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会原谅你。
这一剑,是我最大的宽容。不是因为我对你,还留存什么念想。你毕竟,救过我。但若是再见面,你我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今生今世,生生死死,永生永世——”
她说着,一脸漠然,恍若,便就是这般了。
将长剑抽回,她转身,月光将她的身形拉的很长很长。风刮的很大,将笼罩在月光之上的云层拨开,露出一弯皎洁的明月。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她的墨发上,明晃晃的,让人看得有些恍惚。
也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随着步伐的走动。她发髻间,那支透彻的朱红芍药玉钗,啪的一下应声而落,撞击在青石板上,碎成了两段。
她愣了一下,但仅仅只是愣了一下,便大步朝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就好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却要硬生生的去改变一般,但总归,不能是一成不变的。
凤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愈发的苍白,恍若一张白纸。原本妖艳的朱唇,也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始终,保持着她离去时候的那一抹笑意。眉眼低垂,地上的那只朱红色芍药玉钗,在月光的笼罩下,发出淡淡的纯粹的血红色,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他一只手吃力地握住腹部,鲜血从他修长的手指间溢出来,顺着长袍,洒落在地面上。
动作缓缓的,仿佛像是画面被放慢了一般。他弯下腰来,身形有些颤抖。
另外一只手,朝着地上的那只玉钗伸过去。手很苍白,颤抖的厉害。
凤隐看着地面上那只玉钗,明明隔得很近,却怎么也抓不住一般。
瞳孔愈发的涣散,眼中的神色,渐渐的迷离恍惚。
终究,他还是倒了下去。如同一只纯白的蝴蝶,失去了翅膀的庇护,无声的与大地融合在一起。月色寂静,那只原本从草丛中穿梭离去的野猫,不知何时,又绕了回来。围着他倒下的身形,不住的徘徊。
油纸灯被风一吹,光影有些混乱,被蹂躏在这月色中,缓缓的如同一片昏黄的纱帐,温柔的覆盖在他的身上。
厢房内,一片寂静。仿佛像是被施以了魔咒一般,就连同空气都凝固了。如花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小小的身子。双手有些颤抖,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双唇,没有说话。
陌煜站在离草的身旁,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环抱于胸前。从今天回来开始,他的脸色就惨白的有些可怕。
“对不起。”离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撇了撇头。这语气中,包含着几分无奈和几分同情,还有一丝道不明的自责和内疚。
“小馒头,不是说好了要等姐姐回来的吗?”
如花没有理会离草的话,她走上前去,跪立于床沿边。声音温柔的俯下身,轻轻的抚摸了小馒头的头发。他的身子软软地躺在那里,头发很顺滑,宛若一只小小的猫一样。
如花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绣帕,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的脸。
“都怪姐姐。”
绣帕从小馒头的额头顺滑至下巴,停留了片刻,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馒头,你放心啊。姐姐好厉害好厉害的,所以,那些伤害你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突然间笑了起来,笑容决绝,许是笑的太过用力,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便滑落了下来,眼泪滑进她的嘴里,好咸。
这年秋至,桃李凋谢,四周寂寥,人心冷凉。仿若从百花城出来,就像是被强行推进了一个大染缸。看似什么都一样,但其实却又什么都不同了。
终究,小馒头还是没能够健康快乐的长大。他很快,便去寻找他的哥哥。也终究,没能如当初陌芷鸢所讲的,在这苦难不堪的世间,找寻一抹足以温暖一生的力量。
他们把他葬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如花为他在旁边种了一棵梨花树。此刻,它还只是一株小树苗,但终究它会长成繁花盛开的一棵大的梨花树。
陌芷鸢回来的太晚了。终究是没有看到小馒头离去的最后一眼。站在高山之上,四周云海环绕,她感受着远处的风,仿佛要将她吹散的力量,静静的张开双臂,就想,随着这大风散去吧。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立于风中,三千墨发随着微风轻扬,白色的裙摆,伴随着芍药的涟漪荡漾,似乎也便是要乘风而去。
不远处,一双杏眼,安静而又平和的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
如花站在那棵梨树旁边,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树上孤零零的几片嫩芽,露出一抹浅淡而又奇怪的笑容。
几人就这般,各怀心事的,站立在风中。他们在一起,送走了他们共同的朋友。却不知就连这样的时光。最后回想起来,都是一抹难得的幸运。
寒泉如冰窖一般,就连空气中都冒着寒冷的白雾。里面一片朦胧,看不清究竟。只是有断断续续,非常苍凉的琴声从里边隐隐约约的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一阵哀凉。
琴音时而,声声震耳,时而,又隐约如游丝一般,微不可闻。
白雾渐渐的散去,隐约间可以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中拿一把古琴,正在弹得如痴如醉,他的面前,由冰雕刻而成的大床上,躺着一身素白长袍的男子。
随着琴声,他的眉眼有些微微的颤动,却仍旧没有清醒过来。
琴声的最后一声,猛烈的在这寒窖中回响。最后,声音反弹在老者的身上。他的口中,哇的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慢慢走向床边。他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沉睡的宛若一株洁白无瑕的睡莲,与这朦胧的夜色融合交织在一起。
摇了摇头,他轻声的喃喃道。“老夫这一生救了不少人,手上也沾染过不少的鲜血。而与你,既是孽,也是缘。终究,我这一生总算不亏欠于你。我能帮你的,也只能到这里了。今后,祸福旦夕,生死有命罢。”
他的声音,苍老的恍若枯木一般。手上发力,将古琴猛然的摔于地面上。琴裂弦断,又一口鲜血,猛然的从口中喷出。
身体支撑不住,老人猛然的倒跪于地上。一双布满斑的手,吃力的撑起。将一根琴弦,系在男子的手上。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慢的,消失在这深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