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给崔守知下了套。”
柳鸾儿将话题拉扯了回来,语气也较之前严肃了些许:“今晚就能有结果。”
“所以这就是他大晚上非得趁我睡着溜出去要做的事?”黎童扯了一下嘴角,之前怎么说来着,说不会骗她了,是,是不骗她了,嘴都不张了,说都不说直接溜走,这行为,说他狗男人都是谬赞了。
“诶,我相信将军做完之后,会告诉你的。”柳鸾儿凑了过来,原本朦胧模糊的双眼此时看起来熠熠生辉,透露着想吃瓜的浓浓兴趣。
黎童抬手将她的脸挪开,心里头一股气憋得不上不下。
最好他说。
要是不说,她不介意把他的眼睛再打青一次。
朱佩佩带着二虎来的时候,黎童已经从柳鸾儿的院子离开了,只不过她没回自己的院子,因为不知道百里烨什么时候回来,既然他不说他自己的事,那么黎童也不打算把自己的事告诉他。
坦诚,是相互的。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二夫人枯败的院子里,黎童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头顶的屋檐上趴着静默的红衣女子,今晚的月亮很亮,寒凉的银辉透过深蓝色的夜空洒向人间,在黎童肩头上落下一大片银白,就像是初雪提前落了下来。
这院子,原本让黎童感到害怕。
可之后的每次来,都让黎童的害怕一点一点散去,直到现在可以在大半夜的时候坐在这漆黑的屋子前面,心内毫无波动,甚至想吟诗一首。
“胖佩怎么还不把人带过来?她是不是迷路了?”黎童喃喃自语。
又等了小半刻钟之后,黎童将身子往台阶上一倒,轻声唤道:“赤衣啊!”
“夫人,有何吩咐?”赤衣从屋顶上探出半个脑袋。
黑夜之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好无聊啊,跳个舞给我看看呗?”
赤衣脸上一僵,显得有些为难:“夫人,属下……不会跳舞。”
黎童侧过身子,脑袋仍旧向上抬着:“那……舞个剑?”
“这个可以。”
话音方落,赤衣翻身而下,皎洁的月光之下,她宛如一只火红的蝴蝶,衣袂翻飞间,腰间软剑“叮”的一声出鞘,射出一道逼人的寒芒,自月下划出数条碎裂的银光,仿若九天星子落入院中,零零碎碎。
赤衣腰肢婉转,总能在不经意间扭出一个惊人的弧度,手中软剑宛如长蛇,狂放肆意地将地上的落叶碎到空中,再以更加破裂的方式回归泥土。
黎童一条腿屈起,胳膊靠在膝盖上,手掌撑着她的下巴,入了神似的看着。
这剑招,与赤衣一样,潇洒放纵,大开大合。
她很羡慕。
活了三十年,她始终不能做自己,好不容易学着去跟别人坦诚,结果到了这一地步,还是互相瞒着做事。
真失败啊!
黎童叹了口气。
当赤衣停下来的时候,黎童才稍稍抬起一点头,疑惑问道:“怎么不跳了?”
“夫人,有人来了。”
赤衣一边说着,一边将软剑收回了腰间,一个转身,脚尖轻点,飞回了黎童身后的屋顶上,继续她趴着的事业。
院门外,果然出现了两道影子,一胖一瘦,一高一矮
。
黎童挑了一下眉,打了个哈欠,不满道:“来得也太慢了点吧,本夫人都要困死了。”
朱佩佩快步走到黎童跟前,笑嘻嘻地咧开嘴:“夫人对不起嘛,一个不小心走岔了条路,所以回来晚了。”
黎童“哼”了一声,将身子歪了歪,视线落在仍站在那里局促不安的二虎身上。
“过来说话。”
二虎战战兢兢的,虽然天黑看不清什么,这胖丫头带自己走的也都是小路,但一路过来,他还是看到了不少珍贵物件,这必定不是什么寻常有钱人家。
“见过夫人。”
“不必害怕,本夫人只是想让你替我做事。”
“不知小人有哪里可以帮到夫人?”
黎童笑了笑:“听闻你从小就混迹市井,对翊城的大街小巷了解得跟自己家一样,是吗?”
“还成吧,只不过比其他人要熟悉那么一些。”
二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他脸上的伤之前破了道口子,上了药之后一直有些发痒,他将脸稍稍偏开去一些,怕惹了这漂亮夫人的眼。
“不必谦虚,有春跟我详细说过,这翊城之中的混混不在少数,但能做到像你这样的却很难,小时候经常被人追着打吧?”
在黎童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二虎脸上还是笑着的。
因为有个赌鬼爹,二虎的日子一直都不太好,赌鬼爹为了躲避追债的,又不愿意离开翊城,只能带着儿子东躲西藏,每次都能精准避开债主的追打。
真要论起来,二虎他爹才是真正熟悉整个翊城的人。
可惜,人现在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黎童只能退而求其次。
原本黎童的计划是花钱雇一些杀手,但杀手的武功路数向来很容易查,只能暂时将杀手放到后面去以做备用。
而二虎,是恰好送上门来的。
“夫人,想让小人做些什么?”二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黎童笑了笑,没有勉强,只道:“不急,等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派人去通知你。这次叫你过来,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寻常人家的夫人,我想找你,有很多种方法,除非你死。”
二虎抖了抖身子,将头愈发往下垂了垂。
“小人明白。”
“杀过人吗?”
二虎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黎童,眼前的夫人笑意盎然,看起来就好像是在问他今天中午吃了什么一样。
像他们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杀人什么的根本想都没想过,自己没被人杀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没……没有。”
“我要你做的,大概就是杀人。”
二虎微微蹙眉,有点不太明白,杀人就杀人,什么叫做大概?
“也不一定就是杀人,或许也只是让你帮点小忙。”
黎童说的话不虚不实,让二虎整个人都好像站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一个没听明白,或许就会一头栽下去,但以他从小到大都没念过几本书的文化程度,他实在是没办法揣摩黎童的心思,只得像个木头人似的呆站在原地。
“佩佩,让你做的事,你做了吗?”
朱佩佩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站在一旁掏出怀里的点心小心翼翼地啃着,一听到黎童问话,立刻直起脖子来,说道:“回夫人,做了,你看他都没什么察觉。”
二虎一愣,一时间慌张起来:“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在你身体里放了条虫子。”朱佩佩随意地摆了摆手。
二虎一听,当即原地蹦了能有三尺高,转着圈摸着自己,上上下下前后左右观察了很久,身体毫无异样,再抬头看那主仆二人,都用极其平和的眼神看着他。
真放虫子了?
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别担心,只要你把事情做好了,我自然会把虫子从你体内取出来,但如果做不好,或者你背叛了夫人,那这条虫子就会让你生不如死。”朱佩佩恶狠狠地一口咬掉半块点心,二虎缩了缩脖子,只感觉自己就是朱佩佩手里那块点心,后脖子一个劲发凉。
“我……我不会背叛夫人的。”
“做好了,有赏。”
黎童抬了抬手,朱佩佩会意,立刻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子丢了过去,二虎手忙脚乱地接住,他不敢现在打开看,但只用手掂量着,就知道这里头的钱够他生活好一阵子了。
“这是定金。”黎童重新倒回了台阶上,笑意盈盈地看着站在那里像个木头杆子的二虎,说道:“见过的事,谁都不要说。”
“小人明白。”
“佩佩,带他回去。”
朱佩佩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二虎,率先踏出了那荒僻的院子。
在彻底踏出院门之前,二虎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那夫人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单薄的身体似乎随时可能变得透明,然后随风散去,他心中一悸,慌忙收回视线,跟在朱佩佩身后快步离去了。
“赤衣……”
“夫人,有何吩咐?”
黎童叹了口气,像是很疲累的样子:“他回来了吗?”
“未曾,需要属下去吗?”
黎童想了想,轻声道:“算了。”
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黎童在冰凉的台阶上稍稍清醒了一下神智,手掌在布满灰尘的台阶上擦了擦,站起来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那扇从始至终都虚掩着的房门,心中仍旧存着一股不安。
或许有朝一日,没了百里烨的疼爱,她也会变成这样一个院子。
趁着他没回来,黎童裹着一身寒冷钻进了被窝里,而赤衣蹲在房顶上,犯起了难,夫人做的这事儿,到底要不要告诉将军啊?
这夫妻两个老是干这种要命的事情,他们这些做下属的,真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啊!
赤衣挠了挠头,她幕天席地得睡习惯了,此时仰头倒在屋顶上,双手靠在脑后,心内一片翻江倒海,夫人怎么也不嘱咐她一句,让她不要说呢,这让她很头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