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章馨海这么一说,白柏文父子吓得扑通全都跪倒在地,鼻涕一把泪一把哀求着,过了半天见章馨海还是无动于衷,白柏文晃动着肥胖的身躯附耳与白霖嘀咕几句。白霖一边点着头一边哼哈答应着,完了爬起来转身跑进内室,少顷捧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沉甸甸的物件返回厅堂。
白柏文站起身,小心翼翼接过神秘物件放在章馨海面前说道:“大师,这是我白家传家之宝——关公足金财神像,还请大师笑纳。”说完,用手轻轻解开红布,一座足有一尺高的关公神像金光闪闪赫然展现在章馨海面前。
章馨海微微睁开双眼,只见此关公脚蹬战靴,内着铠甲,外披战袍,右手轻捋美髯,左手抚膝气定神闲,看得章馨海啧啧称奇,知道此物价值不菲,具体值多少自己还真无从知晓,只能压下心中的狂喜不动声色叹道:“嗨!看在你父子赤诚相待的份上贫道就豁出十年的寿命为你白家搏上一回!”
章馨海离开座位整理一下束发,郑重其事从竹筐里翻出一把八卦镜和一只三清铃,走到墙角的佛龛前摇晃着三清铃,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片刻,突然伸出左手猛地一弹,但见一股黄烟顺着佛龛后喷涌而出,惊得章馨海面色苍白接连倒退好几步,手里的八卦镜象附了魔似的瞬间从章馨海的手中飞了出去,好似一只幽灵在屋中转了半圈,最后立在桌子上滴溜溜乱转。
章馨海手持三清铃大步流星追到桌前刚想按住,突然从八卦镜里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疼得章馨海大叫一声仰面摔倒,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吓得白家父子呆如木鸡,骇得西门强面无人色,叽哇乱叫上前就把章馨海抱回椅子上。
此时装哑巴的西门强想问还不敢开口,不知道章馨海是假戏真做还是故弄玄虚,急得抓耳捞腮不知所措,见桌子上的茶壶赶紧倒了一碗茶水给章馨海灌了下去。
过了半响章馨海才睁开双眼喘出一口粗气,“嗨……施主,你家的睚眦怨气太重,单靠普通的法术实在难以降服,再折腾下去恐怕贫道这条老命也交代这里啦。”说着又咳血不止,吓得白柏文父子六神无主,战战兢兢齐声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章馨海闭目沉思,过了片刻慢慢睁开双眼,盯着房檐足有一盏茶工夫,突然目光如炬手指竹筐对白霖大声喊道:“快、快,赶快取出贫道的金钱剑挂在房梁下,否则我们几人都要凶多吉少!”
白霖闻听连滚带爬地赶紧跑到竹筐前取出一把用铜钱和红线制作的短剑,踩着一把椅子慌慌张张悬挂在房梁上,然后回到章馨海身旁胆战心惊问道:“大师,就这一把剑能行吗?”
“单单一把剑当然镇不住睚眦的怨气,你们想破此劫还必须办两件事。”
“大师,别说两件了,就是一百件我们都依了。”白柏文脸色苍白急忙答道。
“一,等施主到道观礼拜真武大帝时再请法师单独为你白家做一场度亡道场,以超度幼婴,这样就可以获取亡灵的释结,从而消灾转运;二,尽快接回走失的母女三人,没有她们的协助做再多道场也无济于事,解铃还需系铃人,有她们共同祈求才算大功告成,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驱除你白家的邪气,满五女之数后即可得子!”
白柏文父子闻听大喜,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指天发了无数个誓,立下了断子绝孙的毒咒,章馨海才带着西门强离开白家圩消失在茫茫暮色当中……
此时的霍山最大酒楼——聚仙酒肆灯火通明,大门两侧是当地土豪雇来的吹鼓手,一大群老老少少簇拥着严风站在门口翘首以待,当看见黄孛的马队开过来后立刻鞭炮齐鸣,锣鼓震天……
黄孛为了达到擒贼先擒王的目的,今晚还特意穿上了武官副将的官服:头上戴着镂花的珊瑚顶子,身着九蟒五爪的袍子,崭新的狮子补服在灯光照射下栩栩如生。唯一遗憾的是黄孛为了行动方便,把长长的衣袖挽起半截,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黄孛也不介意,嘻嘻哈哈跳下马朝众人报了一圈拳,一大群老老少少在严风率领下急忙迎出大门,互相寒暄几句便在严风的引导下进入后院的雅间。
雅间共摆放六张圆桌,全都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等黄孛坐下后众人才纷纷落座,严风趁机递上一个信封小声说道:“黄大人,这是卑职的例贡监生文书和报功的折子,有劳大人了。”
黄孛接过信封递给站在旁边的马坤易笑道:“严兄说笑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明日我就让钦差大人把你的请功折子递给圣上,过了年你就是咱霍山的父母官了,哈哈哈……”
黄孛一边鼓吹着一边打量着众人的反应,发现在坐的除了一位靠近自己的老者无动于衷外,其余的都露出羡慕吃惊的表情,不由得打眼瞧看此人。
此老者六十多岁,留着三缕银色胡须,面沉如水,旁边还站着一位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年轻人,见黄孛注视自己用鼻子轻轻发出一声闷哼,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被黄孛纳入耳里,急忙掉转头站起身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邀请大家在此相聚只想告诉大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朝廷准备把咱六安变成大清第一个试验区,给所有耕作的大清子民免去四十年的赋税!”
此话一出,下面已经乱成一锅粥,纷纷嚷嚷地吵闹起来,吵得最凶的就属靠近黄孛的那些身着锦衣绸缎的土豪劣绅们。而靠门口的那五位衣着朴素的平民百姓则平静许多,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即兴奋又有些怀疑的表情,看得黄孛心中暗笑。亏得自己想出这招釜底抽薪之计,否则让这些蛀虫打自己的土豪分自己的土地,那还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心里这么想着脸上还装出一副神态庄严的样子,认真道:“大家都是霍山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朝廷有此善意,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黄将军,”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站起身迫不及待问道:“给种地的人免去赋税,那我们这些地主怎么办?也免去赋税吗?”
别看此人长得肥头大耳,但是一句话还真的问到点子上了,黄孛也不客气,色厉内荏反诘道:“这位仁兄如果亲自下田种地的话,当然也免去你四十年税赋!”
“你……”一句话噎得肉球张嘴结舌,铁青着脸坐回位置怒目而视,黄孛假装没看见接着话题说道:“我知道大家有想法,但是朝廷这么做有朝廷的道理,就是想让那些饥寒交迫的饥民有口饭吃,省的一窝蜂地跟着捻匪为非作歹,朝廷也好抽出精力来对付长毛。”
“黄将军,老朽有两件事不明,不知能不能当面请教?”那位对黄孛不屑一顾的老者翘着嘴轻蔑的问道。
“请!”黄孛知道正主来了,嘴角一撇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耸耸肩。
“那些泥腿子大多数都是没有地的主,这免去四十年赋税不知为谁免的?”
“捻匪占领霍山后这里的大户已逃离了七七八八,这些逃走的人不思如何帮助朝廷抵御匪患却为自己的一己私利置国家安危于不顾闻风而逃,虽然按大清律犯不上死罪,但是没收田产补充国库还是逃不掉的,我就准备用这些荒地无偿地分赏给他们,虽然数量少点,但是不用缴税维持个温饱还绰绰有余。”
“你……”一句话气得老者吹胡子瞪眼,强压下心中的怒气说道:“好,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免去赋税不知朝廷的粮饷从何而来?”
“当然得靠我们自己筹募,”黄孛又开始鼓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狡辩道:“朝廷既然免了他们四十年的赋税,那他们打出的粮食就得优先卖给朝廷,除了留下自己的口粮外剩下的粮食朝廷可以按市面的价格统一收购,省的某些人趁机囤积居奇,倒买倒卖,”说到这黄孛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针尖对麦芒直视老者说道:“任何居心叵测之人都休想从六安运出一粒粮食、一个鸡子!”
“放屁,”老者闻听勃然大怒,叫骂道:“你个每年只有五十三两岁奉的破武官竟敢欺负我满族贵族头上,当年圣主爷赐我索绰罗家族为石姓时才免去了十年赋税,你一张口就是四十年,你以为你在金寨做的好事就没人知道了?朝廷现在是倒不出工夫来收拾你,但是今天老夫就替爱新觉罗收拾收拾你这个毛还没长齐的狗奴才,二毛,给我摁倒往死地打!”
黄孛这招釜底抽薪之计真够狠毒的,一句免四十年赋税的幌子就把霍山所有种地之人全都揽于帐下,让霍山这些土豪劣绅空守着土地无人耕作,连囤积居奇投机倒把的念头都掐死在摇篮当中,被康熙赐为石姓的满族贵族后裔索绰罗能不气愤?这跟等死有何区别?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索绰罗旁边的跟班二毛拔出腰刀直奔黄孛,马坤易见状抽出铁剑赶紧挡在黄孛身前,黄孛抬起藏有袖箭的左手大喝一声:“站在!索绰罗,难道你想谋反悖逆不成?”
“哈哈哈,”索绰罗闻听大笑,喊道:“二毛,脱下你的外衣让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看看,啥才是主子?”
二毛闻听三下五除二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黄马褂,用刀指着黄孛大声喊道:“狗奴才,看见黄马褂还不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