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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莫逆有隙(1 / 1)

泾原节度使官邸后门旁的僻静处停着的一辆马车上,袁达抬头望了望天空,他出谷已有十天了,华阳不知还好?他感觉得出令狐绢对华阳的杀意,故那天在密室不肯将自己判断的藏宝地点告知令狐兄妹,令狐绢那天在密室内的设想也让他很是担心,不过以他对令狐绢的了解,这个从小就有些刁钻的大小姐心地其实不坏,只是不知为何对华阳怨气颇深,只要让她出足了气事情应该也就了了。为了平息她的怨气,他向令狐兄妹保证一个月之内拿到宝藏,以此交换华阳的平安出谷!可未等他来得及探明宝藏的确切地点,令狐绢就已安排盈香和王香爱开始了她自己的计划。他是不是想错了?这次这位大小姐似乎压根就不肯放过华阳和李义山,担心他们出事,他也不得不跟着令狐绢的指令奔波于其中周旋。

那日令狐兄妹离开谷中后,王药医又报知他华阳禁食不饮,见华阳面色灰白,自己为了她的平安殚精竭虑,她却毫不珍惜自己,他终于忍不住怒气了:“你这是何苦?不过是一幅图而已,怎及你性命重要?听说李公子此次已高中,不日即来接你,你想让他看见你这副样子?你岂不辜负当时灵都观中他救你一片心意!”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生气,但他的一番话终于触动了华阳心底,她缓缓落泪开口:“袁大哥,我不能再让玉溪为我伤了自己。玉溪一向以匡扶天下为已任,我师父也以渡人治病为已责,师父至死不肯交付的东西若被我交到他们手上,我若生何以面对玉溪,赴死何以面见师父?”

他当时怔了半晌,他从来都是以令狐綯指令为是,从不考虑是非曲直,他的生命一直是安静无波的,可在她面前,他一次次地茫然无措。她的眼泪让他心疼不已,沉默半晌,他将汤药碗端给她,命令道:“不准再做傻事,我袁达以自己性命作保,必护你二人平安!”

可是他知道谈何容易?他私心里只想让她活下来!可华阳果然信任了他,写信嘱咐玉溪不要寻找她,安心等她归来。他想阻止李义山的乱跑,半路将图截到手就罢了,可李义山显然也明知是圈套仍然到处奔波,袁达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

坐在车内的王香爱看了一下袁达,只见他沉思着好久不语,这位的冷峻护卫长近来越发难以捉摸了。她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闷,笑着道,“我初一见盈香都吓了一跳,女史可真是神了,真的是一模一样!”

前些天他刚见时也大吃一惊,但听到‘华阳’开口便明白不对,待到她嘻笑着向自己蹲身行礼时就全然露了馅。华阳的神韵和风采岂是容易学得的?盈香的动作幅度大,声音爽朗,仅是模仿华阳的一笑也让他费劲指点了一天。沉默了好一会,袁达才开口道:“只要不说话不做大的动作,应该是任谁也看不破!”只能希望她不会在李义山面前露了马脚,顺利地拿到藏宝图,平息令狐绢满腔的不甘心!而在华阳,藏宝图不是她手中弄丢的,玉溪的平安自然比藏宝图更重要,应该也会无可奈何接受事实吧!

王香爱信心满满地笑道:“即便是有点破绽也不要紧,盈香应该已将迷魂散放进了他的酒中了,王家世代传下的秘药,没有几个人不中招的!”

袁达不语。

王香爱叹了口气道:“只不知这次盈香可能拿得到图?”

即便盈香拿不到也没关系,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袁达相信自己也能够确定下来宝藏的具体位置,只要能保证华阳的平安,他会将它告知令狐綯。

见袁达并不理会自己,王香爱瞟了他一眼,自以为看透了他的心思,袁护卫长上次亲自出马,虽截到了李义山却没能拿到藏宝图,还差点被那个渠成弄得脱不了身。她心里想着自觉地就说了出来:“那个叫渠成的是什么来头,可查出来了?那可是个深不可测的家伙!”

令狐綯说渠成就是神策军中传说的“鬼丐”,说好在他见机收场了,否则难免不敌或受伤。又叮嘱他要小心此人,好就好在此人出现时虽不断易容变化,但从来不改名换姓!袁达没有回答王香爱,只是又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语道:“应该到时候了。”

一语未了,却见‘华阳’从后门悄悄地探出头来,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一溜烟便跑了过来,对袁达笑道:“等急了吧?”

王香爱忙抬起身问道:“可拿到了?”

‘华阳’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当然,人多眼也多,我只能将药抹在他杯子上,所以半晌才发作。”她想着方才弄错了放倒了韩瞻一事,又觉得很有趣,哈哈地笑了起来,见他俩望着自己方忙收住了笑,也不敢告诉他们弄错了人的事,只道,“李公子可被我整惨了,他们还以为他是喝醉了呢!你们没看见,那王小姐还真是——挺漂亮的,就是不如小姐爽快……”

她明显地改了嘴,但袁达也不去探究她掩饰了什么,只打断了她不停的唠叨,简短地问道:“在哪里?”

‘华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又笑了起来:“看来李公子真的不知情,他说放在府中他房中的一本《道德经》中夹着!”她想了一下,“我已经写好了!”她边说边将一张字条递给袁达。

袁达接过字条只看了一眼,便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竹筒,小心地放了进去,又从马车上的笼子里伸手取出一只鸽子来,将竹筒小心地缚在它的脚上,爱抚地摸了摸,伸出手来放了出去。

‘华阳’一直望着他,抬头看了看飞出去的信鸽,忽然向他笑道:“我也可以回去了吧!这些天可把我折腾死了,顶着这张脸生怕不小心露了馅!”不等他回答,她一跃上了马车,又望着他笑道,“这下好了,你也可以回府里来了,不用再在那个破山谷里猫着了。”

袁达不言语,哪里可能有那么快!只是这样的话——一切应该都能平息了吧!想到即将送华阳离开,他心中又莫名地有些惆怅。他驱动着马车到达官邸的正门处,‘华阳’见他下了马车忙探出头小声问道:“你干嘛?”

袁达也不理,径直走到大门上与门人说了些什么,门人便热情地引他进去了。过了不多时,他竟背着李义山出来了,而王茂元竟也跟在后面,还试图挽留他们在府中歇息。但袁达客气地回绝了,说李公子是应韩公子之邀前来拜访,之后还要赶往兴元,多谢王大人款待,不胜感激,改日李公子必将再登门致谢。王茂元只得叮嘱他小心服侍公子等等,‘华阳’见王茂元出来,早已一溜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待马车驶出了这条街,袁达才开口道:“下来!”

‘华阳’从车顶上一翻而下,笑嘻嘻地道:“就知道瞒不了你。”又横了他一眼,“你为什么把李公子弄回来,也不挡住那王老头出来,险此被他看破!”

虽然是夜里,但袁达看着她的那张脸还是很不自在,盈香本来长得还不错,人也直爽大方,但改扮成华阳却硬生生地成了四不像!他瞥了她一眼,道:“把这张脸换了吧!”

“为什么?”‘华阳’诧异道,“小姐说你喜欢——。”她想起了什么,知趣地停住了嘴,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在脸上擦拭着。

袁达沉下了脸,又是令狐绢!他盯着盈香,问道:“她还吩咐你干了些什么?”这大小姐一定要将李公子支使得团团转,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她的气现在总应该出够了吧!

盈香想起令狐绢交代给她的事,要她在王小姐面前夸赞李公子的才貌人品,要她撺掇着王小姐去见一见李公子,还要她……,盈香想着不由地笑了起来,但转眼看见袁达正盯着自己,便收起了笑正色望着前面的路,令狐绢交代过不准说的事她是不能透露的!

袁达也不再问,但他心里有些不安,将手放入嘴里打了一个唿哨,很快一阵马蹄的嗒嗒声传来,他的黑驹马果然追了上来,袁达将手中的马鞭放在盈香手上,自己一个纵身跳上了黑驹马上,没忘了丢下一句:“送李公子回去,告诉他华阳过几日就到!”他一踩马镫,黑驹马便默契开始快跑了起来。

“哎——”盈香叫了起来,但袁达转瞬就不见影子了,气得她一打马鞭,驾车的枣红马猛然一惊,亦嘶叫着快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星月兼程的袁达就已返回长安的令狐府中,令狐綯见了他欣喜地拍着他的肩膀道:“辛苦了,图已在绢儿手中,但是你还得即刻赶到谷中——,”他沉吟着望了袁达一眼,“刚接到飞信,‘鬼丐’恐怕进了神龙谷!”

袁达心里一惊,抬起眼望着令狐綯。

令狐綯叹了口气,不胜忧虑地望向窗外:“问题是他并不是仇士良遣去的,绢儿很担心此人到底掌握了些什么,又是为何而来?”他咬了下牙,望向袁达,“将龙潭院中人全散至谷中其他地方,等他走后再回,万不能让他知晓谷中秘密。”

袁达迟疑了一下:“他不过一人而已。”用得着对“鬼丐”这么如临大敌吗?

但令狐綯皱了皱眉,这是仇士良特地派人来叮嘱的,不知何故,仇士良似乎甚是介备此人,但他只是简单地嘱咐:“慎重点好,此时万不能出乱子!”

袁达忙答应了正要离开,令狐綯想起一事来:“盈香呢?接回来了?”

袁达返身回答道:“她驾车送李公子随后就回来。”

令狐綯皱了一下眉头:“为何将他带回来?他知道了?”

袁达一笑:“他中了迷魂散,如何能知道!我要盈香将他送回去等着华阳。”

令狐綯一怔,目光闪烁着躲避开袁达,可袁达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紧盯着等他开口,令狐綯只得叹了口气道:“我一向待你如何?”

“公子……”一丝不祥掠过袁达心头,朝夕相处了二十年,他们彼此都太了解,他直接避开这个话题道,“出来前我已向华阳承诺过,以我性命作保,必让她平安!”

令狐綯也并不因袁达强硬的态度生气,伸手在他肩上安慰似的拍了拍,试图转开话题:“盈香这丫头待你不错。”

袁达不作声,他知道令狐綯的意思,但他不想转移话题,固执地望着令狐綯。

“怎么,不中意?”令狐綯倒是一片真心地关切道,“你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听我的,盈香真的挺不错,而且……”

“公子——”袁达语气中带着恳求,打断了他的话。

令狐綯无奈地皱紧了眉:“华阳不行,”停顿了一下他又坚决重复道,“华阳绝对不行!”

袁达却执意地盯着令狐綯:“我只要她活着!”他望着目光躲闪的令狐綯,“公子答应过我的,一个月内找到藏宝图,让她出谷!”

令狐綯一咬牙,索性坦白道:“实话告诉你吧,不光渠成在找她,李瑞钦不知从何得到了消息,也派了人来四处寻找她,”他摇了摇头,真的很无奈,不但令狐绢,仇士良也不肯答应的,这样下去神龙谷已无秘密可言,“这个女人——不能留!”

见袁达一脸的震惊与失望,令狐綯只得好言解释道:“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想,没错,我是答应过你——但我当时亦没考虑仔细,此时放她——不异于功亏一篑……”是啊!李义山,李瑞钦,渠成,不论是谁知道了这个秘密都有难以收拾的麻烦!

袁达的脸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却没有任何表情,他不看令狐綯,只斩钉截铁地说:“我只要她活着!”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要她活下来,不只是因为他向她许诺过!

令狐綯不由满心的愤怒,还要他怎么解释?袁达是从不讲条件从不问原因的!他一直知道袁达一根筋,但素日也没觉得这性格有什么不好,可此时他却不由地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他揪着袁达的领襟与之对视:“你醒一醒,她是别人的女人!何况她根本无意于你,你不要太傻了,何必为他人……”

可还没等他说完,袁达竟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大步向外走了出去。看着袁达的背影,令狐綯竟有些束手无措,心中的内疚翻腾成抑制不住的恼怒和失落,袁达从不曾这样对待他!令狐绢说得对,华阳——真的不能留!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对外叫了一声:“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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