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行行充满地穿好衣物,跑到隔壁房间。
沈洛只穿一件旧寝衣,坐在窗前,望着墙外初升的太阳,看见她来,才转过头,丢给她两百两银钱,便又转过头,望着窗外。
重行行拾起了银两,转身出去,看了看昨晚扔进陶土罐的毒蛇,果然已死了,用刀割开蛇皮,收集完蛇血,把陶土罐放在了太阳下暴晒。才出了院子,出门时,望了一眼沈洛的侧脸,知晓她定要整天对着太阳发呆了。连续十年,无论春夏秋冬,只要有太阳,她总是这样。
出了院门,穿过一道垂花门,便是一方矮墙,于是翻了墙过去。
走到了集市上,见街头便是一家观花楼,这是一家妓院,她饶了路,走到后门,便有小厮引路,“姑娘,这边走!”
远远地,便有一浑身胭脂粉味的大约三十好几的女人迎上来,对着她道:“观雪,今日怎这般早?”
“我今日还有事,得快些,月娘。”
“好。”月娘招呼了人,给她梳洗打扮。
一个时辰之后,重行行着一身月白色及地长裙,蒙了一面白纱,捧了一张琴来到前厅。
此时,月娘正站在台上说:“诸位撞上了好时候,观雪姑娘今日来得很早。”
重行行捧了琴上台,盈盈行礼,似羞似喜:“还望诸位赏脸,吓得小女子奏一曲,希望不要观雪琴技拙劣。”说完,便坐下,双手抚琴,划开一串串叮咚琳琅的琴音。
沈洛曾是京中风云人物,琴棋书画自是不差的,后来嫁给靖节大将军重世霖,住在幽然居,生活凄惨,教给重行行的就只有这可杀人的琴,自然重行行尚幼,而且只跟沈洛学了半吊子的武功,自然还不到可以以琴音杀人的地步。再还有,不知道沈洛在何处学得一身毒术,却也交给了她。
琴声还在抑扬顿挫的起伏着,台下已是一片寂静。
一阵悠长的琴声过后,重行行站起身,低下头说:“小女子献丑,祝诸位玩得开心,小女子告辞。”说完便要捧了琴离去,台下却发出一阵阵喧闹声。对此,她早已见怪不怪,径自捧了琴,想下台。
“观雪姑娘,请留步。”重行行举目望去,只见一俊朗男子,拍了拍深蓝色衣袂,站起身来,握拳一拜道:“久闻观雪姑娘大名,今日才得一见,果真琴艺高绝。”
重行行撇了他一眼,心下直道,讨厌的家伙,只得低下头,说:“公子谬赞,观雪琴技拙劣,那堪入耳?”
对面的人却不接话,只道:“听闻姑娘八岁开始,每月十五,定要在观花楼中奏琴?”
“是。”她八岁时,被人贩子骗入观花楼,险些被卖,最后却是她将人贩子斩了双手,因此认识了观花楼月娘。月娘得知她善琴,便与她约定每月十五,登台奏一曲。她自是应下。
“不知在下可有幸一睹姑娘芳容。”
这人说着登徒子般的话,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重行行一时也难以猜出他的意图,于是,手将琴扣得紧紧的,仍是低声道:“母亲从小教导我,女儿家不可在外抛头露面,观雪才有每次都以白纱蒙面,公子这般要求,确是强人所难了。观雪告退。”
“这样吗?”那人轻笑一声,似是早已料到,“但今日可由不得你了。”说完,双手成爪,向重行行逼来。
重行行连忙扔了琴,从窗户里翻出去,突然一颗石子袭来,击落了她的面纱。她急急地转过身,向巷子里跑去,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在一个不起眼的居民门口停下来,敲了敲门。
“谁呀?”里面传来了声音。
“老顾客。”她平息了心跳,吐了几口粗气道。
立即有人把门打开了,一个长相平凡,满头白发的老叟带着她进了厅里。
“小丫头,跑这么快干什么?”
“没什么,老徐叔,今年的东西可到了?”
“到了,真不知道,你这身体还受得住几次,可还是往年的量?”
重行行无奈地吐了口气,“是。”便将两百两银子交给他。
老徐叔从里屋取了一个包袱给她:“可得小心些。”
“我知晓了,都在您这儿买了十年了,就放心吧!”她说完便在院子里待了一刻钟,估摸着那追来的男子已离开了,才拿了包袱离开。
巷口。
“姑娘,等等。”身后传来好听的男音。
重行行回头,入目的,是一双深邃的,却没有焦距的墨色眸子,然后便是高挺的鼻梁,淡粉色的唇。这是一张美好的如仙的面容,只是皮肤是病态的苍白,这却并未破坏了美感,更衬托出其飘渺出尘。
“有何事?”重行行回过神,望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白衣男子,不由生出些许惋惜,这样的人却是不良于行吗?
“姑娘,这可是你的东西?”男子递给她一方罗帕,正是她掉落的面纱。
重行行接过,“多谢公子,小女子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便离去。
背后传来几声呼喊:“公子,公子,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
又听见那好听的男声“无事……”
还有些断断续续的音节,她已转过弯,听不见了,重行行从后门进了观花楼,换回了来时的粗布衣裙,才趁着夕阳回到幽然居。
夕阳只露出小半张脸,似羞涩的女孩儿。
重行行站在沈洛面前,不说话,看见沈洛从包袱里取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七星草、九绝莲、春枯藤、秋声籽、命里花。又见沈洛只留下命里花,又将其他的东西放到桌上。
她懂她的意思,将包袱和草药一起收拾了,就转身推开门出去。
“今日是何时了?”
“母亲,天历三十九年十月十五。”她说完便出去收拾草药和今早的蛇血了。
“天历三十九年么?”只剩下沈洛呢喃,“三十九年,三十九年……”她空洞的眼中渐渐出现了神采……
天空露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啪!”重行行的房门被打开,惊得她起了身,睡意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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