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安闲到底没有看清楚玉缺的本体,但安闲并觉得遗憾。她已经决定要放下作为南荣安娴的一切,作为方十一娘去开启全新的生活。她就不需要在乎玉缺到底是个什么鬼了。南荣安娴与玉缺、离渊的过往,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南荣安娴已死,有事烧纸。
雷劫一重接一重地落下。雷声轰轰,天威赫赫,令旁观者也心神震荡。
在宿州坊的修仙者们脖子都望酸了,也没有找到这些雷劫到底归于何处,为何人之天劫。
“如此声势浩大的天劫,难道是飞升天劫?”有人感叹。
“不可能。若真是飞升天劫,那是谁在飞升呢?”
“老天爷想试试他的雷锤还好不好使?”此言一出,众人沉默片刻后,哄然大笑。
雾华坐在温泉池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想出去看看,又不敢出去。妹妹安闲应当是关闭六识了,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她都一动不动。
安闲识海内。
她的魂体承受着一波接一波的劫雷。离渊不断地炼化着素心那条断臂,提炼出最纯粹的魂力,供给安闲的损失。
那条断臂越来越小,渐渐地,消耗殆尽了。
离渊来到安闲面前,摊开双手。“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紫色的劫雷穿过离渊的身体,把离渊当做空气,径直落在安闲魂体身上。安闲魂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紫色雷光蛇一样在她身上窜动。安闲魂体里的戾气、煞气早就被劈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都是最精纯的魂体。这样精纯魂体在劫雷的鞭笞下,被烙化,被凝练,被燃烧,变成一股股青烟,四下飞散。
倒是安闲身上那套红色嫁衣反而在劫雷下越加光鲜明艳起来。
千紫出现在安闲识海内,他看了一眼离渊,化作九天风雷扇,出现在安闲魂体上空。
轰隆隆——
一道劫雷落下,把九天风雷扇打了个正着。嗞嗞——九天风雷扇上紫雷滚滚,电光在扇面上下跳弹来去。
离渊扶额,说:“千紫,退下。没用的!若是这样可以,我这里多的是可以抵挡劫雷的神器,你没见她自己身上的葬衣都没被劫雷劈到吗?”
千紫瓮声瓮气地说:“劫雷劈我了!有用!”
离渊说:“那是因为你故意去接!”
安闲说道:“千紫,你走!没用的!”
轰隆——又一道劫雷落下。九天风雷扇接住了这道劫雷,却颤抖了几下。
“唉——”离渊叹息一声。他倒是可以强行阻止千紫,可是,算了,千紫要为他的主子拼命,就让他拼吧。修补九天风雷扇的材料,他还有一些。
轰隆声不断,劫雷一道接一道落下。
九天风雷扇接住了五道劫雷,第六道劫雷落到九天风雷扇上,只听噼啪一声,九天风雷扇的扇面就穿了几个窟窿。劫雷从这个洞口蹿下,打在安闲身上,去势不减。
“咳咳——”千紫滚落在温泉池旁,一身焦黑如碳,咳嗽了两声,就化作扇形,砸在地上。
雾华听得动静,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一把烤焦了的扇子。
他把扇子捡起来,抬头看看。房顶上并没有洞。
雾华把扇子打开。扇面焦黑一团,上面有几处破洞,扇骨也断了两根。雾华觉得此扇有些眼熟,似是安闲手里的那把,就更奇怪这扇子为何会变成这样了。思来想去,雾华想不明白。他叹息一声,心说:这扇子废了,但愿不是妹妹那把。
雷劫并没有停。老天大有不把安闲打到魂飞魄散誓不罢休之势。
随着大量魂力的消散,安闲的魂体越来越小。她那身大红葬衣也随着她魂体的缩小而缩小。葬衣上,雷光跳闪,却丝毫不能把劫雷排出一点,完全是个花嫁子。
离渊蹲在安闲身边,眉头皱了起来。他说:“若你坚持不住了,告诉我,我可以将你送入轮回。重入轮回,一切从头开始,总好过飞灰湮灭。”
安闲魂体冒着青烟,抽魂夺魄的痛苦远比肉体创伤更痛。这是真的痛到灵魂深处。她艰难地说:“对安闲而眼,轮回是死,湮灭也是死,没有区别。你走!滚出我的识海!”
离渊沉默了片刻,抬手去握安闲的手。安闲避开了。他迟疑了一阵,把手放在了安闲魂体头上。她的头上还戴着金色凤冠,是她与他成亲时的装扮。
他还记得,那一日,他们洞房,他揭开她的盖头,她的笑颜是那等灿烂含羞。现在,这件凤冠嫁衣都变成了葬衣,她的灵魂匍匐在这里,承受重重雷劫之苦,他却无计可施。
“对不起。”离渊轻声说。“如果不是我选中你,那些阴谋都将远离你,你现在还是南荣皇朝的小郡主,即便你父亲只是个不受宠的没有势力的偏远小藩王。郡主便是郡主,你最差也能嫁一个青年才俊,平淡却安康一生。”
安闲听着,差点呜咽出声。“与你无关。若不是南荣家族贪图你的资源,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即便没有你,我也会被南荣家族许给别的修仙者,一样不得善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恍然之间,安闲都想开了。那许多千年积攒的怨恨,这一刻,都一一释然了。
这一生,生在南荣家,注定了婚姻不得自由,注定了只能被家族当做换取资源的筹码。既然注定只会成为某个修仙者的玩物,与其是别人,她宁可是离渊。
人是奇怪的生物。若是安闲扑上去咬离渊两口臭骂他一顿,离渊大概就不会愧疚了。可安闲如此豁达的回答,却令离渊更加愧疚。
“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以为我能保护好你的。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我可以选任何人的心,但我偏偏选了你。”
雷声轰隆不断,劫雷一道接一道落下。每一道都让安闲的魂体变小许多。此时的安闲魂体只有半米高了。
安闲魂体把头撇向一边。“你走吧。你明明不能爱上任何人,又何苦故作温情脉脉?我一个将死之人,你浪费这些表情,又是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