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回/话阴阳剖心显实意/诉忠贞沥胆表真情
裴襄一行参加乞巧节，没想到闹得灰头土脸回返。傍晚，韩道平就向齐旃、李定真叙述了白昼里的事情经过，当李定真听完牛旺饭庄一幕，转对齐旃说道：“窈娘在外，身边没人不行！”稍一沉吟又说：“一会儿，叫人请练暇过来一趟，我要和她谈谈……”
饭后，练暇来到山庄厅堂，李定真向他描述一遍当时情形，她听后便明了其意，直截了当地说：“李伯放心，反正我平日无事，往后窈娘要再出门，就由我跟着！”
文升阳和姨母两人一到双河镇就住进双河客栈。齐旃日间下山庄跟他做过几次交谈，发现他知识广博，谈吐得体，明达世事，精熟政务，就邀他到镇署里任职，文升阳欣然同意。几日后，在镇西头收拾出一处两进院落，让他与姨母搬进去同住。又过数日，趁晌午休课，文升阳来到归云观拜访，手里捧幅崭新画轴，一见琼英便双手递上说：“前日乞巧节上多承美意，倒累你姊妹惊吓一场，文某无以为报。今另作一幅奉上，聊以赎罪！”琼英谦逊几句接过。说了短暂一会儿话，文士告辞离去，琼英拿着画作返回殿里，交予师傅。坤道长展开来观瞧，见那画面是用泼墨手法，描绘在飘雪天地里，一位衣着淡雅的女郎正步上木桥，经过一丛梅花，枝条争先摇曳，花间还有两只惟妙惟肖的黄雀冲她欢叫；头顶茫茫雪宇，一只鸿鹄正划过天际，回首顾盼！——那女郎面相不是别人，正是琼英！
好一会儿，道长才点头赞叹：“好一幅‘雪域梅香图’，用笔酣畅，意境深远。看来此子亦非池中之物，这双河镇天地，对他来讲还是太小啊！”
七月十五，佛教称为盂兰盆节；道教称为中元节；民间则称作鬼节。传说该日地府会放出全部鬼魂，以供亲人祭祀，凡有新丧人家，按例要上新坟。中午，裴襄让瑄子陪着，吴嫂和苗俊提了烧纸、三牲五果，出后门来到北岭半坡申公敱、屠恩晖和石万健坟墓前，在三处石供桌上摆好祭品，分别祭拜，将纸钱烧化，然后说：“你们先回去吧。”自己却面对申公敱墓碑盘膝坐下。
吴嫂、刘瑄和苗俊相互看一眼，都摇摇头，只是走远几步，站立等着。
裴襄注视石碑上的名字，感觉大柱子就坐在对面。他自言自语，开口讲出内心憋了近十年的话语：
“大柱子，你在那边儿还好吧！现在你跟我一样了——你的鬼魂去了别的世界，我却是这个世界的幽灵！再过三年我就能回家了，那个世界才是我的世界！那边天地有我的人生目标，有我的生存动力。而在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也不知道生命意义在哪里——这一点我不如你，不如你们！南京城那晚你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可是要回答你，就一定会让你伤心！虽然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但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能跟你讲真话：对不住了，我注定会辜负你的期望！你们的事业不是我的责任！——你要怪就怪吧，无论如何，我永远当你是朋友……”
次日是处暑，裴襄清晨出外跑步，感觉气温明显降低。吃罢早饭，归云庄山坡下上来一队人马，当先是一辆宽大豪华的四马轩车，刚上到半途就让朱令翔的卫队拦下，见坐在御手旁边之人认识，正是邓少疆。令翔让人往里通报，齐旃李定真连忙亲自出迎。邓家是南阳高门，族里代代显赫辈出，而当面之人就前程远大，不容失却礼数！将客人迎至庄门前，便要引领进厅堂，邓少疆却站住脚说：“此番前来，未曾事先通告，失礼之至！门就先不进了，烦请裴小郎君出来一见！”
齐李二人大致了解邓少疆这一趟所为何事，不好一上来就落人脸面，便让跟出门来的苗俊去喊裴襄，再徐图化解。
裴襄此刻正在净手洗脸，瑄子手持毛巾立于一旁。苗俊突然跑进来，瞥了瑄子一眼，欲言又止。瑄子递上毛巾，裴襄边擦脸边说：“什么事就直说，又不是外人！”
苗俊才道：“山庄前来客人了——是找你的！”
“找我？——谁呀？”
“邓博士！”说完瞥了瞥刘瑄。瑄子本待伸手收回毛巾，闻声一滞。
裴襄也是一愣，这些天不见该人前来，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想到现在偏偏又出现！不觉哼一声：“他还真敢来，当我人小好欺负是吧！”把毛巾扔给苗俊说，“男子汉大丈夫，该当言出必践——瑄子你说是不是？”
刘瑄此时反应过来，从苗俊手里拽回毛巾，端起水盆翻身走向门口，出门前扔下一句：“你怎么做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裴襄由苗俊陪伴出到庄外，站门口看着这位邓博士，不说话。邓少疆抱拳打招呼：“裴小郎君一向可好，邓少疆有礼！”
裴襄冷脸说道：“一向都好，就是现在不好——你当我先前说着玩儿吗？”
“不敢，邓某时刻铭记于心！”说完，他回身走到轩车旁，伸手从驾辕后拎出一副新打的拐杖来，“我此行自带，不敢劳小郎破费！”
裴襄瞪大眼珠儿，一时竟无话可说——这辈子总算逮着个机会流氓一把，哪成想还碰上个光棍！
邓少疆将拐杖放回，又拿起一轴包装精细的字画，说道：“小郎请先听我说！若不合情理再罚不迟，邓某甘愿承受！”
裴襄不语，倒要看看他能讲出什么花样！齐李二人和朱令翔都不好此时开言，静等他往下说。
邓少疆双手捧着画轴说：“王羲之之兰亭序，我已经随身带来！”
裴襄嘴含冷笑，不接话。
邓少疆回首叫道：“此时不下车，更待何时！”话音一落，轩车后门打开，鱼贯步下两队衣着艳丽的年轻美女，到邓少疆身后排成一排，冲裴襄跪了下来。邓少疆这才续道：“除此真迹外，另加能歌善舞之青春处女十名！”
裴襄收敛冷笑，依旧没作声。
邓少疆看着裴襄，郑重道：“你那侍妾到我府上后，不为妾，做正妻！”
裴襄倒吸一口凉气！他已在这个严格讲求门当户对的时代呆了十年，知道身为高门大户出身的邓少疆此话一出口，意味着什么！李定真忍不住开口劝道：“少疆君慎言——汝不要锦绣前程乎？”
邓少疆没回答问话，而是盯着裴襄再补充一句：“并且至此以后，我邓少疆执守此女，终生不纳一妾！”
裴襄表情严肃起来——他说的这一切，裴襄自忖自己一定都做不到！
李定真叹息一声，问：“少疆君如此执意，不知今后作何打算？”
邓少疆手捻短须，坚决地说：“此番回去，便辞官归隐，然后纵情山水，快意人生！”
李定真不再规劝，和齐旃、朱令翔、苗俊都看向裴襄——话既然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劝都是废话！
裴襄审视着面前这个年轻有为的邓博士，半天终于开口：“苗俊，去把刘瑄领出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