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赵德昭一身衮服,望着底下朝拜的臣子,心中波澜起伏,宽大的袖袍里,双手紧握。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将整个大宋江山踩在脚下,这种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
思绪万千,只待听到耳边呼唤声传来,赵德昭才回过神,让众人免礼,轻咳几声,想要说些话来,可直到这时,他突然脑子中一片空白。
这些年,赵德昭一直想着重新夺回那属于他的荣耀,可幸福来得委实太过突然,突然到他完全没有准备。
好在他是见过世面的王爷,当年也跟着赵匡胤南北战争过,很快便回过了身来。
“今日朕领先帝遗愿,登基为帝,当以天下为己任,壮我大宋河山!”
这话一出,群臣自然是跪拜叩首,齐声呼道,“官家圣明!”
杨延昭立在百官之后,甚至还在诸郎、博士称内朝官后,此番他仍是戴罪之身,没有官职,只能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不过白发的他很是吸引人眼球,天下之大,未老却华发满头,除了卫庄之外,便剩下杨延昭了,可见这是稀奇之事,因而即便他立在最后,早就被所有人看到了眼里。
曾经,杨延昭风华绝代,自是不少人识得他面容,心里很是惊讶,投奔辽国的他怎又到了大殿之上,可稍后想起今夜宫闱变故,皇位更迭,倒也就不再去关心这震撼力远不及的事情了。
此刻,杨延昭也与众人一道跪拜,说着恭贺登基的吉祥话,心里却在等着那一句最想要的话来。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朕当勤勉朝事,察百姓之苦疾,施仁义之政,扬我大宋万里不可挡之国威!”
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赵德昭说的是热血越发的沸腾起来,眼扫过台下高声齐呼的百官,终于道出了杨延昭最为期盼的话来。
“照古制,免各地今岁赋税,赦牢狱囹困之人!”
道完这句话,赵德昭双眼紧盯着一直低着首的杨延昭,待看到后者双肩一震时,嘴角翘起,露出个笑意来。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今夜之事,别人或许不甚明白,但是赵德昭却清楚的知晓杨延昭的所为。
若是没有杨延昭,这江山也不会回到他的手中。
待群臣呼喊声罢,赵德昭免不了大肆分封,唯有这般,才能除去赵光义留下的余威,建立起属于他的真正朝廷。
尖锐的声音在不断的朗读着,这是由赵德昭与赵普等人短暂商议后起草的一份封赏,那灰袍的小太监彭雁则是自幼跟在赵德昭身边,如今也算是一步登天,虽然心中极力的掩饰着,但话音中仍带着些许的颤抖。
可这些,谁又会去在意?
在山南西道的赵德芳被召回入京,授予惠王,领开封府之事。
这第一道旨意倒也是合情合理,毕竟二人皆是太祖骨肉,关系很是紧密,这些年,碍于太宗之势,不得相见,作为兄长的赵德昭继位,带着赵德芳享受荣华富贵,也是无可厚非。
赵普、沈伦、卢多逊等本就是手握一方权柄的大员是无法再提拔,便皆赐了侯位,而其余一干人等皆做了提拔,吕蒙正由此一跃成了三品大员,做了大理寺卿。
顿时,大殿上,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曾经落进下石,对赵德昭打压再三之人皆是心中戚戚然,不敢抬首直视,生怕下一刻高台上会念出他们的名字,再由殿外候着人高马大的禁军给拖了出去。
可待那长长的黄绫缎念完之后,并无听到责罚之事,这些人才偷偷的喘了几口气,赶忙的将额头上的汗珠抹去。
那彭雁几乎是一口气将圣旨给念完了,正欲稍稍歇歇时,又见赵德昭拿出块玄白色印金边的锦帛来。
这块锦帛他倒是见过,是赵德昭还是燕王的时候所写下的,当年,恰是那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谈笑间夺得蟾桂枝。
那是,还是彭雁立在一边磨墨,也曾看到了一两眼,这是官家写下的情义书,只是那风干的笔墨旁,不知在何时又添了几行小字。
恭敬的接过锦帛,彭雁看了眼远处低首的白发身影,又是继续念诵道,“杨氏璟,朕相识于开宝年间,其人怀瑾握瑜,蕙心纨质,才可胜古之先贤,更是忠义无双,孤身于辽国之境,手刃仇敌,杀得那耶律休哥,可谓是真猛士也!”
这些便是墨迹赞新的字迹,彭雁读完这几句,又是往下看去,“我大宋礼仪之邦,千秋华夏之社稷,当需此等贤良才能之士,上与朝廷平四野,下理民情安定一方……”
又是一段话,连绵不绝的在殿中响起,听得这些话,低首的朝臣无不暗自望向杨延昭,纷纷心中猜测杨延昭在今夜之事中扮演了何其重的角色,也在想着他能得到怎样的封赏。
即便昨日是叛国逆贼,可今日却成了从龙功臣,这等幸运,怕是普天之下都没有人可以占有。
“今封杨璟……”
尖锐的声音停了下来,却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他这一停,使得朝堂上那些暗自揣测之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封杨璟为枢密院副使,加同平章事,赐文武侯!”
赵德昭的话突然凭空响起,听得这些,满殿朝臣无不震惊,即便是赵普与卢多逊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之前在内殿相商时,明明是封杨璟为吏部侍郎,官家怎就变了主意,这般有违古制的封赏?
枢密院副使乃是从二品大员,同平章事虽说乃是虚职,但亦可享受宰相的殊荣,最为重要的却是文武侯的爵位。
放眼千年,古往今来,有谁能在弱冠之年封侯?
而文武二字,其中之一若是放在封爵或者谥号,便是风光无限,如今官家封文武侯,这是要让杨璟领文武百官。
越是想,赵普等人便越是心惊,只是城府极深,并未多言,而其余之人则是纷纷出列位,道着此举的不适之处。
“臣有异议,杨璟不足以服众。”
蒲安礼第一个囔出声来,手中握着数万精兵悍将,并假意臣服赵廷美,换来这情报,倘若没有没有他,赵德昭又怎能轻易上位?
而他不过是封了个忠勇伯,那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又凭什么轻而易举的做了枢密院副使,更是得文武侯之爵?
可他这一出口,便被对面站着的沈伦阴沉着脸瞟了一眼,虽不解其中之意,蒲安礼还是吞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而他之后,又是诸多朝臣开始说着反对的话来。
“官家,万万不可,杨璟尚且年少自是不能担此重任,还请官家三思才好。”
“杨大人文韬武略着实惊人,只是此刻大宋江山社稷正是兴盛之时,诸事繁多,臣恐怕杨大人难当此重任,还望官家收回成名才是。”
……
顿时,整个大殿都热闹了起来,更有老臣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祖宗规矩不可逾越,赵德昭的一道圣旨,又是将杨延昭逼成了众矢之的。
冷眼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直接无视那些要杀人的目光,杨延昭便是在那立着,似乎这所起争议之事与他毫无干系。
曾经,他是想着步步高升,做个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的安闲官老爷,可被赵光义那般玩弄于鼓掌之间,几经生死,待遇到这千古难遇的喜事时,却有些不知所以的感觉。
是那种说不出悲与喜的感觉,心里头便是那般莫名的安静着。
“够了!”
高台之上,赵德昭从龙椅上立起,甩着衮服宽大的衣袖,脸色冷峻,面带寒霜。
“年少又何妨,古有甘罗十二岁便做上卿,他之功不过取数城归秦,而杨璟何曾逊色与他!治闽南,建书院,哪个不是有有功于社稷之事?”
说着,冷哼一声又是道,“去岁攻辽,若不是杨璟,云、朔、应、寰四州的百姓又岂能重归我大宋国土?若不是杨璟,谁能在辽国上京击杀那耶律休哥?若不是杨璟,那耶律贤又怎会重疾在身,朝事都不能料理?”
一席话说得群臣语塞开来,那蒲安礼更是觉得冰冷的目光刺在他的后背上,似乎正是说给他听的一般。
即便勇武过人,更是身后有了不起的儒家,蒲安礼也是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心里竟生出些许莫名的畏惧。
这便是帝王之怒,真龙紫气?
心中有些忐忑的蒲安礼不敢多言,大殿中再度安静下来,只是多了让人不安的惊恐之气。
“官家圣明,杨璟文才武略,着实是我大宋之福。”
赵普出声道了一句,身后的卢多逊等人皆是应声,杨延昭则是叩首道,“臣杨璟叩谢官家圣恩。”
这番,大宋最为年轻的侯爷便由此而生了。
宫外,街道上,四处可见兵卒匆匆而行,缉拿可疑之人,但是有两道身影却无人敢上前盘查。
一人白衣白发,一人白须青衫。
“少主,你可真想好了?”
白须青衫的却是王薄,一边走着,一边低声道了句。
“王太保,当年的事,早已经成为过往,又何须强求,万里江山于我又有何干系?若是我真的在乎荣华,又怎会做这隐于世人的流沙卫庄?”
卫庄淡然的道了一句,二人似乎在闲聊着,可所说之话却是惊天动地的隐秘。
说着,卫庄理了理被晚风吹散的白发,转过首,望向王薄,“太保你不是道家的人么,为何要一直理会我这背负上天惩罚的人?”
上天惩罚?
听得这几个字,王薄不禁想起当年烽烟四起的岁月,那道伟岸挺拔的身影,只是当初英明神武如他的人,为何要将皇位给那义子?
只是因为莫须有的‘郭家江山,不及二世?’
深吸了口气,王薄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去开口。
“罢了,王太保,你不应该如此的念及旧情,否则误了宗门之事可就不好了,那柴荣我也有了些线索,似乎,应该还活着。”
道完这一句,卫庄飘然而去,望着他的背影,王薄轻叹一声,即便知晓他活着又何妨,以你的性子,又怎会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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