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帝国历1506年1月，马维恩帝国首都马维恩星，地神宫所在地
卡斯坦因正坐在天英殿的宝座上，以手拖腮，撑在案台上，漫不经心的扫视着下面分坐两排的群臣，皇帝陛下看上去随随便便，那眼神中给人的无形压力却如同山岳，直逼得大臣们喘不过气来。
众臣们知道，柯尔人居然打到首都上空，不但重创第一舰队，还差点击沉了皇帝座舰，之前皇帝陛下忙于战事，没空追究这些人的责任，现在敌人退走了，就该是秋后算账的时间了，眼下要是乱说话，那可是正好撞在枪口上。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谁也不敢出来说话，都指望着别人去当替罪羊，自己能撑过这一关。军部部长特里特·爱莉丝更是如坐针毡，大气不敢出，她知道自己作为军部部长，责任是跑不掉的，这次能不能保住地位，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卡斯坦因又扫视一边群臣，见底下依旧鸦雀无声，众人端坐不动，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撑着头，眼神暗淡的看着别处，说道：“平时朝会你们不是挺多话讲的么，今天怎么都不说了？怎么？都被柯尔人吓坏了？”
底下仍然没有一点动静，不少大臣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卡斯坦因见状，不由心头火起，身子坐直，一掌拍在案台上，“砰”的一声，厉声道：“都说话啊！”群臣无不心头一跳，看着皇帝陛下。
卡斯坦因见众人依然没有打算发言的意思，知道这群人都顾着自保，关键时刻都不愿意出头，看来只有先找个人来开刀了，厉声道：“爱莉丝！你说说，这次柯尔人打到首都来了，是谁的责任啊？！”
爱莉丝双腿战栗，目光呆滞，长尾卷曲，紧张不已，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却听身后一人踱步而出，朗声道：“父皇，儿臣以为，本次柯尔人奇袭首都，我们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属于一次意外事件，并非爱莉丝元帅一人之责。恳请父皇宽恕其罪过，若要惩罚，臣等亦甘当处分。”
爱莉丝回头观望，只见发言者正是坎普，不禁露出感激之情。却听卡斯坦因道：“之前杨文不是发过电报来，说敌军有可能攻击首都，要求军部予以准备的么？爱莉丝，是你认为敌军必然会回转，而首都不需要进行战备的！”
爱莉丝不及回答，只听坎普说道：“父皇，请恕儿臣直言，当初爱莉丝元帅提此看法时，父皇也是赞同的，最终的决定权在父皇手中，而按照爱莉丝元帅的方案行事，毕竟还是父皇下的命令啊。”
卡斯坦因闻言一怔，双目圆瞪，竟发火不得，许久才回过神道：“罢了！这事就算了，爱莉丝，算你走运！不过，这毕竟是你的建议导致朕决策失误，你也需要好好检讨，罚俸半年！”
爱莉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连声称：“是，是！谢陛下宽恕之恩！”一面又对坎普露出感激之色。这次这么大的失败居然只是罚点款了事，反正爱莉丝灰色收入不少，也不在乎这点钱。
此时一名近卫军士兵从殿后门进入，来到卡斯坦因座位的左侧，朗声道：“禀陛下，维拉殿下与克里奇大军师已经到来，现在殿外等候。”
卡斯坦因闻言，愁眉舒展，心情大好，把手一挥道：“快宣进殿来！”
维拉与克里奇两人在天英殿外等候，听得近卫军宣入，方才敢步入殿内，维拉沿着大殿中央的地毯，信步而入，克里奇紧随其后，众臣无不凝神围观，只觉维拉神完气足，举手投足间霸气外露，而克里奇则显得略略有些紧张，不像在维拉身边做参谋时那般从容自信。
卡斯坦因见了自己阔别九年的爱子，竟然离开宝座，绕过案台，到下面来迎接，还不等维拉鞠躬敬礼，便一把拉住他的手，激动道：“吾儿长大了，立功了，有出息了啊！”
维拉握着父亲的手，赶忙道：“父皇过奖了，为国效力，为父皇分忧，乃是儿臣不可推卸的责任。”
卡斯坦因缓缓放开维拉，说道：“这次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吓退了柯尔人，你知道，你父皇打仗可是外行，你们要是再晚来两天，说不定母星就丢了。不过，你们怎么会知道首都告急支持不下去呢？再说你们隶属第二舰队，应该在普度星与敌军交战才对，怎么会回来支援呢？”
维拉道：“其实上次眺望点星遭到攻击过后，杨文次帅发的那封电报我们觉得很有价值，于是跟龙襄次帅商量了一下，早早做了提防，所以首都遇袭的消息一到，我们就立刻赶来了。”
卡斯坦因奇道：“但你们只有一个军的兵力，怎么知道光靠这点部队就能迫使敌军撤退？”
维拉将身后的克里奇一把拉过来，推到卡斯坦因面前道：“这便是克里奇的奇策了，他利用舰队反复跳入，制造我军大队援军到来的假象，将柯尔人吓退。”克里奇被他拉到皇帝陛下面前，更显得紧张不自在，只得鞠躬敬礼道：“陛下！”
卡斯坦因审视着有些战栗的克里奇，和声悦色道：“你叫克里奇？是维拉的副官？”
克里奇大气不敢出，更不敢与皇帝陛下对视，只顾低头道：“是的，陛下。”
卡斯坦因道：“嗯，难得维拉这么赏识你，看来你的智谋不错，这次也立下大功，以后还望尽心辅佐维拉啊。”
克里奇心跳加剧，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连忙称是，赶快退到维拉身后，生恐被那皇家霸气所震慑。
卡斯坦因回到自己的宝座上，朗声道：“嗯，本次第二舰队右军立下大功，理应论功行赏，全部有功人员晋升一级，赏半年军饷。爱莉丝，这事你给我好好办！”
爱莉丝诺诺称是，维拉与克里奇双双鞠躬敬礼，维拉道：“儿臣代表第二舰队右军全体全体官兵，谢父皇隆恩！”克里奇却只是敬礼，不敢说话。
卡斯坦因一挥手道：“好了，吾儿远道而来，这几日又军务繁忙，必然累了，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回去休息吧。”
殿中央两人再次鞠躬敬礼，缓缓退出大殿，离开时维拉瞟了一眼坎普，却觉一道寒光直射而来，如同芒刺在背，让人不寒而栗，只见他面色略带沉重，若有所思，暗淡的眼神中却又分明带着一丝嫉妒和不忿。维拉心神一震，却也没有改变那趾高气扬的步伐，仿佛也不甘示弱，在向坎普示威。
待到二人远去，卡斯坦因方才继续说话：“诸位都看到了，朕是赏罚分明的，这次有功的，已经赏了，有过的，也应该接受处罚！诸位爱卿都来说说，本次作战，是谁的问题最大，竟然让精锐的第一舰队在柯尔人面前一败再败，差点连首都都保不住？”
众臣其实都明白，皇帝陛下在说谁——自然是第一舰队司令泊希无疑，只是之前卡斯坦因在战役过程中还表扬鼓励过泊希，众臣们不好提出要对他处罚。泊希自己也参加了这次朝会，之前他倒不像爱莉丝一样坐立不安，就是仗着皇帝在那种逆境之下都没有处罚自己，现在更不会加以严惩。
然而泊希的算盘明显打错了，之前卡斯坦因无人可用，临阵换将已然不及，虽然泊希战绩不佳，但眼下需要第一舰队的战斗力，需要泊希去统率，只能先安抚他，使之心无旁骛，否则他本非良将，又因为害怕责罚而心神不宁，指挥上只会更加混乱，不但对战事极为不利，还会平白断送许多将士的性命。
现在危机过去，该是时候秋后算账了，泊希被卡斯坦因一问，心神巨震，恐惧蔓延开来，不禁望向军部部长爱莉丝，爱莉丝毕竟收过泊希的好处，也因此而提拔了他，这种时候，也只能指望上司拉自己一把了。
不过很可惜他的算盘又打错了，爱莉丝刚刚受了罚款，此时若强出头则自身难保，现在这种情况对她最有利的并不是去帮泊希说话，而是应该反过来，狠狠的踩上一脚，把战败的责任都推过去，这样其他人才能安全度过这一关，至于你泊希嘛，反正事情已经成这样了，你左右都跑不掉，不如就牺牲一下，帮大家把黑锅都背了吧。
爱莉丝起身鞠躬道：“陛下，臣以为，本次战败，全因第一舰队司令福门·泊希次帅指挥不力，我军一个舰队与敌军原本旗鼓相当，若是加上‘帝王’号直属战斗群和轨道防御系统，即便中规中距的与敌军对战，就算不能取胜，也不至于如此惨败。现如今我第一舰队损失近半，伤亡上万人，连‘帝王’号也遭到重创，险被击沉，皆泊希次帅之过！”
泊希闻言不禁傻眼，却听着底下众臣议论纷纷，人们无不仰头表示赞同，称“是”的声音此起彼伏，他知道这下完了，即便不死自己的军事生涯也算是结束了。
卡斯坦因一拂袖，两指一并，直指泊希面门，厉声道：“泊希！你还有什么说的？”随后犀利目光如泰山压顶般射向泊希。
泊希瞠目结舌，无言以对，神色呆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听卡斯坦因大声道：“近卫军！将此人拉下去，撤了他的军衔章，交军法处依律判决，不得姑息！”
只见两名健壮的近卫军士兵大步流星走入，一把扯下泊希肩上那三横一竖的肩章，然后将其双手反剪，推出殿外。众人无不露出侥幸之色，更有甚者当面露出笑容，仿佛在说：“终于找到替罪羊了，这次不用我负责了，真是值得庆祝一番！”
料理了泊希，卡斯坦因本来准备直接宣布退朝的，众人一看也松一口气，这事情就算过去了，不料卡斯坦因突然又想起一事，众人心里不安，却又十分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听皇帝想要做什么。
卡斯坦因猜出众臣心思，只是和声道：“朕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想征求一下众卿的意见。泊希已经交由军法处惩办，第一舰队司令一职空缺，诸位爱卿以为，何人担任为妥啊？”
此言一出，底下又是一片沉默，大家都指望找人出来背黑锅，却没想过背完黑锅以后的那个位置谁顶上去。半天才有一人起立，踱步而出道：“儿臣以为，维拉皇弟本次居功甚伟，之前屡次作战也多有佳绩，又得父皇口谕即将晋升次帅，现在第一舰队司令一职空缺，维拉皇弟十分适合。”
爱莉丝闻言一怔，而后才慢慢反应过来——泊希被撤职查办，维拉立功晋升次帅，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可改变，既然如此，不如卖他个顺水人情，至少在表面上维持友好关系，以漫其心，将来再找机会慢慢打压。
卡斯坦因听完，笑道：“哈哈，好！吾儿所言即是，朕也正有此意，诸位觉得如何？”
其他大臣均是抬头表示同意，唯有老臣斯纳暗暗冷笑，没有表态，因为他很清楚坎普这小子在干什么。
卡斯坦因并没有注意到斯纳的表情，只看到其他人纷纷表示同意，站起道：“好了，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么办吧，没什么事了，朕也累了，退朝吧！”随后一拂袖，转入殿后不见，众臣齐齐起立，鞠躬敬礼，尔后鱼贯而出，离开天英殿。斯纳轻轻一叹，跟随众臣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