿递了话进来,大姑奶奶带着两个小爷就快到了。”
王夫人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大姑奶奶乃是丈夫的庶姐,嫁往蜀中肖家的四房的嫡子为妻的贾沁梅。她眉头一皱,不解道:“这位大姑奶奶远嫁蜀中快十年了,极少回京,便是每年的年节礼也都俭省得很。怎么现在突然回来了?”
周瑞家的笑道:“许是大姑奶家有什么事儿吧,不然这么多年不曾归宁,怎么就今年回来了?太太,是不是该去禀老太太一声?大姑奶奶一家到底该怎么安排……”
周瑞家的欲言又止,王夫人也知道其中的意味,贾沁梅是老国公的长女,虽然是庶出倒也比二姑奶奶、三姑奶奶的处境好些,论起来也就比四姑奶奶贾敏差了那么三分的。在娘家时没受嫡母的蹉磨,这性子自然也不是作低附小的性子了。王夫人虽和她没相处多少时日,却也知道这位大姑子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当即就起身道:“你现在就去老太太那儿,就说大姑奶奶带着儿女归宁了。”她则带着几个丫鬟起身往前头垂花门处相迎。
和周瑞家的一样,曾是王夫人的陪嫁丫头的白柱家的低声道:“大姑奶奶不过是个庶出的,老太太那儿想必也未曾放在心上。再则,这蜀中肖家也没怎么听说的,太太何必亲自去迎呢?”
王夫人淡淡一笑,白了白柱家的一眼,方道:“大姑奶奶可是个要强之人呢,我若是不去迎一迎,指不定一会儿她说什么难听的。便是老太太,也拿大姑奶奶那性子无法呢。至于蜀中肖家,也不过是这几年有些没落了,但在蜀中应该还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的。”
王夫人的心里却很是雀跃,贾沁梅的生母是老国公身边的丫鬟,自小就伺候老国公,情分很不一般,故而老国公待贾沁梅也很不一般,老太太当年可是没少生气的。便是贾沁梅的婚事,也是老国公在时定好的。不然,只看二姑奶奶与三姑奶娘所嫁的人家,便能想象得到贾沁梅也不可能嫁上什么好人家的。当初出嫁时,老太太不管不问,便是嫁妆也按照规定公中出三千两银子来置办。贾沁梅不依不饶地闹腾起来了,就差没将老太太气倒了。还是张氏瞧着不像样子,私底下补了贾沁梅五百两银子,她才作罢没闹的。
如今贾沁梅这大姑奶奶回来了,嘴不痛快的人自然是老太太了。王夫人只要想到老太太不开心,她就觉得来迎一迎贾沁梅是值得的。
肖贾氏带着儿女自角门进了荣府,又坐上小厮抬的轿子往里去了,一路之上,她不时地指着轿帘外头的景致说与两个孩子听,见两个孩子满眼的惊叹,心里一酸,暗道自己同公婆闹翻也要回京是对的。
轿子到了垂花门前停下,几个婆子丫鬟扶着肖贾氏母子下了轿,便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枣红色对襟薄袄,头上只简单几根发簪的妇人迎了上来。肖贾氏定睛一看,便笑着上前道:“多年不见,二弟妹还是半点儿也没有变呢。”又让两个儿子给王夫人行礼:“骏儿,驰儿,这是你们二舅母,还不快给你们二舅母见礼?”
肖贾氏的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长得一双大眼睛圆脸蛋,看着很机灵,言行举止也很大方。听了母亲的话,竟真的跪下磕头了,惹得王夫人真的笑了起来,赶紧让丫鬟扶了两个孩子起身,笑与肖贾氏道:“大姐姐这两个孩子可养得真好!莫不是蜀地的山水太养人了,所以大姐姐这才多年不曾归京了?”
肖贾氏见王夫人只嘴里赞自己的儿子,却没有任何的见面礼奉上,知道这是王夫人不曾将自己的孩儿放在心上之故,当即脸色就有些冷了,收起笑道:“不是人人都像二弟妹你这般有福气的,娘家离得近,想什么时候归宁都行。哎,若是老国公还在,我家三爷说不得便能谋上一个京缺,我归宁自然也就方便得多了。可惜老国公去得早,大哥和二弟又是那个样子……”
肖贾氏故意扯着帕子抹了下眼角叹息,片刻后又道:“哎呀,我说话一直这么直,二弟妹你可别见怪。这几年没回京,我着实想念老太太呢。我们快些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王夫人被肖贾氏几句话弄得心塞,这大姑奶奶难不成还以为老太太是国公爷在世时的性儿么?当即就领着肖贾氏和一双孩子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老太太自然也是吃惊的,她还以为三个庶女不会再见到的,不想这贾沁梅就回来了。哪怕如今老国公和贾沁梅的生母都不在了,老太太的心里头也是不愿意见到她的。不过如今人都来了,总不能赶出去的。便让李嬷嬷抱了贾琏下去,她则对赖嬷嬷抱怨道:“你说她这个时候来是做什么?难不成还指望老大或老二给她家夫婿谋缺?”
赖嬷嬷也猜不透贾沁梅回京的缘由,毕竟这大姑奶奶当初出门子的时候闹得不像话,私底下还嚷着说再也不回荣府了。“大姑爷没有跟着一道回京,定是大姑奶奶在肖家过得不如意,回京求娘家人撑腰的。既然如此,老太太您万事都不用担心的,只管看一会儿大姑奶奶怎么说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暗道肖家三老爷和三太太太过没用了,儿媳带着孙子回京都不阻止。随即又责怪起过世的老国公,若非他生前定下的这门亲事,她便会像对二丫头、三丫头一般的嫁出去,一辈子不再见可多省事呀。
肖贾氏才领着两个孩子进了屋,就红着眼眶对老太太道:“给老太太请安,这么多年没回来瞧瞧您,女儿真是不孝呀!”随即又让两个孩子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也笑道:“快别多礼了,你能记得回京便好。这是你的两个孩子?快上前来让外祖母好生看看。”当即就让肖骏、肖驰上前,赞了几句后让琥珀拿来了两对金裸子给了两个孩子做见面礼,“你们来得急,不然定会准备好东西给两个孩子。这金裸子先收下。”
肖贾氏心中不满,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让两个孩子谢过了老太太,方笑道:“便是一张纸那也是老太太的心意呢,更别提还是金锞子了。对了四妹妹可还在京里?也不知她可还好,膝下几个孩儿。哎,这么些年,我们姐妹几个天各一方,便是消息也知道得少了。”
老太太淡淡道:“敏儿的婆母去年春上过世了,去年冬末四姑爷和敏儿扶灵回乡,至今还未归来呢。”
肖贾氏眼眸一闪,露出遗憾之色来,嘴里却是笑道:“那可真是太不巧了。不知四妹和四妹夫什么时候归京?到时候二妹妹、三妹妹也回来了,我们姐妹四人也好一齐聚一聚的。”
老太太瞟了肖贾氏一眼,狐疑地问道:“蓉丫头的夫家在广州府,蕊丫头的夫家在西安府,便是要回京也不是一时就能成行的。你们姐妹四人想要聚一聚,只怕是难了。”
贾沁蓉正是二姑奶奶,生母刘氏,乃是贾母的陪嫁丫鬟,按理该比贾沁梅以及三姑奶奶更得贾母亲近的,可事实上却是三个庶出姑娘中,最让贾母不喜的。只因刘姨娘是趁着贾母怀着贾政时,偷偷爬了老国公的床的。故而这位二姑奶奶的夫家更为不济,陈家是前些年走海货骤然暴富起的人家,最是没有底蕴不说,男子蓄妾成风且嫡庶不分,各房之间也是内斗不止。贾沁蓉嫁的乃是陈家庶出的五爷,陈五爷本想借着荣国府的脸面,接过陈家在北方的生意,不想贾家钱礼照收,事儿却不办,陈家在北方的生意损失惨重,陈五爷也被责令回广州去,贾沁蓉自然也就跟着去了,这么多年里音信全无。
贾沁蕊则是三姑奶奶,嫁的人却是一个父母双亡,被叔婶养大的穷举人曾贤贵。这位曾举人在京中蹉跎了九年,三科皆不中,这才带着贾沁蕊回了西安府去,同样也是音信全无的。
无论是陈五爷还是曾大爷,说起来前者家财万贯,后者身有功名,好似也配得上国公府的庶女,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样的人家不是良配。便是肖贾氏,心里同情两个妹妹,却也全无办法的,只因她自己没个娘家人撑腰,日子也过得不是很如意。在她看来,自己姐妹三个就算是庶出,那也是公侯家的千金小姐,如今却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女儿还不如,有娘家好似没娘家一般,都是老太太贾史氏不慈所致。故而接到贾赦这大哥的“亲笔信”时,她才没有太多犹豫地就带着孩子回京了。
“呀?难不成大哥没有告诉老太太?我带着孩子回京是收到了府里的书信呢,知道大哥要娶新嫂子了,赶回来恭贺是其一。其二,则也是想念老太太,总该趁着老太太您还在,回来看看的。其三,也是为了孩子,若是他们能在京里进学,也比在蜀中强。想来二妹妹、三妹妹那儿和我一样也收到了书信,应该不两日也就到了。能够全家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这可是大喜事呢。老太太可还高兴呀?”
老太太心里憋得慌,嘴里却还要违心说高兴,好不容易叙完话,让王夫人领着贾沁梅母子几个去了客院,她才沉着脸气哼哼地对小丫鬟道:“快去请大老爷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这心里都在想什么?不过是续弦罢了,只请在京的亲朋故旧便好了,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家都给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