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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正还未离去,一群泉州官员便走进,齐声道:“张三,我们恨你。”

孟昶静待下文。

“恨你不早日告诉实情,恨你欺骗我们的感情,恨你……反正我们就是恨你,恨你让我们都喜欢上你这个小娃。”整齐响亮,看来曾经彩排过。

“你说我们该喊你什么呢?”欧阳正象合唱团的领唱。

孟昶忙道:“随便,怎么顺口怎么舒服,你们就怎么喊,我不会介意。”

“哈哈,好。”欧阳正与众官齐声道,“皇上,我们喜欢你!我们愿意追随你!”

这群官员刚走,陈洪进闷闷不乐地走进,“张三兄弟,我很不开心。”

“陈老哥,这是为什么呢?”孟昶笑问。

陈洪进摇头道:“你知道我是个口拙的武夫,可大哥他让我从今后改口称你为大蜀皇上,好是别扭。”

孟昶笑着问道:“陈老哥,从现在起我改口称你为陈将军,你觉得生分不?”

“不要,我喜欢陈老哥这个称呼。”陈洪进拼命摇头。

“那好。”孟昶道,“陈老哥可以不改口,我喜欢张三兄弟这个称呼。”

陈洪进道:“可大哥他会责怪我的。”

“你笨啊。”唐糖在旁道,“你大哥他在时你就称他皇上,不在时就称他兄弟,不就得了。”

“哈哈,这主意好。”陈洪进开心地离开。

留从愿走进,留妍瞳连忙相迎。“状状元,你学识渊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孟昶笑道:“留大人尽管问。”

“状元娶了公主,那便是驸马。若状状元娶了公主,该是什么呢?”他问道。

“驸驸马。”孟昶脱口而出。

留从愿大笑,“哈哈,好,好,我喜欢驸驸马。”根本不说别的便离开。

“你爹什么意思啊?”唐糖小声问留妍瞳。

留妍瞳声如蚊鸣:“我,我怎么会知道。”

留从效最后一个进来,说了一句:“我已辞官。”说完便转头就走。

孟昶笑着,却并不阻拦。

“你不能让二叔走。”留妍瞳急切地道。

孟昶有些莫名其妙,“我啥时让他走了?”

留妍瞳道:“他,他都说辞官了。”

“辞就辞了呀,又不是我大蜀的官。”孟昶并不在乎。

“可是二叔他好像是要离开呢。”留妍瞳很着急。

孟昶胸有成竹,“明日你便会明白一切。”

果然,第二日清晨,留从效率众官手捧各自官印立在孟昶门外。

“泉州所有官员献印辞官,泉、漳等州交于大蜀,请大蜀皇上接印。”留从效朗声道。

孟昶摆手道:“扔了吧。”

众人不解。

“我不知道你们这官印是大晋还是南唐的。”孟昶淡淡道:“以后肯定用不上,因为你们将拿到我大蜀的。留从效大人,你能从大局出发,以民为重,以闽地发展为重,朕真诚地说声谢谢你。”

留从效叹道:“留某无能,不能保一方长久安全,只希望大蜀皇上能宽待百姓,稳定发展。”

“留大人此言差矣。”孟昶道,“泉、漳弹丸之地,夹缝中坚强的生存,已让世人刮目相看。在此乱世,亦能做到经济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实属不易。何来的无能?”

“是啊,留大人,你的贡献有目共睹。”众官道。

“现在朕正式任命留从效大人为泉州刺史,并总领泉、漳、建、汀四州,其他各州官员皆由留大人任免,朕决不插手。”孟昶道。

“皇上英明!”众人皆拜。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当处于一个陌生的十字路口时,会自动地选择一条走下去,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完全来自本能。而这条路往往通往幸福。

赵普、王昭远到达泉州,符彦卿、武彰率禁军进驻泉州。

大蜀版图的扩大,使孟昶对军事力量的整体部署进行了重新布置。

王赟的母亲病逝,孟昶发去吊唁,并将王赟调往长沙,一方面完成他守孝的心愿,一方面又与岳州的袁彦超、高彦铸构成湖南防线。

霍氏兄弟前往江陵,协助张公铎镇守荆南,以备不测。

老将潘仁嗣总管两广军事,周行逢、王逵几兄弟则被安排在韶州、雄州、敬州等地养精蓄锐,随时出击。

王全斌、慕容延钊到达建州,与陈洪进共同驻守,堤防南唐以及福州。

李廷珪自长沙来到泉州,与孟昶短暂会面后,率部前往汀州镇守。

赵廷隐、王处回等留守成都,赵季良则率毋昭裔、王朴等人从成都出发,经江陵、长沙、广州等地到达泉州,一方面视察各地管理状况,一方面进行指导和帮助。

“亚父,这一路感觉如何?”招待晚宴上,孟昶得意问道。

赵季良摇头长叹,“我和你爹从没想到大蜀会是这样,你爹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

提到父亲,孟昶不禁有些怀念。一边是接触不多,却给了自己一片天地的孟知祥。一边是穿越前将自己抚养成人的父母。在那个世界,他们是否都还好?

“孩子刚才好像动了一下。”孟小凡的母亲对丈夫道。

他爹叹气道:“如果真能动就好了。”

母亲惊喜道:“真的,快来看,他在流泪。”

一滴泪从植物人孟小凡的眼眶滑落,他父亲喜出望外,“有希望,有希望了!”泉州战场已在有条不紊地打扫中,由于泉州只有五千士兵,而投降敌军却近两万,各种枪刀盾箭数不胜数,各种车马器械又繁多,所以不仅文官全加入,百姓也兴高采烈地来帮忙。

留从效正在犹豫如何安顿这些助阵的蜀军,王昭远与赵普已来告别。

留从效受宠若惊,“两位使节亲自率兵来援,留某感激万分哪。”

两少年笑着摆手,“留大人客气。”然后对孟昶道:“状状元,咱们又见面了。”

孟昶似很惊讶,“啊,你俩怎么来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紧跟故意责备留从效:“留大人已请来强援,却不告诉张三,让我好是担心。”

留从效大笑道:“哈哈,我哪请得动。看来真是天助我呀。”

蜀军很快离去,来时无影,去时无踪。留从效大赞:“天下无双!”

“留大人,这里交给你了。”孟昶心中高兴,“那个姓孟的唐将可否交给我?”

留从效装作生气,“状状元,不止他,泉州所有人都可以交给你。”

“二叔,不要把我交给他。”留妍瞳好像误解了这句话,慌忙道。

“哈哈,妍瞳,就算我想把你交给人家,人家也得要啊。”留从效开玩笑道。

“二叔。”留妍瞳羞红着脸跑开。

回到府中,孟坚被押来,孟昶挥手示意松绑。

孟坚不知眼前少年何人,但见他在城头与留从效饮过酒,想来身份特殊。道:“要杀要剐请便,孟坚只想知道败在何人之手。留从效谨慎细密,决不敢摆此空城计。”

孟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道:“我有个好朋友与将军同姓,将军一定听说过。”

天下姓孟最著名的自是孟昶。孟坚问道:“你说的可是大蜀皇帝?”

“不错。”孟昶道,“他对我说南唐营中有一孟姓者,有些谋略,有些武艺,若我遇到,可以相交。不知是将军否?”

孟坚没想到大蜀皇帝竟然也知自己,“竟有此事?南唐孟姓者寥寥无几,应是在下。”

孟昶笑道:“是便好。将军不是想知道败在谁手吗?便是我。”

“你是何人?”孟坚猜出是这位少年。

“我叫孟昶,大蜀皇帝,如今兼职泉、漳防卫总指挥使。”孟昶并不隐瞒。

孟坚大惊,“你,你难道不怕我们攻进这座空城吗?”

孟昶摇头而笑:“我当然怕,但我知道陈觉更怕,因为他见识过我的厉害。”

孟坚无话可说。若主帅不是陈觉,局势会不会两样呢。

孟昶显然看出他心所想,“若不是陈觉领军,我自不会用此方法。任何计略都应因人而异。”

孟坚点头。

“现在我给将军两条路。”孟昶道,“一是你回南唐,二是从今后跟着我。你放心,你选择哪条路都不会有人阻拦。”

我们可是同宗同祖,我当然选择你。孟坚也是实在人,道:“我曾多次建议陈觉冲进泉州,你不怪我吗?”

“哈哈。”孟昶大笑,“正因为我听说了此事,才会挽留你。叔,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咱们都姓孟,在这茫茫人海中相遇也是缘分。”

这声“叔”将孟坚的泪差点喊出,“好。孟坚誓死效忠咱孟家的皇帝。”

孟知祥亡后,这孟家的男丁便只剩孟昶,所以他听到孟坚的名字后,自然的产生一种亲切感,有了招纳之心。

边镐的连夜进攻取得了巨大成效,内城眼看守不住,鲍修让拔剑欲自刎。

“大人万万不可,援兵天明后便可抵达,咱们冲出去。”手下拉住他。

手下这句话提醒了鲍修让,他略作思考道:“不,咱们不要冲出去,藏于城中,待援兵到后在城内接应。”

说完,将身上官服脱下,套在尸体上,然后与数百手下隐藏起来。到福州已很久,地形很熟悉,找个隐身处很容易。

边镐赌博成功,在天明前占领内城。但付出的筹码也很大。孙朗想立功赎罪,身负重伤。“玉碎军”在外城、内城的两次攻击中损折大半,只剩两百余人。更大的损失是建州出发时的近五万人马,现在剩下不到两万。

不间断的攻城让南唐将士疲惫不堪,获得胜利后心情放松,连欢呼都没力气,便倒头而睡。

边镐也很累,身心俱乏,看望下受伤的孙朗后,也忍不住睡去。

而吴越援军的先头部队在统军使赵承泰率领下已从水路到达,并成功登陆上岸。

这时的泉州正进行着一场剧烈的争论。争论双方为孟昶与留从效。

留从效认为应及时出兵福州,在边镐与鲍修让两败俱伤时夺下福州。

“我们还有多少兵力呢?”孟昶反问。

留从效一指建州、汀州道:“洪进从建州,从愿自汀州,我亲自从泉州,三路人马,保证可以拿下福州。”

孟昶摇头,“就算拿下福州又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唐若反攻这两地,我们拿什么来对抗?更何况吴越援兵已到福州,必将又是一场苦战,得不偿失。”

被胜利冲昏头脑的留从效醒悟,“状状元提醒的对,我差点又让泉州陷入困境。”

“呵呵,留大人是个务实的人,怎么突然要那虚名呢了?”孟昶笑问。

是啊,为什么呢?难道是我想拥有更大的资本来与大蜀谈判?难道我想用更大的贡献来取悦这位小皇帝?留从效自己也不知道。

赵承泰知道该怎么做。一到福州城,不作停留便吹响攻城的号角。

疲惫的边镐不得不强打精神指挥防守,疲惫的南唐将士不得不强打精神举起刀枪,疲惫的福州城不得不强打精神成为表演的舞台。

一方是虎狼,一方是“困”兽,天平从一开始便倾斜。

南唐顽强地抵挡到午后,便发现越来越力不从心,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

李筠所率的援军主力也来到,并迅速加入战斗。

边镐慌了,调集所有人马拼死阻挡如潮攻势。

鲍修让率残兵从隐蔽中杀出,很快占领几乎无兵把守的内城,重伤的孙朗丧命。

“大帅,弃城吧!”曹进劝道。

从边镐眼中流下滴泪。不仅是因为福州的得而复失,更是因为他的名字从此将在历史消失。

边镐确实是名将,在此困境下依然从福州城带出五千多人马,但曹进在突围中战死。

一路狂逃,路过建州,遥望这熟悉的城池,边镐又一次流泪。

到了南唐境内,边镐便悄然消失。即使他不做此选择,相信南唐朝廷也会如此处罚他。即使李璟惜才饶恕他,也将不会被重用。

历史长河中很多象边镐这样露上一小脸便就无踪的人物,这是无情的淘汰,无法逃避。

闽地进入短暂宁静,势力分布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除福州在吴越手中外,建、汀、泉、漳四州尽数落到留从效手中。

地盘大不一定是好事,也让人犯难。留从效便如此。

陈洪进从建州来到泉州,见着孟昶只会傻笑,“你小子,好,好。”

留从愿也从汀州而来,望着孟昶身后的女儿直笑。留妍瞳猜出了父亲的心思,害羞地跑开。

一场关乎闽地命运的会议召开,身为泉州府从事的孟昶亦在列。

会议进行得非常激烈。出现了言语上的争论,还有跺脚、拍桌子等状况,唯有两人一言不发,留从效与孟昶。

观点的不同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关系,众人有说有笑地共进晚餐。

次日,会议继续进行,只是少了个人,孟昶。原因是众人都知道了孟昶的身份,惊奇,诧异,感叹,诸多复杂的心情在众官心中徘徊了一夜,甚至延伸到泉州所有百姓那。

“咱们的状状元张三是大蜀皇帝,天哪,怎么可能?”

“就是他抵御带领我们赶走了敌人,保住了家园,天哪,真不敢相信。”

“空城饮酒,头盔吓敌,天哪,他堂堂九五之尊,胆子真大。”

孟昶在房中静静等着。强扭的瓜不甜,他希望归顺是诚心诚意的,是心悦诚服的。

望了眼与唐糖不停低语的留妍瞳,他笑着问道:“妍瞳姐姐,你喜欢我吗?”

太大胆了吧。众人瞠目。

“错,错,错。”孟昶忙摆手改正,“我是想问你二叔喜欢我吗?”

留妍瞳粉脸透红,故意道:“你去问他啊,问我做啥。”

“就是。”唐糖跟着道。

孟昶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才不会问呢,我是堂堂大蜀皇上,不能失了身份。”

“要不你就别做大蜀皇上,在我们泉州做你的状状元吧。”留妍瞳突然来了一句。

“等等我。”留从效在后喊道,率五千士兵紧跟。

有句话大家都熟悉,将熊熊一窝。陈觉不是熊,他的动作还算敏捷,赶紧上马大喊:“被包围了,快突围!”

南唐将士本五万,去除进城被灭五千,还有不下四万五。

蜀军两路加一起两万,泉州士兵五千,共计两万五。

两万五千人包围四万五千人,这该是怎样的场面,一个字:乱。

南唐将士完全乱了,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敌军的影子。

符彦卿、武彰的一万禁军横冲几百米又竖冲几百米,王全斌、慕容延钊的一万精兵前冲几百米又后冲几百米,唐军大营被冲得四分五裂,只有惨叫声非常一致。

孟昶已杀到,他大喊道:“缴枪不杀!活捉陈觉!”不论是哪一家的士兵,都是受苦人,他不愿滥杀无辜。

南唐兵可不管手中是枪还是刀,往地上一扔,“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中国人自古有个习惯,爱凑热闹。你投降,我也投降。有福共享,有降共投,兄弟一家亲。

陈觉庆幸自己决策的及时,身后还跟着半数士兵突出了“重围”。可敌人显然不想他太轻松,在后面紧追不放。

这一路地跑啊,这士兵一路地少啊。

哼,等我到了汀州再回来找你们算帐。陈觉心中不服。

哼,都是边镐坏我大计,不来助我,待我回到金陵再找你算账。陈觉找到了失败的主要原因。

汀州,汀州到了,只是城头的大旗换了。

留从愿在城头耻笑道:“陈大人,你的五万大军呢?”

“卑鄙无耻,背后偷袭,小人所为。”陈觉骂道。

留从愿大笑不已,“陈大人,现在我打开城门,你敢进来不?”他已得知泉州发生的一切。

陈觉来劲了,“你开,有本事你开。”

“好,我开。”留从愿还真开了城门。

只不过,只不过陈觉来不及进去,因为留从愿已率部杀出。

身后又隐隐传来追兵的马蹄声,陈觉哪敢恋战,大喊道:“你,你给我等着。”已夺路而逃。

到达抚州时,陈觉身边仅余不到一万人。

再说边镐占领福州外城后,稍作休整,便又开始对内城发动攻击。

鲍修让死命守内城,愣是挡住南唐士兵的一波又一波攻势。

这时,边镐得知陈觉泉州大败的消息,怒骂:“蠢货。”

“万一泉州方向攻过来,吴越援兵再到,我军难以应付,大帅,应收兵撤退。”曹进无不担忧地道。

边镐没有立即回答,他也开始纠结。

撤?这一生虽恐无机会完成夙愿,却也可安稳地在南唐继续做将军。

不撤?只怕会全军覆没,身败名裂,再无翻身机会。但若取了福州呢?泉州方向来攻又如何?吴越援兵来攻我又如何?

“连夜攻击内城,天明前一定要拿下。”边镐决定一搏,“曹将军,孙将军,‘玉碎军’也由你们指挥。若拿不下内城,提头来见我。”

边镐是名将,但他不会算数:即便取了福州,还会余多少兵力呢。

众人亦是瞠目。

“姐姐,你抢我老公啊。”唐糖先不愿意了。

留妍瞳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心中所想,霎时红霞映面,不知如何解释。

幸好欧阳正进来帮她解了围。“张三,老臣来是要告诉你一句话:我恨你。”

孟昶笑问:“老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恨你不早日告诉实情,恨你欺骗我的感情,恨你……反正我就是恨你,恨你让我在这把岁数还喜欢上你这个小娃。”欧阳正自己已禁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

“昶儿,昶儿。”赵季良喊道。

“皇上,皇上。”众人跟着喊。

孟昶睁开双眼,才发觉眼角有泪划过的痕迹。那边的唐糖递过手帕,他接后抹去。

赵季良忙转话题道:“一路而来,处处井然有序,吏治清明,百姓安居,治安稳定。昶儿,这都是你用人得当的结果。”

“是啊,皇上。”王朴接道,“财政收入都在稳定增长。特别是留大人的泉州,竟如此丰盈,让人敬佩。”

留从效忙摆手道:“若不是大蜀助我挡住敌军,恐怕都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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