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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邂逅龚瞎子(1 / 1)

“龚旗主快看,”面色白净的太平军将领把望远镜递给龚得说道:“站在中间那艘小火轮甲板上正观察咱们的老头长得怎么那么像翼王首席军师张文礼呢?”

和龚得并肩站在一起的是太平天国遵王赖文光,广西汉族客家人,字松芥,号潮飒,念过私塾,早年就参加了金田起义,是太平军中少有的儒将,被洪秀全委任文职,天京事变后才改为武将,与张乐行和龚得私交甚笃。

龚得能登上扬州城的城墙实属巧合,当曾国藩得到咸丰逃离热河的消息之后,太平天国和捻军的重要首领们也先后听到这个惊天消息,全都预判满清要大厦倾斜,纷纷倾巢而出展开绝地反击。张乐行和龚得也不列外,早把黄孛的忠告抛到脑后,留下聂轩辕和一名捻军首领统帅两万人马驻守庐州府,二人则率领十几万人马配合太平军兵分两路分别杀进山东和江苏。

赖文光率领的这支太平军本打算以扬州为跳板打通运河沿岸的通道,没曾想碰上刚刚成立不久的淮军,不仅没扩大地盘反倒差一点失去扬州,要不是龚得来的及时扬州城就会改弦易辙,就这样还是损伤惨重。

龚得接过望远镜从头到尾把五艘小火轮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把目光盯在站在第一艘小火轮甲板上的邢师傅嘿嘿笑道:“不错,正是冰康先生,站在第一艘小火轮上的将领叫猫猴子,是黄公子的心腹爱将,最后一艘船上的也是黄公子的贴身护卫,叫什么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了,看来他们这是从上海办完事情要回六安,没想到竟然招来一群洋人为他们保驾护航,嘿嘿,摆的架子还蛮大的喽。”龚得把望远镜还给赖文光,掸掸灰尘笑道:“走吧潮飒兄,咱们出北门绕道前面堵住他们,看看黄公子在不在船上,顺便打听一下清妖的动向。”

赖文光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你去吧,我不愿意见这种脚踏两只船的墙头草。”

“呵呵,我说潮飒兄,跟你说多少次了那英王不是黄公子害的,而是战死在无为州总兵褚建手里,这是我和老乐亲眼所见,不信你问问熙永袍弟?当时他也在现场!”

被称为熙永袍弟的正是封熙永,当初英王陈玉成死后,封熙永思前想后还是率领几十个死里逃生的太平军回到江南投到赖文光帐下,见龚得提到自己赶紧说道:“遵王,龚旗主所言一点不假,当时要不是被老乐他们相救,我也得步英王的后尘。”

“嗨,我倒不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赖文光叹道:“那苗沛霖怎说也是我们太平天国的友军,黄孛为了扩大自己的地盘连招呼都不大,说杀就杀了,你说像这种人谁敢跟他交往?”

“苗沛霖勾结清妖两面三刀,玩权弄势热衷投机,不除掉早晚是祸害,我倒觉得杀的好!”

“他黄孛就不勾结清妖两面三刀?挂着清廷总兵的头衔割据称王,虽然英王误信谗言上了王金奎的当,那也不至于赶尽杀绝把几万天兄天弟一股脑全杀了吧?若是司天义夏振阳不死,英王岂能败走麦城?”

话不投机半句多,龚得见赖文光还纠缠着陈年老账没完没了也不想再争论下去,心平气和说道:“潮飒兄,你所说的我可以理解,但是黄孛跟苗沛霖真的不能相提并论,人家占山为王也好,脚踏两只船也罢,你到六安亲眼看看,家家安居乐业,户户炊烟袅袅,整个大清朝也找不到这么一块乐土,咱们举旗造反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劳苦大众耕者有其田,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吗?可是这一切是我们捻军做到了还是你们太平做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一个人去拜访冰康先生。”

龚得心事重重带着十几名亲兵护卫出北门沿着运河西岸向北驶去,到了运河转弯处的一片小树林跳下马等待船队的到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船队便驶到河湾处,站在甲板上的邢师傅首先发现站在河提旁负手而立的龚得,一边让人通知后面的老耿头一边指挥小火轮靠上河岸,没等放下跳板纵身一跃来到龚得面前抱拳笑道:“龚大哥,你怎么到这里了?”

“我们听说咸丰皇帝已经被洋人赶到热河,便趁机出来散散心,看看有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没想到到了这里赶上太平天国遵王赖文光被清妖围困在扬州城,那遵王可是我们多年的好朋友,我也不能见死不救,这不刚刚替遵王解了围,就发现路过的你们,”龚得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还雇着洋人的小火轮耀武扬威,黄公子呢?”

“龚大哥,团主他率领战舰逆流而上到路灌口迎接李忠他们,”邢师傅抓起龚得的手朝刚刚上岸的老耿头走去,“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独立团的军师冰康先生。”

龚得和老耿头虽然相知已久,但是只闻其名从未谋面,见到老耿头龚得以小辈之礼参拜,老耿头抱拳回礼后笑道:“刚才我见你站在松芥身旁侃侃而谈,还以为太平军又冒出一位后起之秀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龚旗主,失敬失敬!”

“翼王石达开闻名遐迩四海皆知,今日能够一睹冰康先生的神采真是三生有幸,不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竟然雇着洋人的小火轮保驾护航,黄公子真是财大气粗,令我们这些拿打狗棍的垂涎欲滴。”赖文光对黄孛有成见,连带着老耿头都不见,龚得只好避重就轻一语带过。

“哈哈哈,龚旗主说笑了,这些小火轮可不是买来的,都是黄公子抢来的。”

“抢来的?”龚得眯缝着眼睛摇头叹道:“看来黄公子真要动手了,说打洋人就打洋人,拥有如此魄力的人整个大清朝也是凤毛麟角,实在让晚辈汗颜。”

别看两人说得热乎,意思却南辕北辙,场面突然沉寂起来,过了半响老耿头才缓缓道:“龚旗主,我知道你和黄公子私交甚笃,有些话我也不瞒你,我们这是绕道淮河回六安,准备抗击清廷的进攻。”

龚得眨着小眼睛琢磨半响也没猜透老耿头话里的玄机,急忙问道:“冰康先生,现在清廷已见溃势,天下大乱已成定局,明的暗的各式武装全都冒出来想分一杯羹,怎么黄公子却反其道而行挂起免战牌?难道清廷大难不死还要死灰复燃不可?”

“怎么说呢?”要搁以前,出现这种动荡的局面老耿头也会跟龚得一样,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经过一件件预言被黄孛一语成谶变成现实,老耿头已经不敢再按常理推断,字斟句酌说道:“龚旗主,你认识黄公子也不是一两天了,也没少听到他的那些奇谈怪论,可是就是这些不靠谱的东西有许多已经变成现实,就拿京师被英法联军攻破,咸丰逃往热河这件事,黄公子在去年就已经提前定下结论,两者之间的误差竟然相差无几,你说这是天数还是人算?”

闻听此话,龚得一双眯缝眼突然睁开少许,精光爆射,沉声道:“先生的意思是大清朝暂时不能灭亡?”

要是换成黄孛在此地碰见龚得,立刻绑起来扔进小火轮拉回六安,让捻军协助六安守住庐州府这个要冲,可惜老耿头不是霸王硬上弓这种人,做任何事情都本着中庸之道点到为止,闻言点头说道:“你猜的不错,不仅死不了,还有壮大实力反戈一击的危险,那庐州府紧靠六安,你们好不容易从清妖手里夺回如果再拱手让出去实在有些可惜,还望龚旗主衡量一下利益得失,为几十万捻军兄弟着想。太平天国再得势也不过走历朝历代的老路,得势的永远是一小部分人,苦的还是天下苍生,老朽还要急着赶路,我就不跟龚旗主在此盘桓啦,等龚旗主返回庐州府之后咱们再把酒言欢。”

龚得见老耿头这么快就要告辞离去,急忙抱下拳笑道:“冰康先生请留步,晚辈还有一个疑问,如果不帮我解开这个谜团,我到哪都寝食难安。”

老耿头闻听微笑着点点头。

“既然时局马上就要恶化,那黄公子为什么还不赶快回六安?却调走六安的主力一营南下长江,难不成他想绕道北上来个围魏救赵之计以解六安危局?”

有些话黄孛可以信手拈来,可是落在一向严谨的老耿头身上却难以启口,犹豫半响答道:“龚旗主只猜对了一半,他北上的确是为了减轻六安的压力,但是却打着朝廷的旗号要抗击英法联军,至于到时候是打得是洋人还是清妖我真的说不清楚,咱们一起拭目以待怎么样?”

等五艘小火轮消失在远方,龚得还站在河岸上沉思不语,想起第一次在黄家大院遇见黄孛时给自己算卦的情景思绪万千,明年就是自己的本命年,难道真的像黄孛所预测的那样我要有大灾大难?方圆五百里只有北方是我的生路?可是没有死路哪来的生路?非得临死之前才能看明玄机?

狭义菩提无籽,英年他人嫁妆;贵人接引鸿运路,子孙后代过百年。

想起黄孛留给自己的临别赠言,龚得忍不住大笑起来,大手一挥说道:“弟兄们,跟我回城去!”

过了扬州地段船队再也没遇到大股的军队,偶尔蹿出几伙打家劫舍的土匪都不够独立团和雇佣兵练枪的,丢下十几具尸骸全都抱头鼠窜。船队过高邮、淮安、清江浦进入洪泽湖,次日便驶入淮河,傍晚终于在凤阳码头靠岸。

驻守此地的绿营兵还是第一次见到洋人和挂着外国旗帜的小火轮,唬得一时不知所措,急忙派人通知凤阳府两位被黄孛临时委任的最高长官高表和赵游击。

等绿营兵发现从船上走下的不仅仅有洋人,还有相识一场的邢师傅和老帘头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纷纷跑出哨卡问长问短,不大工夫赵游击和高表也急匆匆赶到码头,邢师傅赶紧按老耿头事先安排好的说辞介绍道:“高师爷,赵游击,这位就是我们独立团的首席军师冰康先生,也是两江总督曾大人的同窗好友,现在官拜讨逆北路大元帅。”

两人闻听赶紧大礼参拜,等二人站起身老耿头把关防文书和曾国藩的书信递给高表打着官腔说道:“船上乘坐的都是黄大人的家眷,一路上晓行夜宿,颠沛流离多有疲劳,你们看完书信后赶紧安排酒食,吃完饭小憩片刻我们还得连夜登船启程,也好早日回到寿州调集人马北上勤王。”

高表看完关防文书赶紧让赵游击张罗酒席,自己双手递给老耿头恭敬道:“冰康先生,此地距离衙门只有三里地,我让兄弟们替你们先守护这五艘小火轮,等你们吃饱喝足之后再动身不迟。”

这五艘小火轮里面装载着三千支最先进的霍尔式卡宾枪和弹药,是准备给北上的田庆庚二营换装用的,如果中途出了一点差错,那可要了黄孛的小命了,老耿头一口就回绝了高表的好意,笑道:“多谢高师爷一番盛情,因为军情紧急,我们就在码头上露天用餐,”说到这,老耿头突然降低嗓音小声说道:“高师爷,你先随我到船上,我有要事要跟你说。”

此时,老耿头的家眷、朱桂的家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几十口正陆续走下小火轮到空地上活动筋骨,小孩的嬉闹声,大人的说笑声嘈嘈杂杂,再加上被洋人前呼后拥的黄淑娟和周凤,把偌大的码头空地渲染得热闹非凡。

高表虽然跟黄孛的父亲相识,但是对黄家的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像黄元吉那样逢年过节就到黄家大院串串门,对黄家大院了如指掌,望着一大群男女老少也搞不清跟黄孛是什么关系,老耿头不介绍也不好意思询问,见谁都抱拳行礼,累得满头大汗才跟老耿头走进船舱。

“高师爷,黄公子既然称呼你一声叔就说明你们不是外人,现在这里只有咱爷俩二人,我就替黄公子问你几句私话。”高表见老耿头说的认真,自己赶紧坐直身子洗耳恭听。

“上谕你已经看见了,这次北上勤王说白了就是抗击英法联军,你说黄公子能打过他们吗?”

高表沉思片刻答道:“冰康先生,虽然我不懂军事,但是可以肯定黄公子不可能取胜,那洋人欺负咱大清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要能打过何必签下那么多不平等条约!”

“好,说得好!”老耿头往前探探身子又道:“如果黄公子兵败了,那会怎样一个结局?”

“轻的革职查办,重的押赴京师关进大牢三堂会审,弄不好发配千里之外永无生还之日!”说到这,高表不放心地东张西望,老耿头笑道:“有话尽管开口,现在咱们是在船上,四周都是咱们的人把守,除了鱼虾外任何人不会靠近小火轮半步。”

高表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冰康先生,现在皇上都被洋人打跑了,黄公子为什么还趟这浑水?打得过还是打不过洋人对黄公子都没有一点好处,何不收回拳头回到六安养精蓄锐静观其变?到时候是进是退还不是黄公子一句话的事情?”

老耿头没想到高表能够说出这么一番有见解的话,不由得刮目相看,虽然跟黄孛的天马行空的想法有些出路,但也算是一位高人,叹道:“不愧师爷出身,看问题一针见血,既然这样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黄公子把你当成亲人,他临走之时怕丢下你在此地受到清廷的迫害,特让我接你一起到六安,到时候你是想继续做官还是颐养天年随你的便,如果同意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吃完饭咱们就拔锚起航。”

高表没想到黄孛在这兵荒马乱之机还没忘记自己,站起身深鞠一躬说道:“多谢黄公子还挂念我这位一竿子打不着边的叔叔,我这就去收拾随身携带之物,那赵游击怎么办?”

“听黄公子说此人当官的**极其强烈,一会儿我亲自去试探试探他,如果深明大义我就拉他一把,否则就留他在此地自生自灭,但是他手下的几千人马我得带走一批,因为这些人马有一半是聂轩辕的部下,他现在正在庐州府望眼欲穿等着跟他们汇合。”

“冰康先生,此事就交给我吧,趁着时局还没明朗就是一句话的事,”高表大包大揽自信地说道:“现在留在凤阳府的官兵天天吵着要到六安找黄大人,什么分房分地每月五两的军饷,再加上聂游击捎回的信,只要我把关防文书和曾国藩的书信读一遍,赵游击手下得有一大半跟咱们一起离开凤阳府到六安,若不是先生给我指明时局,我连赵游击一起都能够带回六安。”

“哈哈哈,好好好,那就有劳高师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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