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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惺惺相惜(1 / 1)

李义山也知道自己与李瑞钦等人有些格格不入,处于这些非富即贵又骄纵狂妄的道友之中,他本能地有些抵触。他此次来玉阳山的目的是刻苦读书,准备博取功名——家庭期望他早日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生活逼迫他尽快解决衣食温饱。他希望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搏取社会的尊重,更期冀凭借自己的能力实现从少时就向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人生理想。

上次科举应试落第有些打击了李义山的信心,但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还不擅长应试文的刻板程式而已,他太过于自负,喜欢随感而发,挥笔而就。这确是个弱点,所以他听从老师令狐楚的话,准备专心地认真攻读,想要达到既不以文害意,又不致文体过份随意的程度。

故此,他更无心在此结交过多朋友,浪费过多精力与时间,这些世家子弟对他认同或不认同他都不在意,他本来志不在此。他并不是不知道官场上的一些捷径,但年少气盛的他自恃才高,很不屑于此道,从小家庭的贫困让他能领会老杜“残羹与冷炙,到处潜辛酸”的苦楚,他不愿追随在这些倚仗家世而轻蔑他人的世家子弟身后。但与外人认为他的清冷高傲其实不同,少时的坎坷经历让他更能明白和理解他人的苦处,出于从小就树立的匡扶世道的理想出发,他一向善待身边的每个弱者和良善之人,也乐于为他们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但对于宁国的欣赏和善意邀约,他拒绝得有些违心。初识宁国时他就被她的直率俏皮、豪放不羁所打动,这是个他以前未接触过很特别的女子。见过宁国几次后,她的平易好学、真诚待人、宽容大度更让他赞许,她真实而不矫饰、喜笑忧乐都出于自然天性,她对皇朝的担忧,渴望建功立业纠乱归正的想法都与他不谋而合。偶有两人相对一视时,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嘉许与欢喜让他怦然心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抓住了他,让他开始不安起来。

本朝门第观念森严,注重家庭背景与士族地位,士庶之间极少往来通婚——何况宁国是何等身份!身份的不同,现实的差异乃至俗世的规矩与礼法简直就是不可跨越的天堑!他不得不压抑住自己心里蠢蠢欲动的爱慕之情,不能表露出一丝痕迹。他本能地躲避她,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岂止是天渊之别!

人生有幸得遇见,可偏偏只是相隔咫尺,却堪同天涯的缘分!他不由地想起李白的诗句“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这种无奈与惆怅和本就因这世间的太多不平而积压在心里的愤懑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冷傲表现得更加不可捉摸了。令狐绹说他越来越愤世嫉俗,其实他只是对无法扭转人世间的不公、无法把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满,但他也知道这样于自己并无益处,生活教会他的是遇事应该积极面对、迎难而上。

但对于宁国,好像除了逃避别无他法!

天气进入夏季后,雨水却较多了起来,一日初放晴,李瑞钦不知从哪里听闻距此地百里之外有一个绝妙的景致,惊险的很,遂约令狐绹等人一起去游玩,令狐绹爽快地应邀参加了。

李义山独自在屋内看了半晌书,站起来在窗边看了一下,今日天气着实难得的好,于是信步便向观后的溪边走去,见溪水较前次散步时涨了不少,溪的两岸都有人在浣衣——阴雨了好几天了,都不免积有一些衣物要洗。

溪边的草木在阳光照耀下油绿逼人,展现出夏季旺盛的生命力,空气中也散发着一股特有的氤氲气息。下了这许久的雨,溪水竟仍还如此清澈,李义山突然好奇地想一探这溪流的源头。他于是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溪边的小径还仍然潮湿,但越向上游走,花草越密,风景也更多地动人之处。行到一处山势平缓之处,溪面也宽阔了起来,但溪水并不深,一排规则的大石头间隔铺在溪中,显然是为两岸的人渡溪来往而铺设的。

看来要探明源头路还远着呢,改日再探罢,李义山想起方才尚未看完的书,正准备转身回去。忽听对面有个尖厉的声音响起,回身一看,对面溪边的树下,一个女道打扮的人正对一个蹲在溪边浣衣的女子大声训斥着。隔着岸又有溪水声响,女道尖锐的声音仍清晰可闻,言语粗俗不堪,但见那被训的女子却只是低头浣衣。

李义山皱了皱眉,两观中素来讲究静心持重,不想竟有修道之人如此心浮气躁!忽然那女道竟飞起一脚将浣衣女子身旁装有衣物的木盆踢入水中,木盆在溪中翻转,盆中的衣物落入溪里随溪水飘流而下。浣衣女子急忙起身便要下水去捞,李义山才看清原来那女子竟是华阳,却见她被女道一把揪住,竟又被连扇了两个耳光。

李义山吃了一惊,快步从树丛中奔出踏上水中铺设的石头步到溪中央,脱了鞋跳入水中帮忙捞取衣物。女道似乎未料到对面树荫下竟有人,又冲华阳骂了句:“妄想攀高枝,你做梦罢!”便慌张地走了。

还好此处水流不急,衣服尚飘得不远,但仍有一件像是一方手帕的白色之物悠悠地随水流走了,李义山未能抓住。他将拾起的衣物递给华阳,这才发现平时一身严实广袖道服的她,今日却穿了身简单合身的窄袖衣裙——想是做事方便之故,她洗的衣服也想必不是自己之物,衣物用料均不是寻常布帛。

华阳接过衣物,深深躬身向他行了个礼后,便又蹲在溪边重新浣衣。李义山忍不住问道:“方才是何人?”

华阳避开话题道:“多谢今日相助。”她并未抬起头,但一侧脸上的红痕却隐约可见。

李义山平日与华阳的交往不多,有限的几次见面时她也都是寡言少语,只是印象中她手巧善绣,安静温婉。此刻难免为她不平,虽见她神色漠然却并不走开:“她为何竟如此待你?”

华阳只低头浣衣,也不理会他的问话,很快将浣好的衣物装入木盆,起身后向他默默地行了一个礼,挎起沉重的木盆离开了。

李义山望着她细挑的背影,感觉得到她的沉默无言后有一种无奈的悲凉。

返回玉阳观,李义山见令狐绹的随从王良正在屋后的开阔处晾衣,却见他所晾之物有一方白色的大丝帕,不象是普通人常用之物,倒有些象方才溪中从手边滑过去未能抓住之物,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方丝帕是你的?”

王良见他问,忙笑道:“刚才洗衣时从上游漂下来的。我见精致得很,象是哪位姑娘不小心失手掉的,就拾了来。”

这么说来应该是华阳掉落在溪中之物,李义山点头笑道:“我知道是谁的。”

王良笑道:“我正愁找不着人可还回去,这样正好,等会干了就烦李公子交还吧。”

李义山不能推辞,点头答应了。

可待王良将晾干的丝帕交到他手上时,他却有点犯难了。华阳一向是不大搭理人的,灵都观又是严禁男子出入的,自己要怎样才能将此名正言顺地交给她呢?

正巧令狐绢来送令狐绹的一件外袍,因袍襟下的盘扣散了,令狐绹这里只有几个男仆,令狐绢那日见了便拿了去找春瑶帮忙修复。李义山遂将丝帕交给她,说明是王良捡的,要她转交给华阳。

令狐绢挑眉一笑,似想说什么但却没说,答应着接了过去。见李义山的右手袖口有些磨损,便笑道:“将这件衣服也换与我,我让人帮你补补。”

李义山一怔,自己的右手袖口因为写字总是最易磨损的,每每令他头痛不知该如何缝补——又不舍得为此就更换一件新衣,不料这令狐绢却眼尖看到了,他也不推辞,只笑道:“有劳了,多谢。”

令狐绢抿嘴一笑。

隔了几天令狐绢将衣服送来时,正好令狐绹、李瑞钦、侯仁筠等一众道友都坐在院中荫处纳凉,聊着前几日的出游经历,说得惊险环生似的,那儿以前是一个古战场——因地势险峻,又传闻时常有鬼魅出没,当地人深为畏惧。只是此次他们初去不熟悉路径,时间太紧迫,所以只是一览了周边的景致而已,都遗憾地说下次有空时要深入涉足一游。

令狐绢似乎很有兴致地认真听着众人谈论,又责怪众人不带上她一起去,她素来爱热闹,平日里又甚是肯帮别人的忙,所以跟众人都很投缘——只除了李瑞钦,都笑着答应下次去一定告诉她。

聊了半晌,令狐绢见众人仍不散,只得告辞要离开,这才将带来的包袱顺手交给侍候在一旁的王良。李瑞钦一向遭令狐绢的调侃嘲讽太多,总是留心寻找报复的机会,觑见了她的小动作便满脸歪笑地闹着要打开一看。

令狐绢横了他一眼,一脸毫无心事的坦然:“笑什么!看就看呗,别把眼珠掉出来!”

李瑞钦打开一看,认得是李义山的衣服,便对着屋内高声叫着:“玉溪,出来。”一边又抓住了把柄似的得意地将衣服抖开来,但众人一看却都吃惊不小。这件衣服本是件很平常的青衣,虽然质地尚好但已明显旧了,缝补的人却巧妙地在两只袖口的磨损处细细镶上了一圈同色的布料,但却一点也不让人感觉这是块补丁,又在镶上的这圈布上绣上了一圈同色暗纹的福字花纹,并且还细心地将易磨损的衣襟口也镶上了同色的布料,同样绣上了青色暗纹的福字纹,这样一来,这件衣服不仅耐穿,还大为增色。

在屋内看书的李义山出来看了也很意外,感激地道:“多谢了,谁的手艺如此巧?”令狐绢和这些人早已很熟了,都知道她是好动贪玩之人,当然不会认为是令狐绢补的。

令狐绢迟疑了一下,答道:“华阳。”

别人倒没反应,但本来连锦服玉袍都看厌了的李瑞钦,对这件织补衣服一点也没兴趣,一听却立刻凑近了细看,半晌方狐疑地盯着令狐绢:“华阳如何为他补衣?”

令狐绢本想再堵他几句,但突然却没有了斗嘴的兴致,只道:“我央她代劳的。”其实是前几天她找华阳去送丝帕时,华阳见她手上拿着的这件青衣,得知要缝补时自己提出来愿意代劳,令狐绢也很高兴正好不用去央求春瑶了。今天去取衣服时她也吓了一跳,想必华阳为此花了不少时间吧!她还不好意思地再三道了谢。但此时令狐绢忽然觉得心里不舒坦起来,是啊,华阳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功夫补一件旧衣?

李义山却对令狐绢笑道:“华阳必是看你的份上如此费心,我只谢你。”便向令狐绢作了一揖。

令狐绢方抿嘴一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令狐绹望着她一笑。

李瑞钦却不放下衣服,拿在手里再三细看了一会,忽然大声唤来他的仆从高喜,问:“前两日要你扔的那件衣服呢?”

高喜眨了眨眼,不明他何意,惴惴地答道:“小王爷不是叫我扔了吗?”

李瑞钦跺着脚一连串地嚷道:“扔到哪里去了,给我去捡回来!”

高喜皱眉苦脸地去了,过了一会儿才拿来一件新衣,大伙仔细看时才发现衣襟上有一处用线补过的痕迹,显然是高喜并未舍得扔掉而是准备自己留下来。

李瑞钦大喜,忙道:“快,把这补的给我拆了。”

高喜满脸无奈地将它拆了,其实这只是一个不到寸长的口子,应该是不小心划破了而已。

李瑞钦忙将衣服塞给令狐绢,令狐绢哪里肯接,李瑞钦只得又先向她作揖道谢:“好绢儿,帮哥哥个忙,要华阳帮我补补。”

令狐绢笑着斜眼瞅他,满脸的调侃:“我凭什么要帮你?”

李瑞钦一拍胸脯豪爽不已:“你说想要什么,哥哥马上去给你办。”

令狐绢托着腮想了好一会,一脸促狭地笑道:“你不说自己是什么猛虎吗,我却从未听过老虎的叫声,你叫一声我听听!”

前几日李瑞钦在大堂上吹嘘自己,只有侯仁筠在一旁捧场,捧得李瑞钦得意不已,说自己遇到侯仁筠是如虎添翼。明白人一听便知令狐绢又在调侃李瑞钦了,候仁筠想说话却又止住了,李瑞钦竟真的装模作样地叫了两声。

令狐绢扬着头侧耳听着,笑了:“怎么象是驴叫?你再学两声驴叫让我分辨一下哪里不一样?”

见李瑞钦真的生气了,不待他发作,令狐绹忙上前喝止令狐绢,她这才笑着一溜烟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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