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4月27日,阴历三月十五日,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到来了,本人出生啦!降生在S省南部一个乡卫生院里,这是这个家庭的第一个儿子,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是爷爷的第七个孙子,第十四个孙儿。
整体介绍一下,我爷爷兄弟二人,另有姐妹(我没有搞清楚),爷爷老大,早年娶妻生一子三女,妻子去世后续弦,就是我奶奶,又生六子两女。我父亲排行第二,上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都是爷爷前妻所生,下有五个弟弟,两个妹妹。到我爷爷去世时,有九个孙子,九个孙女。大伯一女四子,我家四女一子,三叔两子一女,四叔两女一子,六叔一子,七叔一女。这实在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亲戚众多,以致我只记得三代以内的,稍远就不得而知了。我姥姥尚在,共三子三女,母亲排行第二,是长女。大舅三女一子,二舅一子,三舅一女三子,二姨两子一女,小姨一女一子,若干年前就是这样,现在愈发复杂了,没搞清楚。
S省乃是华北沿海大省,经济上不如南方富裕,但比西部好上许多。此处中原腹地,民风开朗,民众思想上比西部开放,比南方传统。又因为是传统农业大省,所以农民生活还算过得去。总之,中原之地也。我们的村子在两条东西向丘陵之间,约五里宽的平原可以耕作,这条平原带养活了数十村庄,由一条连接两县城的公路串起来。靠近南边丘陵有一条小河,发源于西北方三里外北丘陵一个叫娘娘坟的村子,小河常清,山水相依,对附近的村民来说,这都是生活依靠了。南边岭上有我们村分到的山地,山不高,缓坡处都是梯田,上陡峭部是树林,无奇特之处,这里有我无数美好的回忆。
我幼时家贫,如同当时S省无数农家一样,粗粮淡饭,简屋陋席,伴我度过了幼年,现在能回忆到的场景不多了。四个姐姐,大妞、二妞、三妞、四妞,其实她们出生时都有名字的,只记得四姐叫做“真改”,我想这取意于下一个孩子一定是男孩,改变接连四女之意,其余三位姐姐就不得而知了。我的乳名叫做“领军”,一般称作“大军”,我便想,既然大姐是大姐,而我是“大军”,必然是比二妞,三妞,四妞更大,应该是她们称我大哥才对,这个念头一直存在到我能分清事实为止。父亲传宗接代的想法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据说,一度因为生活的压力想将四姐送给城里的远房亲戚,大体上是这样的,一对亲戚夫妇来了,衣着光鲜、体态丰腴,表示了无嗣之苦,大人们就描述城里人如何如何,于是四姐十分向往,接下来就开始要叫干爹干娘,此时出了问题,四姐十分不愿向他人如此称呼,大人也不强求,就此作罢。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一两次,及至成年,父母也偶尔提及,四姐便会回答:“我要是去了城里,今天就不会呆在这穷地方了,怎么说也得……”,于是群笑之。我并不清楚那时的艰辛,到我长大,姐姐们都已可以劳作,遵从人多力量大的原则,生活变得好起来。
小的时候不会走路,父母下田时就带着我,往地头一扔,战天斗地去也。家里用畜力耕田很长时间,一头老牛作领墒牛,三两头在左为辅牛,全部用绳子栓在杠上,杠连在犁上,为了方便拉梨,杠会有各种规格,以小连大,最大的叫“大杠”,跟抬轿子是一个方式,只不过一个推,一个是拉。耕者用一根很长的细绳栓在领墒牛缰绳上,以绳子来操控领墒牛,其余辅牛的缰绳都依次栓在右侧牛的脖子上,最终由领墒牛带领。有一次,父亲赶牛耕地,没发现我爬行到地里去了,到被发现时,已在群牛面前,急切间难以止住领墒牛,如果被牛踩在脚下,不堪设想!父亲果断用长长的鞭子抽在幼儿背上,留下一条血痕,于是我就飞速爬走了,躲过一场灾难。那是父亲第一次“打我”,母亲多次提起那件事,说我从小听话,只挨过那一次打。
后来我和四姐年龄稍长,就由她照看我。这是穷人的传统,年长的照顾年幼的,大的拉扯小的,前几天还听村里年轻媳妇说,先生一个女孩儿,过几年再生一个小子,一来可以符合头胎女孩,可以二胎的计划生育政策,再者大女儿可以照顾弟弟,一儿一女刚好。这一伟大计划能否实现且不说,我小时候就受到这一思想的关怀。四姐太小不能做活,就在家照看我。据四姐回忆说,小时经常背着我到处走,想要到公路上玩耍,公路路面大约高出半米,有一缓坡,然而四姐力气就在此时不济了,要上坡身体不能平衡,便一起摔倒,虽然大的小的都不哭,但摔倒的事情一再发生,苦恼得不得了,现在只留在四姐温馨的记忆中了。我家尚存一张我和四姐的黑白照片,姐姐两只羊角辫,跟我一样穿着衬衫,面容紧张地站在邻家门前。据四姐说,那时正在河里洗澡,忽然听说有人串乡(我们称呼那些到处游走,作小生意的行为为“串乡”)拍照片来了,就拉着我往家跑,终于在邻家门前赶上了,但我没有穿裤子,只有一件衬衣,所以拍了半身照,如今是我最宝贵的照片了。
自打记事时起,家里就有一群鹅,四姐就每天带我把鹅赶到河里,晚上再赶回来,陆续病死、失踪一些,直到只剩下一只大花鹅。四姐坚持认为它比我的年龄还要大,我虽然怀疑但也有些骄傲,我时常告诉其他伙伴们“看!那是我家的鹅,比我年龄还大,可能是要成精的。”大花鹅偶尔也能帮我打架,只要它展开巨大的双翅,就足以让小孩害怕地跑开了。大约是因为年老的缘故,大花鹅很瘦,可以飞翔一段距离,有时候我和四姐会故意追赶它,大花鹅就会从平地飞起来,最后落在四五十米远的地方。对一只家禽来讲,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能力,以致于我们如此骄傲,迫使它一次又一次飞起来,直到把它赶到河里。我们是如此喜爱它,直到它不能下蛋很久了也不忍吃掉或卖掉,但终于有一天大花鹅不见了,我问家里人,他们告诉我它去西边水汪里玩去了,我就去找,但没有找到。我怀疑它是被卖掉了,也可能鹅老成精得道升天了,我更相信后者。那时慒懂无知,并没有立即追问家人,而时间久了,感情就淡了,只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要向小伙伴们炫耀,我家曾经有只大花鹅,比我年龄还要大,还能飞得很远……
父亲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曾到外地做生意几年,那应该是母亲最艰难的日子了。记得小时候家里两棵泡桐树、一棵槐树,很高大,于是在上面横放了一些陶土罐子,用铁丝固定在枝杈上,放养鸽子用,一般并不喂食,只是任其觅食,自行繁殖。到了一定时候便想法捉一只来吃,有时野鸽变家鸽,也有时家鸽变野鸽,增增减减没有绝迹过。有时鸽子就会成群落在邻家的茅草屋顶上,凡是此类生物都有“挠”的习惯,碰到茅草便要挠一挠,将邻家的茅草屋顶挠得够戗,至于严重到什么程度现在已经不在可查了,印象里从外表看不出来的,然而,愚昧而无聊的人总是有自我表现欲的,而欺压弱者也成为古往今来发泄生活压力的一种方式。邻家对此事大加伐挞,具体的情形已经也不记得了,印象里在家门前邻家老妇大骂不已,他年青的儿子则采用肢体语言,我三姐则搂着我和四姐躲在墙角,惊恐不已。大姐二姐还能上前用身体替母亲遮挡一下。那时真是艰难不已,父亲几年不在,母亲是难以开口骂人的,唯有哭泣……那时我好像已会走路,还会追着鸽子在院子里跑。到后来,人们的思想越来越趋于“开放”,于是家里的鸽子就都不见了。又记得三姐要交学费,好像是四元钱,正值山上的酸枣熟了的季节,于是母亲便带着二姐到山上去打酸枣,从早上到天黑,以致不能认清山路,干脆在山上度夜,但终究三姐不上学了,在家里干活。二姐上到初二,住校,有一张床,还有暖瓶,曾经带我去学校玩,是在冬天,怕我从自行车上摔下去,就把我放在车前梁上,冷的厉害,以致到了学校就用热水把手泡起来,其它的就没什么印象了。后来父亲回来了,大概文化既少,而又没有金钱观念的缘故,并没有赚到钱,也可能带了一些钱回来,家里的生活从此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