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芊芊收拾妥当往霍家去的这日,不妨京城竟下起了大雪。童妈妈瞧着天道:“大姑娘,我看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不如改日再去霍家?想来霍家二太太不会怪罪的。”
邢芊芊摇了摇头,只让修梅取来了一件灰白色的鹤毛大氅披上,说道:“假如明日天气比今日更坏呢?且霍二太太终究年长于我,她礼遇我,我也不可轻浮拿大呢。”
童妈妈老脸一红,呐呐不语,忙接过秋燕手里的纸伞撑在邢芊芊的头上。不过邢芊芊的心情却相当好,童妈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她内心里已经将自己当做主子了。
霍家三房分居在霍家三个方位的大院子里,邢芊芊还是和从前一样,从角门进了西边的二房的院子菂花轩,不想二太太并二奶奶、五小姐都不在。
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榴花笑着将邢芊芊让进了屋子里,“邢大姑娘快进来暖一暖,我们太太本是在家里头等着姑娘的,不想老太太来了兴致,说是这样的雪天儿,最好在暖阁里头边赏雪边吃烤肉的,还让家里的太太、奶奶并姑娘们都去。我们太太便过去了,留下我候着姑娘。我们太太说了,姑娘若是过来了,就领着你也过去暖阁,老太太指不定多欢喜呢。”
邢芊芊笑赞道:“不想老太太这般年纪的人,还这般讲究呢。当真是会过日子。那我也不推辞了,这就过去给老太太并众位太太请安了。”心里却暗道,这些个勋贵高门之家,下雪天儿的节目也就是这些了,她记得红楼里头贾家人,也喜欢吃着烤肉赏雪呢。
霍家的老太太、太太、奶奶们并尚未出阁的三位姑娘将小小的暖阁坐得满满当当的,便是隔着软纱窗,说笑声儿也传出老远。
邢芊芊语带羡慕道:“霍家这般上下和睦,当真是让人羡慕呢。”
榴花因跟颇受霍二太太看中,同邢芊芊也算是熟识了,见状便开口调笑道:“邢大姑娘大喜的日子也不远了,那荣国府贾家也是京城里头数得上的老牌勋贵了,上上下下的人口定也不少。等大姑娘入了贾家门呀,便不会再羡慕啦。”虽她也知道一些贾府的事儿,却认为荣国府终究是高门府邸,有些糟心的事儿也是寻常。
邢芊芊闻言,俏脸一红,心里却是颇不以为然的,荣国府里头自然是热闹的,只怕是热闹过头了。
邢芊芊进了暖阁,和霍老太太等人一一见礼后,霍二奶奶特特让了自个的坐给她,邢芊芊还要推辞,却被霍二奶奶拦住了,“谁不知我们太太最是喜欢邢大姐儿你呢,快坐下罢,正好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去烤几块肉孝敬我们老太太去。”又有二太太发话,邢芊芊这才没有再推辞。少不得和霍家人一道说说笑笑用了不少靠鹿肉和狍子肉,最后还是用了两碗浓茶才稍稍解了下腻。
霍老太太知道这大雪天儿出门定是有事情的,她笑道:“大姐儿若是用好了,就忙去吧。瞧瞧我们家老二媳妇也坐不住了呢。”
邢芊芊笑着告了声罪,这才同霍二太太回了菂花轩,一路之上低声将开点心铺子的事儿给说了,霍二太太听罢却道:“大姐儿你的想法极好,只是我却以为点心铺子只开一间便足够了。高门大户的人家都有厨子,便是光顾也不过是尝尝鲜,不会时常光顾。而一般百姓人家,也没有那个家底每天光顾点心铺子。且大姐儿你若并没有将铺子做成飘香楼那般的规模,只是大姐儿你将来荣府大太太的名头,便绰绰有余了。”
邢芊芊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霍二太太拉住手劝道:“我们这样子的人家,大抵在外都是有些营生的,你也不必太过小心了。这儿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任谁想要张扬跋扈,也要先掂量掂量的。”
邢芊芊暗道莫非自己是被宅斗文给误导了?她忙谢过霍二太太,感激道:“太太这番话,当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当真是我想多了,只以为自个没个靠山,心里慌得很。”不过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疑惑的,霍二太太并一干霍家人待自己都不错,但是自己表现得欲和霍家的联系更紧些,他们却并不接过去。莫非,他们有顾虑?
邢芊芊这番猜测还真是没有错,待邢芊芊离了霍家,榴花端了杯热参茶与霍二太太,边不解地问道:“太太之前颇为喜欢邢大姑娘,为何这次拒绝了邢大姑娘的提议呢?我倒是觉得她是好意想与咱们家与太太您,走得更紧密些呢。”
二太太喝了两口参茶,这才开口道:“我是挺喜欢大姐儿的,她是个有才干的姑娘。只是她即将嫁入的贾家却是个糟泥潭子,我担心啦,她自个被淹了还连累到我们霍家,更有甚者牵连到太子妃就糟糕了。”
榴花不掩心中的诧异,惊道:“那荣国府竟这般糟糕么?邢大姑娘那样的人品儿,便是与咱们家几位奶奶相比也不差什么的,当真是可惜了。”
二太太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榴花并杏花取了大氅斗篷来服侍她换上,邢芊芊说得虽不是大事,但还是告知老太太并大嫂一声更好。
另一头,邢芊芊坐在马车之中反省了一路,霍二太太的拒绝不亚于在她耳边敲响了一记巨钟来,让她因这些时日太过顺利而生出的沾沾自喜之心嗖的沉静下来了。
果然是太过得意了便容易出事呢。邢芊芊苦笑了一声,自己当真是将其他人想得太过简单了,这种轻视其他人自以为比其他人聪明的心态持续下去,自己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想到厉害之处,邢芊芊额头之上甚至冒出了冷汗来。
童妈妈和修梅两人都看出不妥来,只是碍于邢芊芊的神色吓人,反倒不敢开口相劝了。等到了家里,邢芊芊才入了厅中坐定,便吩咐小丫鬟去请高先生过来说话。
邢芊芊不信高晋这等男子看不出她之前的行为的不妥,可他并未明言指出,不管自己能否听进去,但是说一说总是可以的嘛。
高晋正站在屋中试着女儿窈婷给他新做的冬袄,这还是女儿出事以来,第一次动手给他做针线,他的高兴是可想而知的。哪怕两只袖子的长短明显不同,嘴角的笑意也是掩也掩饰不住。
高窈婷看着长短不一的衣袖,有些羞惭,“爹爹,且让女儿再将袖子改一改吧,这几年不动针线,倒是生疏了。”
高晋笑眯眯地道:“这便很好了,婷儿的手艺快赶上你娘啦。不用改了。”高太太更是打趣道:“便是婷儿你只将两块布缝在一块儿,你爹爹也是欢喜得很的。”
高太太看着女儿恢复了大半儿,心里又悲又喜,捏着帕子擦了下眼角,又搂过高窈婷坐在怀中,笑道:“给你爹爹做了衣裳,什么时候给娘做一件呢?”
高窈婷红着脸笑道:“自是少不了娘的,只是女子的衣裳终究不同于男子的,再过上半个月应该就能好啦。”她本是想着赶在过年前将孝敬父母的衣裳做好的,想想离过年的也没多少时日了,便起身与高晋、高太太行礼后回了房。
高太太掩住心中的酸楚,对高晋正色道:“相公,我们家窈婷能够恢复,还真是多亏了邢大姑娘。相公以后也要对大姑娘交代的事情更上心些才是,还有全哥儿,那是大姑娘唯一的兄弟,相公也要好生教导才行。大姑娘她可是咱们的恩人呢,没有她,我们的婷儿还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呢。”
高晋心中自是感激邢芊芊的,只是这些时日里有些话她不好说。便道:“你别操心这个了,我心里自是有数的。倒是婷儿的终生大事,也该慢慢相看起来了。”
说起女儿的婚事,高太太也发起愁来,刚要开口说什么,便听得门外的小丫鬟报说:“大姑娘有请高先生去花厅里头说话。”
高太太也不想了,忙催促高晋披上斗篷去了。
高晋进了花厅瞧见邢芊芊的神色,心中猜测不停,也不知霍家人可有应承大姑娘的话,应承了,霍家人的目光也忒短浅了些。没应承,那太子妃也能被高看两分,且霍家这般知轻重进退的,太子便是难得助力也绝对不会被霍家拖后腿了。
“大姑娘这是自霍家回来的?可是有话与高某说?”高晋才坐下,便笑着开口问道。
邢芊芊听了这话抬了头打量了高晋的神色下,这才摇头道:“高先生前些时日瞧我的笑话,可是瞧够了?”
高晋笑了笑,却是道:“大姑娘能说出这话儿,可见已经是转过弯儿来了。咱们也算是认识了些时日了,还未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我想问问大姑娘,所思所想只为将来入了公侯府邸多谢财物傍身么?”
邢芊芊不觉狐疑道:“先生可是觉得不妥?”
“自是大大的不妥。”高晋道,“高某在京城二十余年,不知目睹过多少庶族平民突然崛起,又顷刻间倾覆。也目的了不少的豪门权贵之家倾塌,昔日金尊玉贵的女眷们更是沦落风尘。大姑娘当日借机结交太子殿下,未尝不是想将来有所依仗。可是,大姑娘所嫁的,乃是已呈败落之相的贾府,大姑娘可有信心挽贾府倾覆之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姑娘该考虑的不是几个铺子呀!”
邢芊芊手里的茶盏儿险些被高晋的“危言”而被失手打碎,是呀,自己该考虑的确实该是贾府之事,铺子以及做何营生可以让邢忠慢慢来,入贾府后的应对才是重中之重。
邢芊芊想到此处,不由得起身一福:“还请先生明显,我现在该如何做呢?”
高晋淡淡一笑,道:“很简单,将荣府上下以及所有的重要的亲眷打听清楚,将近十年内贾府的大小事儿打听清楚。备嫁,这才是大姑娘现在该做的。”
邢芊芊好似心里头亮起了盏明灯,她笑着谢过高晋的指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