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回/湖边月下金佛出土/桥头酒肆凶客临门
子夜一过，庄门打开，一行人就着月色下了山坡，静悄悄穿过镇中心，过青江走旧道，来到青草坡，车辆掉过头朝向来路，停靠路边。大柱子领五个人，点燃五支火把，和裴襄一起下到草坡中间，其他人站在坡顶观望。裴襄手里拿根棍子，在五处塌陷边缘划出方形痕迹，留下一人在坑前照亮，全划完后回到坡顶，对韩道平说：“韩叔，每坑四个人，把下面的箱子挖出来，扛到大车上，再从道西取土回填。一个时辰之内干完，开始吧！”
这一趟是韩道平和大柱子随裴襄行动，齐旃带队抓人并留庄看守，李定真坐镇桥头兵营，布置人手到黄土岭上搜找可疑者。不久，第一只箱子出土，盖顶上原留有拴绳索用的铁环，连在铁箍上，抹了牛油后拿麻布缠裹。箱子不大，一立方米左右，整体都拿浸了油的布匹遮蔽的严严实实。抬箱子时在上面交叉穿上四根木杠，由八个人扛着上到坡顶。半个时辰不到，五只箱子相继装上大车，催动马匹离开原地前出一段距离，让众人开始从旧道另一侧取土回填，用脚踩实乘，最后拿扫帚清理路面和草坡，湮灭行迹，寅时车队返程。过栈桥时知会李定真同返，并派人招回搜寻人员。大车一进入山庄就直驱入后院停在场心，留下相关人等，清走其他人。齐旃困惑地问：“麟儿，这些东西是什么？”
裴襄回答：“打开一个就知道了！”道平于是登上车板，用短刀划破油布皮扯掉，露出木板，先把加固箱子的铁箍去掉，再将刀刃插入顶盖边沿撬松，拿开盖子一看，不禁一呆，发出一声惊叫。李定真问：“道平，是什么？”
韩道平缓过神儿，将四面箱扳推倒，众人同时惊呼出声。映着灯光，杵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座亮闪闪、金灿灿的纯金铸就的坐佛像！
裴襄这时才说道：“谢氏的嫁妆，现在成无主之物！”
申公敱好奇问：“裴襄，这东西怎么会被你发现？”
裴襄不满他如此问话，白了大个子一眼说：“因为我人品好！”
齐旃问李定真：“这可是笔很大财富，如何处置它们？”
李定真想了想，蹲下身，目光炯炯地看着裴襄说：“这些金佛为麟儿所得，先收着，将来就交与你自己处理，希望它们能物尽其用！”
陈唐问：“那三个人怎么办？”
李定真起身说道：“看看克广他们还将带回何人，撬开他们嘴巴，然后人间蒸发！”
又过去五天。这一日头午，双河镇来了一队官兵，挨家挨户问询，说是搜找逃兵。双河客栈里，伙计打开住宿登记簿，查找住客记录，指着几行字说：“此三人是五日前结账离开，没说往何处去！”
三月廿二巳时，甘祖儿于宛城裴宅里顺利产下第二子，取名裴霄。
青江栈桥南，距离白直队的桥头哨所不远，早春时节盖起一座草顶木架的酒肆，前脸儿酒旗之下，支出一片遮阴，排着八套高桌高凳。经营酒肆的是一对兄妹，来往熟人都唤男子作文掌柜，跑堂少女作沛娘，他们二人正是宇文涉安和宇文沛珊，涵瑶、涉青他们有时也过来帮忙。酒是自家酿，肉是自家产，胜在便宜，正午农闲或傍晚归镇，好酒的单身爷们儿便于此间小酌，唠嗑说话，渐成习惯。宇文熙智为了不让族里年轻人在寨里闲着，不断给他们到处安排事情做，增加历练经验。这日中午，一辆大车停到房前，赶车老汉从驾辕上下来走进酒肆，就门口座凳坐下，斗笠摘下放一旁，露出异常醒目的戴黑眼罩的右侧盲眼。涉安上前打招呼：“石伯，这是又往酒楼拉牛羊肉啊？”
石伯名石闯，年过五旬，身材高瘦，去年夏天齐旃众人出西秦期间，孤身一人来到双河镇，落脚于登云酒楼，后来负担起采买食材的活计，沉默不爱说话。他听涉安问话就点点头，然后说：“来一壶酒，一碟拼盘。”
涉安应了，取来酒碟，把酒倒入碗里道声：“石伯你慢用！”接着去招呼后进来的客人。这是两个彪悍的中年汉子，在棚子外面的木桩上拴好马然后进门，先瞟了石老汉一眼，走到靠里的食桌旁落座。涉安问：“客人来点儿什么？”
其中一长相颇凶的方脸膛大汉回答：“两壶酒，两碟拼盘——和他一样的！”用手指了指石闯的餐桌。涉安下去操持，方脸膛打怀里掏出一卷皱皱巴巴的黄纸搁桌上，另一个留三绺长胡须的圆脸汉子左右四下打量。少顷，涉安端两盘羊肉拼盘，沛娘拎两壶酒走过来摆桌面上。方脸膛问道：“看你这桌凳都是新置的，酒肆开业不长时间吧？”
涉安回答：“客人好眼力！这到今天才刚满两个半月。”
圆脸汉子自己斟起一碗酒先喝上一口。方脸膛继续问：“本地治安如何，在这做买卖不会受到骚扰吧？”
“不会！”涉安一指桥头的木板房：“守桥的是镇子白直队，他们亦负责弹压地面！——不知老兄是做何营生？”
“主要是倒腾南北山货和药材。”方脸膛汉子作答：“过河镇子里有驻兵吗，这要是存放货物安全不安全？”
“这一点客人倒可以放心，虽说镇子上没有驻军，但是还没听说谁家东西被盗被抢过！”这时，有相识的客人呼喝着进来落座，大声嚷“文掌柜，上酒！”涉安忙道声歉过去安排布置酒菜。
不久，这边的石老汉首先吃完，将铢钱放桌上，招呼也不打一声，拿起斗笠就起身出门，赶起大车走向有白直队员把守的木栈桥。那圆脸汉子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只顾自己吃，此时抹了把嘴巴抬起头。方脸膛将黄纸卷展开平铺桌面上，转向圆脸汉子面前摆正，上面是一个人的头面部水墨画像，底端有两排小字：‘洛阳司马氏悬赏六十金追缉颍川石闯石万健。交头付讫，两不相欠！’最后是族徽印鉴。虽然纸张不太好，但依旧栩栩如生，赫然便是一只独眼的石老汉，只是没戴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