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呢，陆明听恋恋说那么一大通，还确实以为她是……用好听点儿的说法吧，“想为基层员工谋福利”。
所以，一开始他心里的评价是——还不太适应个人角色。
现在是当老板，是大股东，是已经定下了要挂“执行董事”头衔的人了，怎么能用那种眼光来看问题呢？
就按芳草萋萋那一套，粗略算一下，年薪酬总开支，1万——还没算社保啊，这个如果是所有人全交，一年下来又得4、500万。
流动岗，400人，960300，1260万，平均每人每月2600，低的差点儿2000、高的3000。
什么叫“流动岗”啊？
帮会文字聊天频道有人刷屏、发广告，一路ctrl、cv，你看到了，给禁言；行，你工作完成了，工资给你。
别人下班了，登进盛世电商平台后台，把今天卖出去的那些零食做个统计，数据导出一下、再花半个小时写一份“销售情况概况”，看一下哪个东西卖得火、看一下现在在打折的那些零食跟昨天比销量涨了多少；行、你工作完成了、工资给你。
是不是听着“是个人都能做”？
对！所谓流动岗，就是说是个人都能做的意思，了不起，超市服务员水平。
并且其实比那个轻松多了，现实里类似这样的工作，或多或少，都带点儿体力的成分，要不然就起早贪黑生活不规律。
游戏里呢？
这又没固定场地，虚拟世界谈不上什么搬上搬下的体力活、还不需要你自己跟别人点头哈腰，纯粹半兼职状态，一个月拿2000多甚至3000，谁会有意见？
这又不是超一线大城市，虚拟世界，全国任何一个角落的人都可以招！
即使是一线乃至超一线国际化大城市，超市服务员也不可能各个拿五六千吧？
包个吃住、一个月给3000，招工广告一贴，有的是人干！
星级酒店跟知名大餐馆另说，这个别说服务员了，清洁工都要培训，见了客人，嘴巴该笑多少度、鞠躬该弯多少度，达不到标准直接滚蛋。
说句不中听的话，要是真缺人，帮会直接发几个喇叭出去，一个小时开60金，那些玩家抢得来。
不低了，实际上如果跟云梦城内其他普通战斗帮比，甚至可以说还在中上水平。
因为那些战斗帮最主要的利润来源一个是装备、一个是驻地里商业建筑，前者等同于当中介只需要倒一下手、后者所有工作都是服务器包办、全自动办公。
人家不需要招那么多人，纯买方市场，2000块钱一个月、就招10个人，来的赶紧、满员不候。
当然，跟至尊、狂狼肯定没得比啊，人家规模大，装备需要自产不说、还会做现实企业广告业务。
清风不好说，但如果是红颜……
之前在昭陵墓道那个晚上，陆明也听到了那几个玩家抱怨嘛，人家一个月工资，不也就2000来块钱。
要不然会为了一个酒店前台的工作就对帮会感恩戴德？
一开始，陆明是这样的看法……
听着听着，听出不对了。
恋恋没有那么幼稚。
“……人数比例摆在那里，平时玩家们能接触到的终究还是基层员工居多，他们是帮会发展的基石……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完全交给什么都不懂的人……
需要有足够多有能力、有经验的人留在其中，这个基石才能足够稳定，帮会才能稳步向前发展……
两边薪酬福利相差太多，那到时候就算有人在基层岗位磨练出来了工作能力，他们肯定也不可能留下啊……
工作没有贵贱、每个岗位都同样重要，我们不应该用薪酬待遇的人为划分出这种区别……
其实相对于加薪、表彰，我认为树立起这种平等和谐的企业文化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应该让每一个岗位的人都乐于在这个岗位发挥他的作用，而不是手上做着这份工作、心里却想着往其他地方跳……
我认为，长远来看，我们应当淡化薪酬差异……
纵观全球，在发达国家里，最基层的岗位和最高端的岗位之间，税后待遇其实相差并不大……
当然，这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理想主义。
这样吧，我就以身作个则，我这个执行董事，0薪水！”
陆明不禁挑了挑眉。
恋恋这话，有道理，很有道理。
这严格说起来不是工资高低的问题。
是面子的问题。
国人受儒家思想影响确实太深远，阶级观念根深蒂固，蓝领社会地位终究比不上白领。
即使这个蓝领工资可能比那个白领高10倍甚至不止！后者也依然会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来看前者，在不懂行的世人眼里，同样。
蓝领当久了，任何人都想去坐办公室。
特别是那些业务水平超高的蓝领。
大家都挤破头皮去做文职，那蓝领工作谁来呢？
招0经验的新人？
那工作效率就掉下去了，用恋恋的说法，基石不稳。
面子问题、钱解决不了，这是真问题。
但是……
嘿嘿，这事情，有另外一种解读方式。
他不禁笑了一下。
就是这一笑，给不服看见了。
结果这家伙也对着陆明笑起来了，挤眉弄眼，显然是有话想说。
陆明索性便问了过去，“怎么，有看法？”
“嘿嘿，你知道恋恋姐姐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吗？”
陆明卖起了傻，“我不知道啊。”
不服开始话痨了，“这是在重申“执行董事”这四个字啊！
言下之意呢？
都有执行董事了，还要总经理干什么？
你、芳草萋萋，老老实实跟指尖和幸福一起坐到副总位子上去。
反正我这个老大也不要工钱了，省下的那一份，给你们分了吧，你也不亏多少。
当然，我们应该淡化薪酬差异，就算少拿了，你又能怎么样？”
“嘿嘿，”陆明笑嘻嘻得对着耳麦回道，“你这典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恋恋肯定是心里是有那么一种天下大同的精神，你不敬佩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里做这种阴暗的解读，可想而知，你这个人、思想太阴暗了，听过苏东坡和佛印的故事吗？”
不服不服了，“那既然你这么光明，刚才笑什么啊？”
“我笑了吗？”
“你敢说你没有？”
“你截图了吗？”
“嘿？”不服乐了，“好啊青青，你这家伙，什么时候竟然也跟我一样这么不老实了？”
“哦，原来你知道你自己不老实啊？”
不服咧嘴一笑，陆明回过一个，两人对视一番，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再聊下去了。
回到薪酬体系上来，经恋恋这么一番表态呢，芳草萋萋那边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工资的事情，那肯定不可能放开来说嘛，还有别人在呢。
任何一个企业，其具体工资数额都是保密事项，说好听点那是怕员工互相攀比不安稳做事、说难听点，就是怕大家集合起来吵着加工资嘛。
但偏偏这又是大家最想知道的事情！
搞得有些公司直接在规章制度里硬加一条“禁止向同事及非本单位人员泄露具体工资数额”之类的条目，违者……开除！
芳草萋萋是做财务的，这点道理，她不可能不懂。
高管工资谈不了，底下人工资也不好谈，那这事情当然只能暂且阁下，待议。
招人的事情暂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谈收人了。
芳草萋萋企划案里也写得很明确，“……公司当前主营项目还是以游戏内业务为主，一个网游公会，想要在游戏行业长远立足，战斗实力是第一指标，统观各大网游公会发展情况，生活玩家和休闲玩家集群各大指标，包括但不限于平均消费力、对公会忠诚度和内部凝聚力等数值的波动都比较剧烈，且取证难度较大，公会运营工作很难在事前做好针对性调整。”
陆明一看，这话翻译过来……生活帮做大做小，全看运气。
很对，太对了。
“……统计帮会现有玩家人数，情况如下……”
后面跟了三十页报表，密密麻麻，全都是数字，看着就头疼。
但陆明不头疼，他最喜欢看得就是这种东西。
因为文字可以骗人，但数字从不讲假话。
总得来说，芳草萋萋这调查，做得还挺详细，目测她这段时间拉了不少没活儿干的会计专门搞这个了。
毕竟是开口要一年50多万的人，这点儿干货都没有，哪个老板愿意？
报表结束，又文字分析了两三页，最后才开始总结，“存在的问题如下：
治疗系及辅助系职业冗余状况明显；
重甲及后排输出系职业玩家，特别是高端玩家需求明显；
玩家上线时间分布不集中、不利于集体活动的展开及组织；
帮会在战斗层面提供的福利较少，吸引力较低；
宣传力度太轻，当前从事玩家招收工作的人员专业性较低，先关负责人员工作不积极……”
看到这一行，陆明耳边猛地又响起了刚才卢果那一阵一阵的抱怨。
再往下扫去，却看见一句，“……帮会当前工作重心，应主要集中在招募和培养重甲及远程输出系职业上，招募及内部培养并重，招募中高端玩家、培养高端玩家。”
还行，虽然说术业有专攻、陆明这个专家可以轻松指出芳草萋萋中间的分析里面找出不下十个错误，但最后的总结她基本上还是说到了点子，那就行了。
再看时，那边剑荡和不服倒是也没有意见，陆明自然也便随他们去收了，反正现在副帮那边还有七八万个位子嘛。
当然提还是稍稍提了一句，“我觉得收人的时候也不能真的只看装备等级，普通的也就算了，特别是那些乍一看条件确实特别好的，稍稍还是要跟人家接触一下，要不然招进来一副天王老子唯我独尊的样子、跟其他人又玩不到一起去，招了又有什么用呢？”
就随口一提，结果芳草萋萋那家伙直接回了一句，“那听陆董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新设一个部门专门考核拟进帮高端玩家人品方面的问题呢？”
陆明哑口无言，这纯粹没事儿找事。
要真弄了，搞不好一个月又得七八千块钱工资掏出去，一年下来将近也10万了。
当然这10万如果真花了呢……也不一定会亏。
他不语了，看了下恋恋，后者犹豫一番，“先看看情况吧，让负责收人的同事多留点心，招进来再说，后期看效果再决定需不需要设立这么一个部门。”
“明白。”芳草萋萋微笑示意，“那稍后我就先拟几个备用的问题出来、让下面收人的时候对这些问题答案做一个统计汇总，这个汇总也加到负责收人同事的考核列表里，到时候让做一个比对筛选，筛掉一些明显跟我们企业和帮会不合的，跟其他人回答相差较大的收进来之后也重点观察一两天，或者说收人的人员只负责统计、筛选和观察工作交给行政人员，这样两边分开，可以避免一些主观论述，同时也能让行政人员多接触一些游戏内的事情、让他们更快进入角色，文董您意下如何？”
恋恋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说出话，到最后，还是剑荡小声咳嗽提醒了一句后，她才点头示意，“可以可以，具体的你来……你和指尖幸福稍微商量一下吧。”
“明白。”芳草萋萋回了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后直接在她自己手上那份企划案原本上开始写了起来。
“嘿嘿，芳草萋萋1：0。”
陆明耳边，响起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
“少来了你就，以为是踢球呢？”
“当事人觉得是，那就是了啊。”
“滚！”陆明呵斥了不服一声，“少挑拨内部矛盾！”
不服满不在乎得回道，“哪里挑拨了？我又没跟恋恋说，是跟你说得好嘛。”
陆明没有理他。
“汇报”工作又持续了一会儿，都挺正常，解决或者说定下来的问题有很多，当然，没解决、待议的也不少，当芳草萋萋终于停下了她写写画画的趣÷阁、合上企划案后，恋恋也在剑荡小声提醒下做出了总结。
说得不错，相当有感情，博得了满堂掌声。
散会！
待到其他人离去，之前还趣÷阁挺而立的恋恋突然就蔫了下来，“芳草萋萋好厉害哦……”
“厉害不厉害，你管那么多呢。”脸上也有些疲态的剑荡边捏着鼻跟边起身道，“她再厉害也仅仅是副总，现在恋恋你是老大，有什么事情，直接压过去就是了，不用怕她。”
这算鼓励吗？
如果算，那还称不上非常失败。
因为恋恋听了这话之后心情倒是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