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城,临水街,寂静一片,恰如冰雪过后,再无虫蚁之声那般,瞧不见半个人影来。
近街的小茶肆也无了往日的热闹喧嚣,伙计与掌柜已经不知到了何处,此刻,一张木桌前坐着四人,正自斟自饮,恰是那掌柜先前赶不走的杨延昭几人。
“公子,你这一招可谓不得不恨啊,如今一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灭了这党项李氏,我等也能回到汴梁,公子含冤得雪,当真是可喜可贺。”
没有酒水,孟良便径直倒了一杯他很是喝不惯的苦茶,满脸笑意的以茶代酒,一饮而尽,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杨延昭没有举杯,也无欢喜之色,只得尴尬的扬了扬手中的空了的杯盏,有些气弱的道,“公子,是不是某说错了话了。”
一边,焦赞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这夯货,哪壶不开提哪壶,公子为人正气凌然,如今实则无奈使出这见不得人的手段,虽说是对敌,但利用女子性命来达成目的,心里定然是不好受。
只是这种心结,也不是他做属下能够明面指出的。
孟良见杨延昭不出声,焦赞自顾自的饮着茶水,平日里比较投缘,性情大大咧咧的崔平更是低首把玩着杯盏,当即有些慌了,伸手挠着头,不知犯了何种错来。
一时间,小茶肆里竟变得无比寂静,只听得孟良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唉……”
好一会,杨延昭叹了口气,“但愿如此,这是非之地终不能久留,希望经此一乱,李氏能元气大伤,不过上面那位要一个不留,还需你我动手才是。”
闻言,崔平手中的杯盏倾翻,洒了一桌的茶水,而他也没去理会那洒满桌子的茶水,紧紧的盯着杨延昭,“教官,连妇孺也……”
这话一出,正在喝茶的焦赞脸上猛地变了,即便是孟良,也没了先前的自嘲的窘态,皆是变成了凝重之色。
没有出声,杨延昭低着头,三人看不出他的表情来,而跟着他时日最久的崔平则是心凉了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张了张嘴,又是合了起来。
“吱呀!”
茶肆木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暂且打破了让人窒息的寂静,是那外出打探消息的萧慕春回来了。
“公子。”
走到桌边,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几人,萧慕春想要开口询问,却听得杨延昭轻声道,“萧大哥,外面的情形如何?”
“那李继捧摔人将李家二房满门杀尽,满身是血的疯癫痴笑,或许是杀到了兴处,竟又领着手下兵卒去了李氏各大宗族的府邸,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听得这话,杨延昭一握拳头,这灭门之事,他始终做不出来,否则刚才崔平提及时,他也不会沉声不语,如今有发了疯的李继捧代劳,倒是求之不得。
心里激动了好一会,杨延昭突然每天一皱,“萧大哥,那李家三房呢?”
“三房如今掌舵的是年纪年方十七的李继迁,人称二将军,此子生性敏慧,只是昨夜‘翠春楼’之后似乎也变得疯癫了,所以属下并未去打探。”
‘翠春楼’一事是杨延昭所策划,所以他自然明晓,李继迁他也见过,的确是个耳聪目明的俊朗少年,此人倘若留着,日后必定成党项一族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才选了李继迁。
现在听到他疯癫了消息,杨延昭眉头紧锁了起来,右手食指又下意识的在桌面上敲打了起来。
大悲大喜,悔至深处,痛道极致,都可能令人刺激的失去了理智,而越是七窍灵通之人,越是容易受此影响。
只是这种事情也并非决然而论,聪慧之人自由过人之处,这李继迁或许就是这其中之一,若是这种人存在,要找到幕后的指使者,自然不是难事,到时候他杨延昭岂不是遭受无休止的报复?
眉头越来越紧,修长的剑眉甚至要拧成了绳索来,不知为何,杨延昭总觉得这李继迁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威胁,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拼命的回想着,突然间,只觉得心中如闪电划过,惊起无数的惧怕,他记起来了,‘李继迁’三个字是前世曾经见过的。
那是西夏一国得以立国的关键,是这西北之国的开国皇帝,使得宋朝边界百年不得安宁的根源。
“啪!”
拳头砸在了木桌上,杨延昭站了起来,“都跟我走,去李家三房那里,这李继迁留不得!”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慕春等人心中一惊,还未弄明白缘由,杨延昭已经大步出了茶肆,他们只得紧跟其后,匆匆的离去。
街巷皆是空旷的很,五人找不到马匹,只得徒步疾行,好一会,才到了那李继迁的府邸,大门紧闭,翻墙进去,里面除了些家仆,其余之人皆见不到踪迹了。
不好,李继迁这是要逃离夏州城,看来他是有所察觉了!
杨延昭心中一凛,当即转身,“快,随我去打探消息,这李继迁切不可放过!”
见他说得这么郑重,萧慕春四人自不敢懈怠,跟着杨延昭快速的出了宅院,往那街道上疾行,好在李继捧是调集兵卒一道离去,才使得他们有机会发现了对方行踪。
去往北城门的方向,数百名兵丁正快速前进,在他们队伍最前方,李继迁一身虎肩甲,本该挺拔的身姿因受了鞭伤,骑在马上背有些佝偻。
他的一侧,是另一年岁小上几分的少年,骑在马背往前走去,稚嫩脸上挂着清晰可见的泪痕,显然有着不舍与局促。
这不正是李继迁兄弟二人么?
巷道中,杨延昭眼中露出冰冷清冽的目光,伸出手,从衣角撕下一块布巾来,遮住脸,见他这般,随行的萧慕春等人都照做了起来。
“萧大哥,弩。”
萧慕春忙将怀中的袖珍弩递给杨延昭,转过首,见孟良与焦赞都没有随身带着武器,遂将棱刺递给孟良,而那崔平则是取出棱刺给焦赞。
“呵呵,多谢大哥,不过小弟还是有法宝的。”
没有接萧慕春的棱刺,孟良拍了拍腰间的葫芦,这东西他一直带着,萧慕春每次问,都只是笑而不语,见他现在仍在卖关子,便不去理会的将匕首收了回来。
另一边,杨延昭已经将弓弩对准了李继迁的脑袋,即便他带着头盔,这弩的爆发力也足以刺穿他的头颅。
“咻!”
箭矢应声破空而出,划出一道寒光,直扑李继迁而去,似乎下一刻便要掀起一抹妖异的血红色。
可就在这时,李继迁在马背上测过了身子,想要将弟弟李继冲的眼泪抹去,而那箭矢也刚好擦着他面颊飞过,射在了砖石面上,激起无数的火花来。
“保护二将军,有刺客!”
张浦一声怒吼,那几百兵卒顿时将李继迁兄弟二人围住,护佑着往城门方向离去。
一击落空的杨延昭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日后的心腹大患这般安然脱身,将弩递给萧慕春,便从小巷子中纵身而出,朝着李继迁杀去。
他这一动,身后的四人自然也是动了。
那孟良更是撒开了脚丫子跑在了杨延昭的身前,看着手持长矛的兵卒冲了过来,随即从腰间取下葫芦,拔开塞子。
“啪啪!”
浓烈的硫磺味下,一大团火焰从葫芦口中喷了出来,有来不及躲闪的兵卒当即被火给燃着了,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这时,杨延昭也才知道孟良这葫芦原来是装的这玩意,或许以后可以让他造些枪炮出来,这念头一闪而过,趁着人群的混乱,操起一杆长矛,便继续往着李继迁杀过去。
孟良的杀手锏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因而杨延昭长矛在手,恰是那游鱼得水,很快便杀到了李继迁的身前。
“二将军小心!”
一边的张浦反应了过来,抽出长刀迎了上来,只听得当啷一声,又是火花溅起,他手中的长刀脱手而出,人更是差点落马栽倒在地。
解决了这最后的碍事之人,杨延昭盯着李继迁,眼中精光闪过,长矛犹如灵蛇出洞,直刺他的面门。
危难之时,这李继迁回过了神,一脚踢了李继冲的马肚子,自个则是半身仰在马背上,夺过了一劫。
可杨延昭的枪法造诣又岂是一击就尽,眨眼间,长矛闪着寒光的朝李继迁刺去,后者已到了别无可躲之处,唯有瞪着大眼,满是惊愕的不知所措。
可异样就在这时发生了,长矛就要碰到李继迁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恍若从心底响起,带有不可抵抗的空灵之意。
这气息好生的强大,强大到杨延昭的长矛再也无法前进丝毫。
“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融在了周遭的空间之中,让人瞧不见马在何处。
终于,在杨延昭的身前,一头瘦骨嶙峋的黑马凭空出现,甩着尾巴,打了两个响鼻,绕着李继迁等人身边走着。
抬着蹄子,慢悠悠的走着,若不是那瘪着的肚子,还真以为它是吃饱了在散着步。
就是在那般惬意的走着,可是所到之处,人竟是那般奇迹的消失了,李继迁,李继冲,张浦,那些兵卒,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在杨延昭等人目瞪口呆之时,那黑马又是打了几个响鼻,自顾自的往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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