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过来,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碧玉盘中,周遭歌舞升平,人声鼎沸,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同一个方向。
准确的说,是落在我身上。
透过离我最近的那双眼睛,我隐约看出了自己的样子,只是那个样子……
通体发白,头上却长有七角,赤橙黄露青蓝紫七种颜色一个不差,每个角的顶端还长有一粒小小的珠子。大概是我借以观察的那双眼睛实在太小,所以无法将细节之处看得一清二楚,不然我怎会觉得,我寄托的这个死物身上如同蟾蜍一般,凹凸不平的呢?
真真是个怪物。
可是就这么一个怪物,怎么他们一个个的眼神,不是垂涎三尺,就是势在必得,就算是面上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眼睛深处,却分明对我有几分意思。
我蓦地打了个寒颤,我这究竟是到了一个怎样光怪陆离的世界啊!
“陆三娘,这歌舞也看了,茶也吃了,究竟怎样才能赢得七情果,你倒是先给个法子啊。”这声音并不怎么洪亮,隐约中透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然而虽不洪亮,却没有被周遭的各种声音掩盖了去,反倒他一开口,周围便静了下来,他的话音甫一落,已有人七嘴八舌地顺着他的话吆喝起来。
“是啊是啊,到底怎样比赛,三娘倒是提前知会一下。这样吊着我们的胃口,也不是个办法。”
“究竟怎样个比法,三娘还是快说吧。”
“快说吧。”
“……”
一众乱哄哄中,众人口中的三娘纤腰款款,一步一摇地向前走了两步,最终在我面前落定。
我抬眼细细瞧她,看她一款流云髻倒是梳得仔细,只是脸上的脂粉委实忒厚了些,平白给人一种油腻之感。因是笑着,眼角堆出细细的纹路来。
她笑着开口:“各位稍安勿躁。这七情果乃是姜族圣物,姜族三代圣女日夜以灵力灌溉,方结出了这一枚七情果来,所谓七情,便是喜、怒、哀、惧、爱、恶、欲,而这七情果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支灵脉,对应的便是这七种情感,凡人食了哪支灵脉,便失了哪种情感,若将这整个七情果吃下,便能处事不惊,无欲无求地过完一生。”
台下愈发躁动起来,陆三娘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下摆,安抚台下的人心。只是她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那鼎沸的人海里。
敢情我这次寄生的,竟还是个奇物,既然人人都想得到这七情果,一旦据为己有,想必很快便能将它吃了,我也便功德圆满了。
算来,这是我来到的第三个世界。照着先前那个声音的说法,只要再轮回个七次,被凡人吃够七次,我便能恢复原身,过我的自在日子了。
只不过,也不知我的原身究竟是个什么。可千万别是什么刚刚成形的树精花妖,道行浅的连灵活变幻人形都不能够,孤零零地扎根在土地里,还不如被人揣在兜里自在呢!
我正兀自嘀咕,隐约中却听到有人说:“既然是七支灵脉,不妨便让我们各取所需,三娘赚得多好交差,也便宜了我们。”
我忽而一惊。
若真的如他所言,那么用不了多久,众人就会将我分食了。乍一听,这倒是件便宜事,我甚至不用在这七情果里待够十二个时辰,便能交了差去完成下一个任务。可是仔细一想,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若他们将这七情果五马分尸了,我的神识难不成还能分成七份?但凡有一个人迟迟不肯下口,我岂不是就要成了孤魂野鬼,迟迟不能寄生到下一种食物里?
还是说……
我不敢再胡思乱想,赶紧屏气凝神,看向掌握局势的陆三娘。
却听那三娘笑道:“方才三娘已经说了,宋公子的法子好是好,但三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姜族说了要完好无损地从三娘这儿出去,便必然要完好无损。依然是老规矩,谁出的钱多,这七情果便归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之后,这七情果如何处置再也三娘无任何干系。”
先前看陆三娘那样故弄玄虚,我还以为这比赛法子很别致呢,不曾想竟也这般俗套。我失了兴致,又知自己不会被人五马分尸,也便放下心来,蜷在那七情果里打起了呼噜。
之所以醒来,是因为听到有人喊了声:“一万两。”
我的确没怎么见过世面,可是为了这么一个果子,竟然甘愿献出一万两白银,即便是腰缠万贯、财大气粗,此般行事作风,委实是太……败家子了。
我抬眼,想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首先入目的却是一把桃花扇,三两枝桃花或悄然绽放,或含苞待放,还有几片花瓣散在枝桠下,随着他摇扇子的动作飘啊摇的,直摇得人心神动荡。
再往上看,那只摇扇子的手白皙非常,甚至称得上欺霜赛雪。指如削葱根一般,拇指上戴着一个白玉扳指,我虽不识货,但既然开口就能喊出一万两白银,想来那扳指也是价值连城的。
再看那脸,虽不如手白皙细腻,却也如凝脂一般吹弹可破,朱唇一启,便现出两行碎玉。黛眉之下一双杏眸,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眸子里却是光芒四射,分明是……吃定了我。
我吞了口口水,此人不仅财大气粗,看这言谈举止和这小身板,全无一丝阳刚之气,大概,也许,可能还是个娘炮。
虽只有个神识,我的脑袋却是灵光的,只是电光石火之间,我已想破了天机——若我此番受罚,经历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情情爱爱,那么接下来,很可能要目睹一对断袖相爱相杀。
既如此,我是该祈祷别人喊出更高的价钱胜了他,还是祈祷大家都甘拜下风,将我拱手送到此人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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