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耀见她不解的模样,失神笑了出来。
这世上哪有那许多为何?
那时他尚年幼,柳氏带着他上门讨要名分,祖母不喜柳梦如也跟着不待见他,身边的下人都冲着他们指指点点。
偏偏柳氏不知羞,还耀武扬威的抱着他,以宋府大公子的名义自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妙法娘子,以及她怀中抱着的小糯米团子。
小糯米团子正在吃糖糕,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挣扎着从妙法娘子怀中起来,冲着他扑通扑通的跑了过来,歪着头看他。
“给你……吃……”
那时宋灵枢刚学会立足行走,说话也是磕磕巴巴的,但是宋灵耀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糯米团子是要将自己的糖糕分给他吃。
可他受之有愧。
他的生身母亲抢走了妙法娘子的夫君,让妙法娘子沦为长安的笑柄,而如今又恬不知耻的要登堂入室。
“既然是妹妹给你的,便拿着吧。”
宋灵耀正出神着,那头的妙法娘子已然开口,宋灵耀一时失神的看着妙法娘子。
那时正值春昼,妙法娘子穿着一身春装,头上只用时兴的鲜花和一支玉簪点缀,却美得惊心动魄。
她和柳氏不一样,鱼目就算混入珍珠里,也成不了真正的珍珠。
而妙法娘子一看便是那氏族门第千娇万贵滋养出的沧海遗珠。
柳氏为了上门讨要名分,将所有珍贵的首饰都挂在身上,却不及她半分。
宋灵耀呆呆的,就要接过小糯米团子手中的糖糕,那头柳氏已然冲出来打掉了他手里的东西。
柳氏身旁跟着老夫人,这才想起了自己此举失妥,尴尬的笑着:
“这孩子不懂事,回头又牙疼……”
妙法娘子却并没有和柳氏一般见识,宋灵耀听说她一向宠辱不惊,父亲宠爱她,她不骄躁得意,父亲冷落她,她也照样能过得很好。
“这孩子既然姓宋,我也不是个容不得人的,只是觉容不下你这样使得家宅不宁的女子,若你真是为了这孩子好,便将他交给我,他会入宋家宗祠,是何氏与宋氏的嫡长子,日后该得的,一样都少不了他……”
妙法娘子只说了这样一番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柳氏打断,柳氏那样的毒妇,哪里是真的为了他,不过是借他搏一个名分罢了。
此事自然不了了之,那此后宋灵耀便知晓了柳氏的面目,回去的路上柳氏一直喋喋不休的责怪他,责怪他不会在祖母面前卖乖讨好,平日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猪脑子里去了。
宋灵耀厌恶柳氏厌恶到极致,他的理智却不允许他表露出来,他以为自己到底是柳氏肚皮子里出来的,他不能这样。
后来妙法娘子逝世,陛下和皇后娘娘亲自到宋府吊唁,她的头七都还没过,父亲便将柳氏母女和自己迎回府中。
他又一次见到宋灵枢,这时候的她已经不是那个软糯不明白事理的小糯米团子了,祖母爱惜她,她也越发骄矜起来。
她极其厌恶自己和柳氏母女,每次见到自己必没有什么好脸色,可是宋灵耀却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对她厌恶不起来。
后来那对夫妇找上门来,宋灵耀不肯信他们,等他冷静下来想证实此事的时候,那对夫妇已然被灭了口。
他想了些法子,线索都指向靖安侯,他想起幼时柳氏和靖安侯之间的“亲密”,便也知道那对夫妇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曾许多次对镜正衣冠,镜子里的自己虽已然和父亲一般的风骨作风,可偏偏眉眼处没有一点父亲的影子。
他将这个秘密压在心底,也彻底断了和柳氏母女之间那点微博的亲情。
柳氏母女进府后起初还装装样子,后来祖母病重,越发得意,明里暗里欺负那个小糯米团子。
偏偏她傲气的很,从来不肯和父亲诉苦,每每柳氏母女又做了什么妖,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祖母终于去了,她被柳氏设计去了承恩寺,那时候宋灵耀觉得自己真是一刻不想在宋府里待下去,便去了白麓书院,名为苦读,其实不过是厌倦了对小糯米团子不公的父亲和心肠歹毒的柳氏母女。
他开始向在承恩寺的小糯米团子示好,奇怪的是小糯米团子好似变了一个人,不在拒绝他的好意,于是他便隔三差五送东西去。
刚开始宋灵枢并没有回应,后来大概也是觉得不好意思,宋灵枢绣了一个荷包回赠给他。
宋灵耀视若珍宝,直到现在也还珍藏着。
后来他听说父亲将小糯米团子从承恩寺接了出来,一切似乎都在一点点变好,柳氏被赶出去,小糯米团子名震长安官拜从三品,后来父亲也登上了丞相之位,可以一展宏图。
人人都在称赞宋灵枢起死回生的本事,宋灵耀理所当然的骄傲,妙法娘子的亲生女儿能差到哪里去?
然而今夜的事情是宋灵耀万万没有想过的,千钧一发之际宋灵耀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便要用命护着小糯米团子。
从前有个神仙名唤何筠,她游历人间之时将一块名曰宋明耀的顽石点石成金,后来宋明耀成了宋灵耀,便想护着她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我是灵枢的兄长。”宋灵耀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他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微微一笑,“永远都是。”
“哥……哥?”
宋灵枢试探着唤了出来,然后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我不会放过柳氏母女,你会帮着她们吗?”
宋灵耀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柳氏母女和他有何干系?
只是他说出来,她也未必信,那不如闭口,她日后自然会知道。
宋灵枢还是将心中怀疑甩到一旁,她想着前世宋灵耀待她还算不错,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那在你为了柳氏母女和我翻脸之前,我允许你做我的哥哥。”
宋灵耀见她用一种恩赐的口气,说出这样可爱的话,忍不住摇了摇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宠溺:
“好。”