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十一长假,杨静决定和周楚寒去了青海旅行,方心意约了一个学法律的老乡帮她补习,晓禾打算回家休息一段日子,毕竟一整个暑假都没有见过李慧敏和夏秉川。司雨没说和她一起回去,这件事左杉百思不得其解,连近期不喜欢八卦的方心意都觉得事有蹊跷。
“晓禾,你和司雨都打算一起去北京了,你为什么不答应做他女朋友啊?”十一放假之前,大家聚在寝室里聊天。回想起彼此初识的场景,不知不觉已过了三年。
“我第一次见杨静我就想,这个女人肯定不安分,长了一张这样的脸,准保爱勾三搭四。”左杉掩着嘴巴低声乐,杨静听后从上铺扔了一个抱枕下去,左杉躲不及,正好打在她头上。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自己活得这么悲催。”杨静应了一句又忆起和晓禾见面的场景,“给你们讲啊,咱们寝室最奇葩的是晓禾,所有人都在那收拾行李、介绍彼此,她就一动不动的坐在行李箱上读《围城》,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还满眼通红。我当时就想啊,就算是学中文的吧,也不值当这么矫情,一看这人就不好相处,果不其然,脑子慢的不行。说句话要反应个五分钟。”晓禾听完闷闷的乐出声,“是吗?”我都忘了。
“我和蒋悦凡刚认识那会,他特别爱读《围城》。”晓禾平躺着,呼吸之间都是冷冷的味道。秋天来了,C市入夜后变得很冷,即使盖着被子也总觉得凉气肆无忌惮的往身体里钻。
“蒋悦凡?谁啊?”高晶呆呆的问,杨静咳了一声讲,“笨!美国小男呗。”
“晓禾啊,那个蒋悦凡长得很好看吗?你有没有照片啊?”高晶又发花痴了,杨静懒得理会这种无理取闹的问题,晓禾嗤嗤笑,“恩……怎么说呢,他不像苏哲和周楚寒那么招女孩子喜欢,估计他从女孩儿身边走过,女孩儿都恨不能躲他远远的;也不像司雨那么温柔,和谁都能聊得来;他那个人不好接触,整天都冷冰冰的,脑门上永远凿着四个字‘生人勿进’。”
“闷骚男啊?那他跟你在一起的时肯定不这样,估计感情热烈的恨不能把你吞进肚子里。”左杉总结性的发言。晓禾‘恩’了一句,杨静探身追问,“晓禾,你们高中在一起时是不是特别轰轰烈烈。否则你对他感情怎么会那么深。”
“轰轰烈烈?”晓禾心里回想着,往日片段又肆虐的穿梭在她的心肺之间,“我们很平淡,平淡的只是想呆在一起。就是每天一起上自习,散步,他帮我补习数学,那时候我数学差到不行,每次考试都过不了70分。”
“真假的你?我记得大一时你说你数学考了128分啊。”高晶张大嘴巴感叹。
“这个是真的,不过128分是被他逼出来的。他发脾气的样子真的特别可怕,尤其是他不允许我做错他给我分析过的题目。”
“没看出来啊,夏晓禾。人家早恋都耽误学习,你居然恋到上了重点大学。”左杉和高晶有声有色的应和着,方心意一直没说话。
“晓禾,这么喜欢你的人怎么会那么绝情?”黑暗里,方心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大到刺痛着夏晓禾皮肤的每一个毛孔。
“说出来你们或许会笑我,事到如今我都相信他会回来。我埋怨过,失望过,有时候被矛盾折磨的快疯了。我也跟自己讲,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和司雨在一起……不过,我真的做不到。”晓禾很少和别人说这么多自己的事,寝室里一时静悄悄的,像是每个人都不忍心打扰她。高晶在下铺轻轻的叹气,“我本想着爱情或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一个词儿了,后来上大学了才发现,越美的东西越悲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悲伤才能让记忆深刻些,哎。”
“那后来呢?”方心意低声问,左杉也接话让晓禾继续说,“后来你们是怎么分开的?他怎么会去美国?”
“他本来就是在美国长大的。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她妈妈是我们高中的学年主任,但是蒋悦凡和她关系很不好,因为他一直都想不通他妈妈为什么和他爸分开的时候没有争取他的抚养权。后来他和爸爸去了国外,他身体一直都很差,他爸工作又很忙照顾不了他,所以他才回国和妈妈一起。这是我起初知道的版本,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都变了。”
“起初版本?难道还有另外一个?”高晶也好奇起来。晓禾认真的回想着他和蒋悦凡的往事,内心化成一池水,软的泛起丝丝涟漪,混成一片,“我们学年主任很关心他,当年和他爸分开听说也只是为了成全他的理想,他们都觉得蒋悦凡去国外对他好,所以他很小就没有妈妈跟在身边。他回国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他爸的负担,他爸想和秘书再婚……”
“啊?怎么这么乱啊?你们学年主任成全了蒋悦凡老爸的梦想,他怎么能和秘书再婚!这也太不靠谱了。再说了,为什么不全家移民?”
“好像是蒋悦凡的外婆不同意她女儿离开,他妈妈又不想违背老人的想法也不愿意拖累蒋悦凡的爸爸,所以选择了协议离婚。听蒋悦凡说,我们学年主任常常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发呆,我想她应该很爱蒋悦凡也很爱蒋悦凡的爸爸。”
“我靠!这个剧情太狗血了吧,这也行啊。所以蒋悦凡怪他妈妈了呗?”
“恩,他从来不肯当着别人的面叫她妈,我还见过他们吵架,他跑了,我们主任自己站在走廊里哭。”晓禾回想起高中的那个午后,方秋雨寂寥的身影印在走廊的墙壁上,还有她压抑的,细碎的哭声。
“最后呢?他爸既然不要他了,他还回什么国啊!”左杉继续追问,高晶也气愤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爸爸病了,所以他走了。后来我听司雨说他爸是绝症,而且,这种绝症遗传的几率很高。”
“就是之前你说要出国,是那个时候你从陆司雨那听说的吧。”杨静还记得当时和夏晓禾在走廊窗前的那段对话。她不否认,轻声应着,“恩,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他不回来是因为这个,不过他回了我邮件之后,我又觉得不是。我妈说,蒋悦凡选择了他觉得对我最好的方式离开我,可我觉得,他蠢到极限,而且这根本不是最好的方式,他自以为是的觉得我承受不了,可他不是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呢。”晓禾本是平静的情绪被回忆打乱,她不仅一次的回忆起这些,最后回忆被她的心痛震碎,碎到拼凑不起蒋悦凡在她心底的模样。从不知道喜欢也会变成埋怨,还这么根深蒂固。
“晓禾,你说的不对。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忍心成为她的负担吗?你可以一无所有,你可以整日躺在病床上,但你凭什么要求对方跟着你受苦,你知不知道光是担心就能耗尽一个人全部的精力。”杨静轻声的补充着。方心意许久不说话,听完杨静的话后心里有点难过,“晓禾,杨静说的有道理。男人的想法和女人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骄傲,他们不愿意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的那么脆弱。如果他真的那么喜欢你,我觉得他也不希望你为了他难过。”
“可我已经难过了。”晓禾压抑着,她听到从寝室四角传来的叹气,那被心跳扰乱的黑暗吞噬着本就疲惫的她。“我错过了他的三年,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如今身在哪个城市。他宁可和司雨发了整整半年的邮件都不愿意给我打一通电话。我就一直傻傻的等他回来……”
“晓禾,或者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呢?”杨静不想让这段回忆听起来那么悲伤,纵使蒋悦凡再不回来了,他们之间毕竟留下过彼此依赖陪伴的两年,比起她对苏哲远远的遥望,他们起码真的走进过彼此的人生。
“我也希望还有峰回路转。”那夜晓禾睡去的时候又想起和蒋悦凡走过的路,他总温柔的牵着她的手,目光炯炯的望着她的脸,如果此生能将彼此印进心底又与之相伴到老是多么奢侈。
“晓禾,你知不知道蒋悦凡要回美国了!”张季嘉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一班门口,夏晓禾本是在做文科综合的试卷,却被莫名其妙的消息搞得不知道所措,她昨天还见过蒋悦凡的,他才不会这样,晓禾摇头讲,“不会的,你又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这个传闻不准,要是他决定走,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真要命!楼上都传开了,蒋悦凡一上午都没来上课。你今天见到他了吗?”张季嘉的话也有道理,以蒋悦凡的性格,怎么会过了一上午还不出现在她眼前。晓禾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心底还挣扎着,“会不会搞错了?兴许是他病了。”昨天他们还一起自习,放学,她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就算是走,他又怎么会不和她告别。
“你笨死了,你没觉得蒋悦凡最近有些不对吗?连司雨都问我蒋悦凡是不是有心事。上课的时候他注意力也不集中,连20班的临时测试他也错的离谱。你怎么都不知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晓禾心里烦的紧,她真的什么都不清楚,不清楚蒋悦凡最近的变化,不清楚他的心事,他和她在一起时总是保持微笑,和平时真的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说哪儿出了问题的话,就是他最近给她补习的时间变长了,连笔记都督促她整理,既耐心又好脾气,可这难道不是为了高考吗?
“我说你真是木头。你跟蒋悦凡每天都在一起,你居然不知道他都想些什么。不说了,我上课去了。你要是今天能见到他你就问问他。”张季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晓禾怔在原地。窗外又起风了,估计是一场大雪。
一整天,晓禾都心神不宁的,他真的没出现,每次下课铃声响起她都条件反射的往门外看,中途司雨来过一趟,说蒋悦凡今天请了假,可能不来学校了。晓禾望着司雨的眼睛发呆,他满眼关切又像是有话要叮嘱,不过最后什么都没讲。
窗外开始落雪,起初零星,后来滂沱,雪花盘旋间依赖着风,散漫又轻盈的坠入大地的怀抱。逐渐扩大的白色融进晓禾眼底,窗户上印着水汽,她还在期待,期待放学时分他如期而至,或是走廊的角落,或是教学楼的门前,如同往常那般洋洋洒洒的朝她笑……
挨过最后一堂晚自习,蒋悦凡没来上课的事终于成了她必须面对的事实,不来而已,绝对不意味着不辞而别,他不会的。晓禾慢吞吞的整理书包,出门时就看到司雨在教学楼的大厅等她,她没说话,脚步越发的沉重。司雨靠过来问,“要不要去食堂买杯豆浆?”晓禾摇摇头,侧目瞧身旁的男生,他很好看,眉眼间都是温暖,只是不论他怎么友善终究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一张脸。
“司雨,我没事,我自己能回寝室。”
“晓禾,蒋悦凡或许不会再来了。”晓禾背对着司雨没做回应,她要说些什么,说自己很害怕,怕他离开,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不会的。他只是病了吧,天很冷,你早点回去。”下雪的时候人总是思绪翩翩,那些好的不好的都像是镶了金边,暖暖的,又残忍的提醒着她,心疼吗?有一点。
寝室楼橘色的路灯下立着一个身影,他站的笔直,神色黯然的望着这边的路,见她停下脚步便缓慢的朝这边走来。她瞧得很真切,他嘴角上翘,雪落在肩膀上留下一星洁白。他宠溺的朝她笑,只是停在一处朝她敞开怀抱,晓禾僵硬的脸开始松弛,快步奔入他怀中。
“我就说他们是骗人的,你才不会走。”蒋悦凡边笑边用下巴蹭她的额头,柔声讲,“要不要喝豆浆?”
“恩,当然了。”晓禾撒娇的递上自己的手。今天的她格外主动,蒋悦凡稳稳牵住,又担心她冷,只是把他们彼此握紧的手塞进羽绒服口袋。他们不是这么分别的,因为蒋悦凡舍不得。只是人生总是如此,许多舍不得的终究是要舍得,而那些你以为舍弃后再也不会遇见的却已经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