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来了,从平安夜开始D师大就节日气氛浓厚,灯火通明,中央街道两边的路灯和枯树都被点缀上了彩灯。学校很少费时费力的装饰这个西方节日,或许是前一阵子外语学院来了一批新的外教,所以今年不同于往年那般冷清。
所有的人都在等这一天,女孩子们穿着美丽的衣服约上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或是各个学院的活动,或是室内体育馆如火如荼发送邀请函的舞会。杨静收到了赵嘉俊的邀请,王媛丽收到了郭洋的道歉信,晓禾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被重新编排过,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方心意从早晨到下午一直魂不附体,怔怔的对着窗子发呆,念念有声的说今天会下一场大雪。晓禾对于过节一直没什么概念,她唯一有印象的只是蒋悦凡离开她的那个冬天,司雨送过一个日记本给她,说是蒋悦凡让她记录下他离开后的事。之后的日子,她每天都在记日记,为的只是他回来的时候拿给他看。
下午时分,倦意便一波波的往脑子里涌,整个人都昏昏欲睡的,再加上室内的暖气给的足,窗子上笼了一层厚厚的霜。冬天的C市总让人又爱又恨的,室内室外形成了巨大的温差。距离考试没多久了,晓禾也基本完成了复习,书看过几遍,卷子做了几套,信心不算有,但是总抱着好的期许。她不愿意呆在寝室里,打算如常的去图书馆看书。
“晓禾啊,今天圣诞节好不好!你干嘛那么拼命啊。”杨静拉着夏晓禾的胳膊,她本来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被这么一说又不知道作何解释。笑笑,拍着杨静的手,“寝室又干又热,我去外面逛逛。你好好约会啊,记得晚上让赵嘉俊买几个苹果。”杨静蓦地脸红,松了手朝她瞪眼,“你这个人,我好心劝你,你拿赵嘉俊的事儿讽刺我,哼。”
“你看到方方了吗?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是这个姿势,书也不看了。知道为什么吗?”杨静目光敏锐的扫过方心意的手,她牢牢攥着手机,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为什么?”晓禾天真的问,杨静嗤笑,“韩赜呗。就我看,韩赜肯定有了新动向,不信你问她!你看她这个望穿秋水的样啊,要是她考不上,看韩赜还要不要她。”方心意愤愤的朝杨静瞪眼,杨静也不惧她,回赠的是个娇滴滴的媚眼,让方心意嗤之以鼻。
晓禾看着两个人斗来斗去觉得好笑,拍拍杨静说,“你啊,别那么八卦了好不好,你又不是左杉,被附体了啊你。我走了啊。”说着晓禾背起包,手上照旧还是那一摞厚厚的书。杨静负气摇头,叮嘱晓禾,“木头,晚上早点回来,我们一起聚聚啊。今天体育馆有活动呢。”
“知道了。”晓禾应着关上了寝室的门,顺着门上的玻璃望,方心意和杨静挤在一起推来推去,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早已不是前一阵子悲天悯地的模样。时间真好,它总能在人绝望的时候抚平他们的伤痕,不论是否还残留痕迹,可心已经不那么疼了。
晓禾才出寝室没多久就收到了司雨的电话,问她在哪里有话要对她说。晓禾草草的报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满心疑虑的在河边等他。冬天的河已经结了冰,皑皑白雪附在上面辨认不清河的形状,晓禾看的出神,不知不觉天空又开始飘小雪。抬头望,总觉得今天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以前上学时总喜欢用银装素裹描述冬天,环顾四周,除了黑压压的埋在白雪下面的枯木,错乱又被薄雪覆盖的脚印,整个世界都像是空的,冷清、无边。
晓禾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转身,司雨笑着出现在她身边,他手里拿着一张卡片,像是邀请函。晓禾迷茫的盯着他的手,像是在辨认那是什么,司雨欣喜的挥挥手里的卡片,淡淡一笑,“外语学院的舞会邀请函。”
“你是想让我去?所以才打电话?”晓禾吃惊的撑圆了眼睛,“为了这个,你特意给我送一趟吗?”晓禾难以置信司雨的做法,虽然这样显得周全礼貌,可依照他们彼此的关系,实在没必要这般刻意。晓禾伸手接过,司雨的动作停在半空中,他没说话,眼睛一直望着对面的女孩儿,他想了一会,只是轻声叮嘱,“晓禾,你要来。”他的声音有点抖,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了,冷得他的声音、表情都很模糊。这种感觉出现过,在她病了的时候,他也用同样的目光看过她,专注且温柔。
“好,我会去。”晓禾伸手接过卡片,微笑着回应司雨,他愣了几秒钟像是下了决心,吸吸鼻子,慢悠悠的讲,“晓禾,我喜欢你很久,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了。那时候你坐在我身后,我总希望能回头看看,哪怕只是回答你一个问题。”司雨的唇角夹杂着苦笑,呼吸之间晕开白气,晓禾没办法打断他,只能硬着心肠听下去,“我以为蒋悦凡不过一时兴起,可能我把他想的太肤浅了。他很幼稚,很坚持。他离开的时候我才真的觉得,他很喜欢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甚至依赖你。”
“司雨……”晓禾想问他,好端端的又提起过去做什么,那依稀潜藏的疼痛总是挥之不去,往事冥冥中长了脚,总在她觉得自己可以绕道而行的时候冲到她面前,然后狠狠痛斥她,说她是个胆小鬼,除了等,别无他法。
“晓禾,我和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看到的邮件不是全部。”陆司雨的声音随着冷风扑面而来,天空阴的像是被罩了一层灰色幕布。隔壁的教学楼刚好有铃声响起,那熟悉又陌生的旋律像是寸寸都印在她脑子里,一阵晕眩,心脏闷得如亿万虫蚁爬过,逮不住痕迹,也抹不去悸动。她冷冷的望他,他没有要辩驳的想法。
“我问过你,如果他变了你会不会和他一起,你说你愿意,所以我觉得我不该瞒你。”
“发生过什么?究竟还有什么?”晓禾努力的回想着这一阵子从司雨那得到的信息,还有她能回想起的过去。过去的一直都没过去,除了他们换了城市,换了学校,换了一份心情,其他的都还在。
“如果再遇到他,记得别再只是等下去。如果,你后悔了,我……我还在等你。”司雨没解释,也没想解释,他拍拍她肩膀,又看看晓禾手里攥得死死的卡片,没再说话。后来他走了,剩她一人,一直怔怔望着,直到那灰黑色的一点消失在最深的白色里。
晓禾愣坐在图书馆一个上午,电话响了几次都没听到,她的心自司雨离开后便不自觉的狂跳,无法克制的不安。圣诞节正好赶上周末,图书馆冷清的像是个冰窖,偶尔看到几个人也不过再做些没用的事。晓禾越坐越冷,整颗心和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她站起身决定回寝室。途中她给杨静打了电话,没人接,换方心意,还是没人接,左杉和高晶八成去了别的院的活动,阿丽和她又都是没主意的人。晓禾越想心情越灰暗,不知不觉间加快脚步往寝室走。到了中央广场的时候意外发现231寝室的其他人都聚在广场那,乍一看,倒像是欢迎她归来的架势。晓禾才准备开口和杨静说话,就听到中心广场的广播响了,好端端的周末,怎么还有人到广播站报道。晓禾没理会,才走几步就听到广播室里放出了一首她最熟悉不过的歌……
“你眼睛会笑,弯成一条桥,终点却是我,永远到不了。感觉你来到,是风的呼啸,思念想苦药,竟如此难熬,每分每秒。我找不到,我到不了,你所谓的将来的美好,我什么都不要,知不知道,若你懂我,这一秒……”晓禾本是坚定不移的脚步在歌声中减弱,杨静、方心意好像还在她很近的地方,她们的脸上有着和司雨相似的微笑,欣慰又模糊,身后有人轻声叫她的名字,“晓禾……”
是谁?是梦吗?她要回头吗?回头捉住了梦是不是他就再不会走?那个声音该是多么熟悉,可又有多久没再听到,三年了,一时间她竟辨认不出。犹豫间,她僵硬的停住脚步,想向前走的,为什么不受控制。
“晓禾……”身后的人不说话,只是怔怔叫她名字。她迟缓的扭转身体,头还低着,深呼吸,都是雪的味道。
一双黑色的鞋子,她看不出了,关于他的,她都看不出了,想必他的样子她都快忘了。如果是他,她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问题像是海浪一波波的向她袭来,到了最后她发现她只是默默的流泪。
“小饭盒,你是打算一直低头哭吗?我回来了。”除了他,谁还能这么叫她。高兴和难过搅拌在一起,夏晓禾迟钝的抬头。对面的人,是他,不就是她一直不肯忘,不肯放下,又绝情让她离开的人么。
“你不是不回来了吗?”她咬着嘴唇,支吾着,看他脸上都是云淡风轻的笑。他比以前好看了,脸颊是深刻而棱角分明的弧线,眼里是沉稳幽深的目光,挺拔的身材比离她而去的时候还高。他没讲话,只是盯着她细细的瞧着,像是渴望把这三年错过的分毫都弥补回来。
“问你话!不是说不回来了吗?”夏晓禾加重了语气,是埋怨吧,怎么会不怨他,明明说好很快回来的,居然一走就三年。眼泪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流,他居然在笑,像是初识那般不羁和俊朗。
“我是决定不回来了,可是你一直等着,我能怎么办。”晓禾听他说完更是觉得委屈,什么叫她一直等着他才决定回来。她负气的瘪着嘴巴,万语千言都失去了分量。
“晓禾,陆司雨说的没错,我不一样了。我不是以前你认识的蒋悦凡了,以后都不能变回去。如果你现在说让我走,我会离开,绝不会缠着你。可如果你让我留下,以后不论再发生什么你都不能扔下我一个人。”
她傻乎乎的看着对面的人,他的笑在这个冬日黄昏是那么生动明快,她想点头的,想告诉他自己再不会放开他,再不会错过与他有关的点滴。只是身体僵硬的动不得,连一个拥抱都觉得没有力气。她抹掉眼泪转过身,她想再仔细回想一次,最后一次,回想这三年的想念,回想他离开后的一切,真怕现在所有的境遇只是幻觉。她毫无察觉身后的人身体虚弱,脸色微白,站得久了还会有些摇晃,他忍着疼,心疼的望着那个背影。人的想念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总在你企图放弃的时候让希望死而复生。他舍不得,舍不得那个倔强、坚强又给他希望的女孩儿。
“晓禾……”他走得每一步都很辛苦,他好怕等不到她回头看自己就倒下去。正在他犹豫万分不知从何处讲起自己的故事时,一个柔软的身体撞入他的怀抱,她像曾经那般埋首他心口深处哭的撕心裂肺,她边哭边质问他,“说好高考就回来的,你个骗子!我等了一年又一年,每次都决定不等你了,过去的事就跑出来提醒我说你会回来。我好害怕,我害怕自己变了你又回来,那我怎么办。”
“乖,别哭了。”蒋悦凡伸手揉她的发,雪还在下,那么轻柔那么暖心……
“不哭好不好。晓禾……我的腿使不上力,你这样我很疼。”他捏住她肩膀,看着眼睛哭得通红的女孩儿。她不自主的扶起他的胳膊,又惊讶的看看他的腿,他如常微笑,“你不会因为我站不稳就不要我了吧。晚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