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
客栈只剩下他们六人。
老板娘突然开口,站在一旁的白茹连忙“哎”了一声应答,举止全然褪去了往日的浮夸虚伪作风,小心翼翼凑上前去。
便听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护着你吗?”
白茹下意识摸摸脸,随后摇头。
从被卖进青楼的那天起,她就被迫明白,世界上只有父母,才是对她无所图的,其他任何人,不过是图自己的脸和身子。
但那无所谓。
爱她,恨她都无所谓,因为她会踩着那些爱恨,一步步走到最高的地方,谁也伤害不了她。
老板娘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这会儿笑了笑,眼里却流出泪来,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悲苦和惶惑:“因为看见你,我就想到山儿和月儿,想到因为这烽火狼烟失去父母的孩子。”
纵然白茹现在万般卑劣。
但在十几年之前,她同样吹着边城的风长大,在七岁以前,她大概也没想过,她的父母为中原战死,而她却成了最卑贱的玩物。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被她刻意模糊。
现在却又莫名回忆起,七岁时,被表哥牵着离开边城那一天,望着边城的天,她也曾和司静一样,想着为上战场父母报仇,然而最后却沦落到青楼。
白茹仰了仰头,掩去眸中泪意。
她对曾经的经历,早就无怨无恨,泪水也是武器,不能轻易浪费。
老板娘已经无力支撑头颅,半面脸贴在桌面上,一边流泪,一边看着她的孩子,喃喃道:“这战事连年盼着停,却又连年不休,我收留你,其实也是希望,哪日我死了,有人收留山儿和月儿。”
“娘!”
王山、王月已经哭得满脸泪痕。
对于一双儿女,老板娘终于难得温柔,幻想着说道:“若在太平盛世,山儿一定是俊俏少年,好找媳妇,月儿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是——”
“可是战事不停,花儿都叫人折了,我只能将你们养成这样,总归活得长些,或许能见到太平盛世的那一天。”
兄妹俩的五官其实精致。
但因为吃得多,又练了一身腱子肉,显胖,再连年的风吹日晒,又胖又黑,站一块跟俩黑铁蛋似的。
老板娘有意为之,直到临死前才说出用意,没有谁想把孩子往丑了打扮,但战争的阴云笼罩在边城,有太多的不得已。
她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张了张嘴,兄妹俩连忙将耳朵贴近。
老板娘似乎思绪紊乱,有些急匆匆,又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是因为,我想给你们留个念想,后山,竹林,去了你们就明白了。”
吐出最后一个字。
她缓缓闭眼。
“娘,娘你醒醒,你别死啊!”兄妹俩的泪水磅礴喷出,不停推着老板娘的胳膊,然而这一切做的终究只是无用功。
痛哭流涕过后。
便依着老板娘的遗言,五人一起去了后山竹林,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发现了一座旧坟。
墓碑上磕着:夫,王行之墓。
坟冢虽老,但周围却打扫的干干净净,墓碑也没有落灰,可见平时有人经常来。
王山、王月震惊的对视一眼,冲过去仔细看了一遍,又对了一下墓碑右下角刻的一行立碑时间,对于母亲临死前说的话,终于恍然大悟。
这些年,虽然有当初同上战场的士兵,看见王行被敌军杀死,但是因为一直见不到尸体,所以即使明白王行生还的几率渺茫,但是众人也只当王行是失踪。
但实际上。
是老板娘偷偷找回了丈夫的尸体,但是一来边城混乱,怕寡妇门前是非多,二来想给儿女留个念想,所以一直隐瞒。
五人齐心合力。
将老板娘埋在了坟冢旁边。
主事人都没了,客栈自然也开不下去,把牌匾摘下后,算是彻底歇业了,因为王家兄妹平时都住在兵营,再加上老板娘生前对白茹的态度友善。
三言两语商讨过后。
决定让白茹继续住在客栈,除了老板娘外,白茹跟他们实在关系尴尬,知晓这个决定,也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客栈就算留给她了。
几天后。
殷彩无聊的戳着饭碗里的米,直到今天,京城该送来的粮草还是没到,饿是饿不着她,但作为一颗“定心丸”,被盯着的次数是越发多了。
正想着的时候。
锁骨中间突然一烫,她陡然精神起来,摸了摸戴着的明珠,快速起身朝着司静的营帐赶去。
里面却空无一人。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万千念头,是白茹又作祟了,还是战场又出了什么事?将情绪压下后,她准备去别处找找。
刚走出去。
外面以周然为首,一群士兵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围了过来。
殷彩脚步一顿,本能的察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明珠带来的灼热感越发强烈,但她不得不暂时按捺住。
笑了笑,问道:“周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县主。”
周然挥挥手,后面的士兵退了两步,他慢慢上前,指向帐篷里面,神色冰冷的说道:“现在边城很乱,人心不稳,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还请您留在帐中,不要外出。”
软禁?
在明白他的意思后。
殷彩几乎忍不住要骂出声来,司静真出事了,中原就会没有气运加持,软禁自己有个什么用?
她凑上前,忍着焦急,压低声音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可以肯定,司静现在很危险,你软禁我可以,但是必须派人去找她!”
“不。”
周然嘲讽的对她笑着,额头青筋却一跳一跳的,显然在强忍怒气,拳头握的“格格”作响,咬牙切齿的说道:“她现在,可要比边城任何一个人都要安全。”
说完以后。
不等殷彩回答。
便将她推进营帐中,又派了重兵把守,这待遇,显然是把她当犯人看了。
“喂!”
殷彩叫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守在外面的士兵,对她的态度,也跟周然一样,不似往日恭敬,反而莫名其妙的冷硬起来,显然寻死觅活这个方法恐怕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