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带着本队乡丁回家,比捷报晚一天到,李俭已经杀猪宰羊备好酒席留众人吃庆功宴。此次出征,磨盘乡不伤一人,李义得赏银最多,其余人最差也有五两的入账,整个宴会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觥筹交错酒令起伏,一席间众人皆醉。
第二日吃过早饭,李义全家聚在一起听他讲所见所闻。李义口齿清楚讲得跌宕起伏,讲到登崖惊险处,就是李俭也一脸忧色,讲到班师成山县赏奖头功,全家都是眉开眼笑。所有人度过了喜气洋洋的一天。
到了傍晚,李义坐在村口无聊地看天,这个村子大半的良田都属于李家,村里住的多是李家的佃户,李俭兄弟还保有勤劳家风,偶尔到田里干活,而李义这一辈兄弟三人完全不做农活。李义从小就是读书习武,不事稼禾。
看着田里村民劳作,听着进出村口的乡亲们上前夸赞自己,李义忽然觉得这么的不真实,这片农田不属于他,他从未在上面耕作,若是以后自己继承了这些,恐怕经营不好,败落了家族;这些村民跟自己没什么共同语言,村子里五百多人,舞枪弄棒的不少,识字的不超过十个,李俭兄弟仨,加上李义兄弟仨就占了六个,除了一起习武,只能扯一些四里八乡的事情;日子也不是想当然的悠闲,二弟不见得能考中秀才,三弟不见得能有什么出息,李家是否还能欣欣向上?将来兄弟们要不要分家。李义想起自己的把兄弟张秀,很想问问怎么看这些问题,在此之前,他决定去问问刘萍儿。
过了几天,李义又见到了刘萍儿,李义看着她在月光下的脸庞,很是柔美,让人有种依恋的感觉:“萍儿,我觉得你很厉害。”
“哪里厉害了?你剿匪的事,所有人都在说,你最厉害了。”
“我很厉害吧,哈哈,可是我没有你厉害。”
“为什么没有我厉害?”
“因为吧,我一看见你,就好像没脾气,老想听你的话。”
刘萍儿高兴得直笑。
“萍儿,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你这么厉害,什么都能干。”
“如果我想做一番大事业呢?”
“那不是更好吗。”
“如果我想去打北蛮呢?”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打北蛮呢?”
“如果北蛮想要打到蜀州来,我要不要去打呢?”
“别说打北蛮,就是打皇帝,我也跟着你。”
“你愿意吗?”
“干嘛不愿意呢?”
李义知道刘萍儿见识少,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征求到答案。如果萍儿嫁给自己,做什么都应该自己说了算,萍儿只要跟着自己就够了,夫唱妇随,何必多问呢,白白给萍儿增添烦恼。
天未亮,李义就起床坐着,瞪着眼睛想如何跟父母提起。要去投军,可是兵危战险,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人战死沙场,功成是自己的愿望,可是做枯骨的却有千千万万,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何况赴险,这应该是不孝了吧;娶萍儿的事,门当户对乃是自古之训,若是娶了萍儿,就不能在这个事情上给自己家族助力,若是父母亲不高兴怎么办,就算是勉强答应了自己,又是否会善待萍儿……李义眼睛瞪得有些酸,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法子来,思维越来越乱。一拍脑袋,不如去征求二叔李勤的意见。
李勤年方三十六岁,有两个儿子,妻子生小儿子的时候血崩而死,李勤一直没有续弦,妻子死后在府军当了三年弓手,后来回家务农,闲来习武,练得也是一身好武艺,因为家里没有女人,而且跟李俭是分院不分家,爷仨都是到大哥李俭那里蹭吃蹭喝。李勤为人豪放,从来都是笑哈哈的脾气,跟小辈也很谈得来,李义有什么事情了都是跟二叔讲。
天还黑着,李义干脆直接翻墙而过,敲李勤卧房的门:“二叔,我有事跟你说。”
叔侄俩坐在床上欣赏窗外的月光。李勤听李义讲完了自己烦恼,半天也不做声。李义急得不行:“二叔,你怎么看?出个主意吧。”
李勤两手一摊:“我哪有什么主意,你的打算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你真的想去投军打仗?不怕死么?”
“怕死,可是我更怕这么闲着。”
“非刘萍萍不娶吗?”
“一定要娶!”
俩人一阵沉默,都是发愁。
院子里的鸡开始打鸣,李勤道:“这个时候鸡该打鸣了吗?你去看看。”
李义摸不着头脑,还是起身去看。轻手轻脚走到院子里,刚刚站定,就听见墙上传来鸡鸣,声音有些怪异,李义凝目望去,却发现是一只母鸡在打鸣,心里不禁好笑,这母鸡不回窝也罢了,居然还要打鸣。又回到床上盘腿坐下:“是一只母鸡在打鸣,还不到打鸣的时间呢。”
李勤问:“是打鸣的时候吗?”
“不到吧。”
“这母鸡干嘛要打鸣呢?”
“不知道。”
“这是一只比人聪明的鸡,你的问题可以问它。”
李义差点没掉下床去:“不是吧,二叔。莫非是只成精的鸡?”
“没有成精也可以问。”
“二叔,我觉得你像是神叨叨的。”
“呵呵,如果这只鸡是你,它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我猜呀,它根本没问题,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呀,母鸡不该打鸣,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打鸣。可是它就是打鸣了,咱们还听见了。该与不该,又能如何。唯所愿尔。”
该与不该又能怎样,只有自己希望的事情才是重要的,操心那么多徒增烦恼!李义忽然觉得自己从前那么多担忧都是白白费精神,这些问题多思无益,就让父母去烦恼吧。
李义站到自家院子里。听父亲房里有动静了,父母要起床,李义吸一口气,推门而入:“爹爹,娘,孩儿要去西平城,投奔团练使郭大人!投军之前,我要娶萍萍为妻!求爹爹娘成全。”往地上一跪,叩头不起。
李俭和他的发妻李赵氏正穿衣服,见儿子演了这么一出,都愣在那不动。李俭先反应过来:“你要投军?娶刘萍萍?”
“正是。求爹爹成全。”
“怎么这么突然?你先去正屋等着,我跟你娘起来再说。”
李义起身到正屋等着。心里忐忑不安,不断地在心里说,一定要答应!一定要坚持!一定要答应……如坐针毡。
很快李俭两口就到了正屋,李俭不慌不忙,拿起一只碗到院子水缸里舀了一碗水,边喝边走慢慢悠悠一点都不着急,看得李义都觉得像是自己大题小做。李义的母亲李赵氏好像挺高兴:“大宝,你是不是早就看上萍萍啦?你没对人家做什么吧?”满脸的桃花。
李义顿时觉得一往无前的气氛被破坏了:“嗯,嗯!求求娘,我都这么大也该成家了,你劝劝我爹一定要答应。”李义看这架势萍萍的事说不定没什么阻碍。
李俭走到屋子坐定:“郭大人找过你了?”
“郭大人说他早就听说爹爹的名号,所以对我特别好,几次要招揽我,还许了我队长的职位。”李义心说在父亲面前得吹一吹才行,郭达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但是一个队长总归是少不了自己的吧,提前说给父亲听也是无妨。
“队长?你虽然这次立了功,但是毕竟没有当过兵,郭大人怎么会许你这么一个位子。”李俭仿佛自言自语,李义一时不好回答,便不应声。李俭又问了关于郭达和府军的一些情况,李义知道的都一一回答。李赵氏很是担心:“我听说前几天在老虎山,府军死了二十几个人呢,当兵吃粮,太危险了,还是不要了吧。”
没等李义搭话,李俭先开了腔:“府军是就府军,多少年都打不了一回仗,这点事算什么,那二十几个人怎么就死了,都是因为武艺不精,命不好!大宝这么好的武艺,能有什么事!”
李赵氏还是不乐意:“我看县衙里做个捕快就挺好,武艺好以后能做个捕头,实在不行,县衙里你去托托关系,还能找不到一碗饭。”
“郭大人是西平府的团练使,他都招揽咱们大宝,还要我托人干什么,我看府军挺好,跟了郭大人,前程远大!”
李义见父母亲都没把府军和打仗联系起来,盘算了一下,还是不要把北蛮的事情讲出来,日后慢慢再说也不迟,心里安定了大半:“去府军当差只怕要好些年,我想先娶妻。”说到这李义觉得脸红得厉害,心说这面子一定要在萍萍那找回来,等成了亲,嘿嘿!”
李赵氏忍不住先插了话:“我看这事早该办了,你看赵县尉的儿子,十六岁就成亲了,听说孙子都会跑了。”李赵氏絮絮叨叨讲了半天各家的例子,“这刘萍儿,我看着好,脾气温柔,心灵手巧,十里八乡就属她长得漂亮,正合适配我家大宝。哎,大宝,你俩不是有什么事了吧?”
李俭看自己婆娘的八婆之魂在熊熊燃烧,也不想听了:“我看行,孩他娘,你吃过早饭就去找媒婆吧,早点办了。”一锤定音。
李义一颗心算是完全完全放到肚子里了,一股热流散发全身。娶萍萍的事情,父母都没想到门楣高低,自己白白担心了,想来也是,说然自家颇有田财,但是并经不是读书人家,家风没那么死板,不过李义还是希望自己的两个弟弟能娶上别的殷实人家的女儿。至于投奔府军的想法,因为自己没有讲北蛮的事情,只怕父母亲都是把这当成衙门差使看待了。虽然没有对父母讲明自己沙场求名之心,让李义觉得有些对不住,只要这个结果更好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