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孛站起身走到凯伊面前接过金表,掂了掂分量嘲笑道:“船长大人,你们的赎金是八千两白银,这块金表满打满算就值千儿八百的,你就拿这么小的一块金表来糊弄鲍大人,你不是开国际玩笑吧?”
“嘿嘿,”一句话把惴惴不安的凯伊说笑了,感觉不妥急忙收起笑容小心翼翼说道:“尊贵的密斯特尔·黄,我们这次冒险走私军火,从雇船到购买军火已经花掉了我所有的积蓄,本想等卖了军火连本带利一起收回,没想到摊上这么大的祸事,我现在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只能回到上海交还小火轮取回定金才能还上赎金,不信你问问爱得莱德。”
“黄大人,我们船长说的一点不假,”爱得莱德赶紧替凯伊说好话,“凯伊为了雇船甚至把自己的洋楼都抵押给了坞帮,这次回去若是补不上剩余的租金,不仅定金要不回来,甚至连那价值不菲的洋楼都归坞帮所有,我真诚地请求大人开恩,等我们回去之后一定想办法如数奉还!”
黄孛闻听眼一瞪厉色喝道:“你们拿朝廷当猴耍?万一你们一去不回,这位鲍大人上哪去找你们?难道还让他带兵打到租界去?不行,既然这样,你俩都得留在此地当人质,就让你们手下回去筹集赎金,十天之内若不返回,扒了你俩的皮然后点天灯!”
凯伊和爱得莱德闻听吓得扑通跪在黄孛脚下,一人抱着一条大腿哭天抹泪发誓,什么恶毒的语言都说出口,连上帝耶和华都未能幸免,黄孛见威慑差不多了,回头问鲍超:“鲍大哥,你说的那什么天柱剑毫什么时候上啊?我替你当通译说得口干舌燥,再不上茶我可不管了!”
“上,马上就好!”鲍超虽然听不懂三人在说些什么,见两位洋人抱着黄孛的大腿痛哭流涕,估计黄孛是在替自己要赎金,高兴地大声催促门外的亲兵赶紧上茶。
“你们都听见了?我把你俩的情况说了,鲍大人的意思既然没钱就赶紧送你俩到前线当炮灰,早死早托生,眼不见心不烦,他说不想再见到你们,有这功夫还不如喝喝茶。”
说话间,一名亲兵端着茶盘走进大帐,吓得两位洋人抱着黄孛的大腿更是死不放手,鼻涕眼泪抹了黄孛一身,黄孛这才扶起二人说道:“嗨,算我今天倒霉,碰见你俩这穷鬼,看在都说英语的面子上我就拉你们一把,凯伊船长暂时把小火轮押给我,我先替你垫上八千两的赎金,然后我亲自陪你们走一趟上海,等到上海筹够赎金后你再还我,怎么样?”
“真的,那可太感谢上帝了!”凯伊眼珠乱转忙不迭地答应道:“密斯特尔·黄,到时候我一定加倍偿还!”
黄孛狡狯地笑起来,转身回到座位把金表放到案桌上,笑道:“鲍大哥,洋人说他们身上没带现银,先把这块金表押在我这里,让我帮他垫付赎金,等到了上海之后再还我,你看这件事怎么处理?”
鲍超一点都没怀疑黄孛在打坏主意,还杞人忧天替黄孛担起心来,肃容道:“黄公子,那十里洋场都是洋人的天下,你跟他们一起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的,他们最大的头目是我的……”黄孛故作神秘凑至鲍超耳旁低声说道:“是我的大舅哥,这次到上海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护送我姐姐去完婚,所以没有一个洋人敢伤我们。”
一句话说得鲍超张大嘴舌挢不下,过了良久惊叹道:“怪不得黄公子会说洋人的话,原来如此,那马车里拉着女眷就是你姐姐吧?”
“除了我姐姐外还有我的爱妻,既然大哥提到这个话题,老弟倒有个愿望求助大哥。”
“黄公子客气了,有话但说无妨!”此时的黄孛在鲍超眼里可不是绿营总兵大人那么简单了,单不说跟曾国藩是什么关系,就连朝廷惧怕的洋人都沾亲带故扯上联系,巴不得找个借口套近乎,闻听黄孛有求自己,忙不迭地答道。
“鲍大哥,我虽然和爱妻成了亲,但还没来得及办亲事,她连一次花轿都没坐过,我想明早临走之前让大哥帮帮忙,帮我雇顶花轿,最好再找来一群吹鼓手,我要热热闹闹把她抬到船上,然后在去上海的途中洞房花烛夜,你说好不好?”
鲍超捋着八字胡面露微笑,自己戎马一生出生入死,对那些三纲五常本就有抵触,听黄孛这一惊世骇俗之举不仅不反感,反而有一种敬佩之情,越看黄孛越对脾气,哈哈笑道:“黄公子放心,这点小事当哥哥的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你就等着做新郎吧!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午时当哥哥的多有不敬,我现在马上重新为黄公子置办一桌上等酒席,咱哥俩一定一醉方休!”
“多谢鲍大哥!”黄孛抱拳说道:“咱哥俩现在已经不是外人,用不着说这见外的话,一会儿你把酒席送到后营去,我派人把八千两赎金给你送过来,我想借花献佛为这两位洋鬼子压压惊,省的半路给我使绊子,偷偷地把船开到长毛那里,那我可再也见不着鲍大哥了,呜呜呜……”说着说着黄孛突然掩面哭泣起来,哭得鲍超手忙脚乱,赶紧劝道:“黄公子莫要惊慌,我答应你,不就是一桌酒席嘛?我马上派人给你送过去,顺便再送上八坛子口子酒,再不行我就派一支水师护送你们到上海。”
“哈哈哈,有鲍大哥这话,老弟就是掉进长江喂王八也心甘情愿,”黄孛放下手嬉皮笑脸笑道:“水师就免了,对付这些洋人我黄孛一人足矣,老弟明早就恭候大哥的花轿共赴码头,告辞!”
等黄孛带走凯伊和爱得莱德,鲍超才反应过来,被黄孛的真真假假逗得哭笑不得,摇头叫来亲兵,安排好一切后才走出大帐巡查四处的防地。
黄孛回到临时驻地后营,把洋人安排在准备聚餐的大帐之后,让马坤易把所有的头头脑脑全都叫到老耿头的住处,开门见山说道:“弟兄们,我跟鲍鑫的堂弟鲍超都说好了,明日一早就登船启程,过一会儿咱们要一起跟那八位洋鬼子喝顿感情酒,这可关系着咱们独立团能不能拥有自己火轮船的大事,所以每个人都要拿出对待大熊和许洪的热情来招呼人家,特别是那位岁数大的船长,一定要把他灌得找不到北,而且自己还不能变成醉鬼,能不能做到?”
大伙闻听纷纷嚷嚷,有说能的,还有笑而不语的,老耿头举手让大家静下来,笑道:“公子的意思让咱们分清主次,主要目标就是那位船长,要是这样的话我挑两位酒量好的人担当大任,剩下的就敲敲边鼓,我知道大嘴能喝二斤多,你们当中还有谁的酒量超过他?”
“冰康先生,让我凑凑热闹,”少言寡语的老帘头举起手说道:“我能喝四斤!”
一句话震得全场鸦雀无声,都惊奇地望着老帘头,看得老帘头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我不好饮酒,但天生量大,大家不要耻笑。”
黄孛真没想到老帘头竟然有这特长,跟自己东奔西跑走了大半个安徽也没见到老帘头喝一口酒,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连声叫好,说道:“大嘴,既然这样,你和石师傅就负责船长一人,剩下的兄弟陪其他的洋人喝好就行,另外石师傅不善言辞,因此劝酒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就教你两句洋话,你听好了!”
黄孛清清嗓子说道:“咕得,就是好的意思,也有夸奖的成分,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你说一遍。”
“咕得、咕得、咕得……”大嘴一口气说了六遍,大家好奇地跟着大嘴一起“咕得”,乐得黄孛点头赞道:“不错,都挺聪明,那我再叫下一句干杯——切尔丝。”
大嘴抢先答道:“吃你屎!”
话音刚落,众人全都笑翻了天,“吃你屎”的叫声充斥着整个帐篷,无论黄孛如何纠正也改不过来,最后连黄孛也喊出“吃你屎”,气得黄孛全部撵出帐篷去和洋人交流感情,自己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老耿头讲述一边,问道:“冰康先生,明早曾国藩要为我钱行,我估计是冲着那两颗围棋子来的,到时候万一他想看围棋怎么办?”
“公子,凭涤生的人品,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据为己有,你就放心地拿出来让他欣赏,正好勾起他的馋虫,等咱们返回后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冰康先生,你不说那曾国藩棋品极差吗?”
“都说棋品如人品,其实那得分什么人,最起码放在曾国藩身上不适合,他下棋时会耍赖,但是做人却中规中矩,所以公子大可放心!”老耿头停顿片刻,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公子,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要灌倒那位船长?这跟咱们拥有小火轮有什么关系?”
黄孛思忖大半天才下定决心跟老耿头说实话,严肃说道:“冰康先生,我说了之后千万别传出去,否则咱们就会鸡飞蛋打两手空空!”
老耿头从来没见过黄孛这么严肃过,挺直身子说道:“公子放心,你说吧!”
“这位叫凯伊的船长是英吉利人,现在他们的军队正在攻打京师,如果打败清廷后,那咱华夏民族又得遭到一次劫难,这是其一;二呢,这老家伙特别仇视咱们华人,拿咱们当猪狗看待,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我都想除掉此人!”
老耿头边听边点头,鼓励黄孛继续说下去。
“这两艘小火轮是凯伊抵押家产雇来的,只要除掉此人,那这两艘船就归咱们所有,因为他为了救自己把船又抵押给了我,到时候就是打官司也是死无对证,要想干净利落除掉他,今晚必须灌醉他。”
“你想在鲍超的营地除掉他?”
“不,”黄孛摇头说道:“这洋人跟大清子民不一样,要是那么容易处死鲍超他们早就下手了,我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们自己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船长落河淹死!”
一番话说的老耿头似懂非懂,问道:“那怎么才能让他掉进长江?就算今晚喝多了,明日浑浑噩噩,但是他也不会自己爬进江里吧?”
“嘿嘿,那是当然,得让我帮他一把,我要跟他一起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